裴葉感知異常敏銳,自然發現身後陰氣起伏紊亂,也知道少年鬼開始正視自己死亡的現實。
“死亡是結束亦是新生。”
裴葉冷靜的嗓音傳入少年鬼的耳畔。
少年鬼平緩情緒,問道:“新生?您說是轉世輪回嗎?”
裴葉道:“是啊,轉世輪回後,你會有一個新的人生。”
少年鬼不情願地搖頭,似乎對投胎這件事情很抗拒。
“先生說如今這個世道,十人九苦……我隻是個庶民,哪有機會投到富貴人家,多半還是庶民……”少年鬼有些悲觀地小聲道,“這一世好歹能遇見先生,下一世我就沒這個福分了……”
裴葉驚訝於他的思想,少年鬼又補充了一句。
“……先生還說如今世道不穩,大有亂世重來的跡象。庶民也好,貴胄也罷,擱在亂世都是草芥。我現在去投胎……”少年鬼頓了一下,繼續悲觀道,“……彆說十三歲……三歲也活不過……”
裴葉揉了一下他的頭發。
她笑著道:“我聽說酆都投胎也不是想投就能立刻投的,還要排隊呢。興許輪到你的時候,陽間已經安定。哪怕是庶民家的孩子也能無憂無慮地長大,讀書習字、工作糊口,娶妻生子。”
少年鬼聽得一怔。
“會這樣嗎?”
裴葉溫聲道:“會的,亂世出英雄。總會有那麼一個人站出來,重燃天下天平之火。”
她的聲音仿佛有著令鬼安心的法力,驅散籠罩在少年鬼心頭的陰霾和絕望。
讓人不由自主地去相信她用語言描繪出來的未來。
“如果是這樣……”少年鬼堅定地道,“我想投生在那樣一個世道!”
即使是庶民,他也想念書。
跟著先生這樣博學的人讀書習字,成為一個有出息的人。
裴葉笑了笑,眸子因為笑意而微微彎起,笑意延伸至眼底深處。
“嗯。”
循著少年鬼的記憶,裴葉非常順利摸到了“鳳家軍”營盤附近,越靠近營盤巡邏戒備越嚴格。
“黎路,你帶著這個去找你家先生,我隨後跟來。”
裴葉將三片竹葉分給了少年鬼。
越靠近軍營,少年鬼越覺得難受,似乎有什麼東西撕扯著自己。
當三片竹葉懸浮著環繞四周,那種感覺又如潮水一般退去。
“剛才……”
他臉色看著比之前灰敗不少。
裴葉道:“鬼有‘陰氣’,人有‘陽氣’,軍營這種地方更有‘肅殺之氣’,克製陰物。‘鳳家軍’乾的事情不怎麼樣,但他們戰場殺敵的軍功也是實打實。營盤上空的氣勢對你這種新鬼不友好。”
也是裴葉大意忽略了。
少年鬼懵懵懂懂地點頭。
在三片竹葉的護衛下,他徑直去找自家先生,結果發現先生原來的營帳裝飾改了,擺放的東西成了陌生人的。
先生留下的氣息也很淡,應該離開了很長一段時間。
這個發現讓他心慌。
他幾乎是用哭腔說話:“先生、先生不會……不會遭歹人毒手了吧……”
裴葉抽空看了一眼手機app,支線任務欄沒有顯示任務失敗,反而出現了一個鮮紅色的十分鐘倒計時。
鮮紅色的倒計時結束,這位“優質客戶”的陽壽也要走到儘頭了。
“時間不多了,我們要儘快找到他,不然的話……”
不然隻能用“召陰符”見到這位沒有謀麵的“先生”了。
裴葉將少年鬼說的特征告訴其他幾片竹葉,讓它們分散營盤各處去找。
“鳳家軍”營盤何其廣闊,十分鐘內找到指定的大活人,幾乎不可能。
這種不可能在裴葉bug一般的外掛下,依舊化為了可能。
她用精神領域看了少年鬼記憶中的“先生”外貌,又用精神力籠罩整個營盤,飛速篩選竹葉挑選出來的目標。
否定一個又一個,手機app上的鮮紅倒計時也在一秒一秒跳動……
這個不是……
這個也不是……
不是這個……
裴葉閉著雙眸,額頭隱隱冒出了細密的汗水。
眼瞧著時間即將過半,裴葉發現了符合的目標,同時也明白讓人心悸的倒計時從何而來。
“……黎路,找到你的先生了……”
裴葉遠程遙控距離最近的竹葉去幫忙,給施刑的人下了個障眼法。
“找到了?太好了!”
