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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氣冬來 久嵐 4293 字 6個月前

日子。”

“好,好,好。”老太太一疊聲地道,“你說的對,往後我們一家子能經常見了,等晚上,我給你梳頭,阿直他買了一把白犀牛的梳子,說價值連城。我以前總在想,你那天去蘇家去得匆忙,我連頭發都沒來得及給你梳,這回一定要好好給你梳個頭。”

“好。”阮珍笑。

正說著,小廝進來稟告:“老太太,有位劉太太來拜見,提了好些個賀禮。”

“劉太太?”老太太有點奇怪。

“她說是您親戚……”

話未說完,阮直眼睛瞪得老大,抄起牆角的掃帚就走了出去,老太太這才意識到是誰,連忙叫那小廝:“哎喲,快去攔著他,不能出人命!”

小廝嚇一跳,忙追了上去。

“是你姑母!”老太太道,“阿直他這輩子最恨的就是她,哎,青兒她怎麼還敢來?這不是要被打死呢?快,你跟我也去看看!”

來人是阮老爺子的親妹妹阮青,四十來歲的年紀穿件半新不舊的通袖大襖,身後跟一個小廝提著東西,見到阮直就笑:“阿直,我們許多年沒有見了,姐姐在家裡嗎?聽說你們家有大喜事了,我這是來恭賀的,阿直,上回你中舉,我本來……”

阮直哪裡聽得完她講話,一個箭步上去,一腳就踢在她心口,冷聲道:“你還有臉來這裡?還不給我滾回去!”

阮青摔倒在地上,痛得眼淚直流。

阮直手執掃帚又要打。

小廝見這架勢真要出人命,忙上去攔著:“老爺,這還在當街呢,您不要這樣,快點消消氣!”

阮直又一腳踹了小廝。

眼看掃帚就要打到阮青身上,老太太高聲道:“阿直,你快住手!這是你姑母,你是小輩,哪裡能打長輩的?”她扶著阮青起來,“青兒,你走吧,不要再過來了,阿直這脾氣你不是不知道,我是管不住他的,你以後不要再來。”

阮青涕淚橫流,握著老太太的手,又看一眼阮珍:“我當年也是為哥哥,為阿直著想,實在是沒有彆的辦法,那戴家有權有勢,除了蘇大人還有誰能對付?”

不聽這話還好,一聽這話,阮直的火氣恨不得都衝破腦袋,怒喝道:“我不管你是不是姑母,你敢再說一句,我非把你大卸八塊不可!”

“阿直,現在珍兒不是已經否極泰來,要做蘇夫人了嗎,阿直……”阮青哭求。

老太太見兒子的臉色都變得鐵青了,拚命的推阮青:“快走,快走,你一個字都不要說了,我等會兒真管不住他,你快走!”

男人站在屋簷下,渾身仿似披了寒氣,閻羅王一般,阮青心頭一顫,到底是不敢多說,轉過身疾步跑了。

眼看已經引來人指指點點,老太太連忙拉著阮直進屋。

阮直瞧什麼都不順眼,看到院中一塊橫臥的青石,狠狠的踢了一腳,把自己痛得呲牙咧嘴,一句話不說進去了書房。

“娘,我去看看他。”阮珍輕歎口氣。

老太太點點頭。

阮直在書房裡,往香爐裡點了一支香,味道淡雅可以寧神,他聞著香,閉起眼睛。

十幾年了,哥哥一直沒有從這種愧疚裡走出來,阮珍站在門口看著他,曾經無憂無慮,灑脫不羈的哥哥,不知不覺給自己套上了枷鎖,她忍不住的心痛。

“哥哥。”阮珍走過去,輕聲道:“你不要再覺得對不起我了。”

阮直沒有說話。

“當年這事也怪不得姑母,她確實是想救爹爹和你,她也是跟我商量的,是我自己同意的,姑母沒有強迫我。”

阮直的心裡在流淚。

年少輕狂,他跟戴孟奇鬥雞,不肯相讓,贏了也不肯讓出那隻鬥雞,戴孟奇借著他戴家的權勢陷害他們父子倆殺人……那時候,他要是知道退讓就好了,要是知道權勢的可怕就好了。

妹妹也不會去做妾。

阮直不願開口,阮珍忍不住輕泣:“哥哥,我怎麼能不救爹爹跟你呢?要是重新選擇,我還是會這樣做,我從不後悔。”她走到阮直背後,微微前傾身體,把頭靠在他肩膀上,“哥哥,我一點沒有後悔,你也不要再自責了好不好?”