少年鬼先是一喜,再又小心翼翼地問。
“是活的先生……還是……死的先生?”
裴葉道:“活的,去晚了估計就是死的了。”
怎麼死的?
被悶死的!
第405章 加官進爵
營盤一角,某處營帳。
帳內燈影重重,場景模糊虛渺。
溼潤的空氣爭先恐後湧入臌脹發燙的%e8%83%b8腔,求生本能讓躺在刑床的人張大口,攫取能接觸到的空氣。
還未等他喘過氣來,熟悉的窒息和粘稠又一次降臨。
黎殊努力想要睜開充血腫脹的眼睛,密密麻麻的血絲布滿白眼球。
“您還是不肯說嗎?”
尖細而刻薄的嗓音從上方傳來,時而清晰,時而模糊,讓人忍不住懷疑這個聲音來自地獄。
黎殊咬著唇不吭聲。
痛苦吸引了所有身體感官,讓平日冷靜的腦子無法運轉,找不到自己的理智。
他費力睜著眼,臉上蓋著兩層桑皮紙被打濕受潮,隔絕了空氣,也讓他的呼吸越發困難。
因為頭部四肢被固定捆綁,他連動彈一下都顯得奢望。
“……還真是硬氣啊……”
過了不知幾息時間,臉上蓋著的桑皮紙疊加到了三張,然後三張都被揭下,冰冷的空氣撲麵而來,讓黎殊能有喘熄的時間。不過珍貴的空氣沒有接觸多久,一邊的人又拿了一張桑皮紙。
黎殊餘光掃到,先前的經曆讓他打了個冷顫,恐懼從腳底板直襲大腦。
“……您可想好了,這回再蓋上去,那就一張一張貼上去,再也不給您反悔的機會了。”
黎殊%e8%83%b8口劇烈起伏,忍不住眯起眼,眼眶溢出生理性淚水。
“不會說的,死心吧。”
他聲音沙啞而低沉,每說一個字便有種小刀子刮喉嚨的疼痛感。
饒是如此,黎殊的表情依舊強硬,沒有服軟鬆口的意思。
那人被他的態度弄得火大,冰冷地哼了一聲。
“行——不愧是文人,骨頭的確硬,這都不肯說……”他惡意地桀桀笑著,揮手讓人將裁好的桑皮紙拿過來,一邊拿一邊掐著嗓子道,“賤骨頭,用這麼貴的紙送你上路,值了。”
桑皮紙產量不高,普通人家根本用不起。
也不知道是誰發現了它的妙用,桑皮紙被打濕之後會隔絕空氣,多蓋幾張能生生將人悶死。
一張一張蓋上去,幾乎沒人能扛得住這種刑罰。
眼前這個姓“黎”的倒是硬氣,來來回回兩張三張,每次都將他憋得快死再揭開紙,讓他吃足苦頭。
擱做普通人早熬不住,誰知道這人還能硬撐——
哼,真以為不敢殺他是吧?
“這回——足足給您蓋九張,送您去酆都閻王老人家跟前,祝您前程似錦!”
黎殊眼睛一斜,虛弱而無力地哼了一聲。
儘顯輕蔑。
那人也沒有氣惱,將還未打濕的桑皮紙蓋在黎殊的臉上。
他似乎想起了什麼東西,倏地俯下來在黎殊耳邊低喃。
“您身邊那個書童,叫什麼的路的,您猜他怎麼著了?”
黎殊心下咯噔,捆在長棍上的雙手攥緊成拳。*思*兔*網*
他這個小動作顯然取悅了那人,後者愉悅的笑聲從%e8%83%b8腔傳到喉嚨,笑得格外讓人咬牙切齒。
“他的屍首早被山林畜牲撕了果腹。”
強烈的憤怒在黎殊%e8%83%b8腔醞釀,他似乎要積蓄剩餘的力量掙脫捆綁,奈何都是徒勞,手腕和腳腕被粗麻繩磨得脫皮,留下一道道血肉模糊的紅痕。喉間溢出類似困獸在絕境中的低吼。
噗的一聲,那人將含在口中的水噴在桑皮紙上。
桑皮紙受潮軟化,熟悉的窒息感如潮水一般再度席卷而來。
行刑人在黎殊耳邊陰仄仄地道:“您腳程快,興許還能看到那個小賤骨頭。不過被野獸分著吃成那個樣子,缺手缺腳,肚子被扒開,腸子心肝肺全沒了,也不知您能不能認得出來。”
十幾個呼吸後,行刑人又給黎殊臉上蓋上第二張桑皮紙,再噴水。
繼續用語言攻擊心理防線,見他還不服軟,加蓋第三張。
按照行刑人的經驗,桑皮紙蓋到5到8張,受刑人就會窒息而死。
這才第三張,剩下幾張可以慢慢來,延長黎殊等待死亡的時間。
看著螻蟻痛苦掙紮,真解氣。
“第四張,祝您去了酆都升官又發財。”
黎殊殘餘的理智告訴他,來年的今日就是他的忌日了。
他努力憋著剩下的氣,安靜等待第四張紙。
一息……
二息……
三息……
第四息的時候,黎殊感覺行刑人將桑皮紙貼在他的肚皮上,噴水聲響起,肚皮涼颼颼。
黎殊:“???”
突如其來的懵逼操作讓黎殊懵逼,耳邊還傳來行刑人的桀桀冷笑,格外滲人。
“……經過手的犯人,最高能貼8張桑皮紙,不知道您能貼幾張。看您是個瘦弱文士,沒想到也是深藏不露啊。”行刑人衝著黎殊的肚皮嗶嗶好幾句,又嘀咕道,“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三息過後,第五張桑皮紙又一次蓋在肚皮上。
如果不是場景不對,黎殊的臉估計要繃不住了。
這時候,他感覺有什麼東西在耳鬢邊動來動去,觸?感不像是人的手。
蓋在臉上的桑皮紙被拖開,新鮮的空氣爭先恐後湧入他的鼻腔。
黎殊再一次緩過氣,餘光瞥見一抹綠色。
他下意識轉動眼珠子追隨那抹顯眼的顏色,剛瞧清楚就有種渾身熱血被冰封的錯覺。
一片竹葉……
一片竹葉將蓋在他臉上的桑皮紙拉開了???
黎殊一動不敢動,眼睛卻眨得飛快。
難不成他其實在做夢?
行刑人加蓋第六張桑皮紙的動靜拉回他的注意力。
黎殊眼珠子又往下瞧,瞧見行刑人表情生動地衝著他肚皮噴水,陰森地嗶嗶個沒完。
這、這是什麼情況?
饒是見多識廣如黎殊,此時也想“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乾什麼”的靈魂三連。
但他不敢出聲,生怕他一出聲就驚醒疑似鬼打牆的行刑人。
於是就這麼躺在行刑的刑床上,麵無表情地看著行刑人聲情並茂地表演,在他肚皮上蓋了一張又一張桑皮紙。
黎殊從起初的震驚見鬼再到現在的淡然,他還有閒工夫去想肚皮著涼鬨肚子咋辦。
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