她的呼吸輕輕拂在他脖頸,眼淚滴下來,順著往下流。

阮直眼睛濕了,他喉頭發堵。

“哥哥,我知道你心裡覺得虧欠我,如果一定要這麼說,那麼現在,我要做蘇夫人了,你要還的已經還了,從今後,你一點不欠我了。”阮珍摟住他脖子,“我小時候,常這樣趴在你背上,你帶著我去爬山,去山野裡摘花,去溪邊散步……我現在什麼都不缺,就缺一個能像以前一樣無憂無慮的哥哥。”

阮直終於忍不住流下了淚。

他回過身,把阮珍緊緊抱在了懷裡,就像幼時一樣,像阮珍出生時,他歡喜的抱著她,叫著妹妹。她會站立了,他歡喜得牽著她的手,教她學走路。

她長大了,他歡喜的背著她,帶她去看外麵的世界。

他這輩子最疼的妹妹,最終卻又是他,害了她。

阮直的眼淚落在她頭發上,滾熱。

第37章

終於到十六了,蘇沅天沒有亮就起來了,穿上嶄新的裙衫,戴上亮閃閃的首飾,不停的在門口張望,她希望時間能走得快一些。

寶綠道:“老爺要到傍晚才去接夫人呢,姑娘您這麼早就等著了?還不如再多睡會兒。”

她怎麼睡得著,太高興了,連眼睛都不能閉上。

“我就這麼看著天亮都高興!”

丫環們都笑起來。

采薇湊過來:“其實老爺也起來了,聽說比姑娘還早呢,奴婢剛才去廚房,就聽幾個人嘀咕,說老爺大半夜的起來,專門叮囑廚房要做幾樣夫人喜歡吃的菜,等夫人去了洞房就端過去。”

蘇沅心裡更安心了。

蘇承芳確實也睡不著,雖說這不是第一次成親,可頭一次因為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對那樁婚事談不上多少憧憬,可阮珍卻是他自己選的,這些年雖說對她也熟悉透了,可卻還沒有見過阮珍穿嫁衣,沒有聽過她叫他相公。

這女人,前幾日哄著她叫,她卻說還未成親,死活不開口,今天晚上看她還怎麼躲,蘇承芳嘴角翹得老高。

等到卯時末,蘇承芳去給老夫人請安。

三十多歲的兒子,臉上掩不住的興奮,好像回到了年輕的時候,老夫人好笑:“等你迎親回來,還要應酬賓客,我看你最好還是去睡一會兒,又不是十幾歲的少年郎,哪裡吃得消?不過你姨母說了,晚上煥揚,煥雲都要來的,叫他們給你擋酒,是了,還有明誠呢。”

聽到蘇明誠的名字,蘇承芳目光閃了閃,與老夫人道:“我就算不是少年郎,卻也不是老人家,有什麼吃不消的?倒是要麻煩娘也得招待客人。”

“難得的喜事,應該的。”都到這地步了,老夫人當然也要做得好看些,不然順從了這兒子,底下不甘不願,那是功虧一簣,還不如讓兒子記住她這份情。

蘇承芳笑起來:“多謝娘了。”

“好了,你還有許多事情忙,便先走罷,我也得叮囑那些管事關於席麵的事情。”

蘇承芳應聲告辭。

都說光陰如流水,可今日對蘇沅來說,度日如年,從早上看著太陽升起,又從中午看著太陽西斜,坐立不安,幸好陸靜姝等人來了,同她閒話,時間才過得快些。

外麵終於放起了爆竹,衝天的響。

蘇文惠笑道:“沅沅,你娘要進門了!我們要不要出去看看?”

阮家在麒麟胡同,蘇承芳去迎親的話,來回肯定很快,蘇沅點點頭,跟蘇文惠一起出去,陸靜姝拉著陸靜妍:“我們也去湊熱鬨!”

幾個小姑娘歡快的走掉了。

陸靜英瞧著蘇錦,冷笑道:“你就眼睜睜看表叔娶了阮姨娘嗎?我要是你,斷不會同意這樁婚事,你往後可有的苦頭吃了。”▃思▃兔▃網▃

塵埃落定,她能有什麼辦法?蘇錦不說話。

陸靜英越發惱火:“我看表叔恐是眼瘸了,這麼多年輕的千金小姐,他難道一個都沒有看得上的?偏是要阮姨娘,那蘇沅可要變成嫡女了。”

蘇錦閉了閉眼睛:“你不要再說了,我爹……”她犯下這種錯,父親卻原諒了她,還說要替她選一門好親事,爹爹從來都沒有做錯的,還有祖母,見她生病恨不得衣帶不解的陪伴,蘇錦搖搖頭,“你不要說了,我不想聽!”

她轉身走了出去。

這是蘇錦第一次頂撞,陸靜英氣得臉色發紅。

蘇承芳騎著馬來到了阮家。

聽見外麵的熱鬨聲,老太太如同活在夢裡,高興的拉著阮珍的手:“珍兒,蘇大人來接你了,你這次嫁去蘇家,一定要好好服侍老夫人,照顧好蘇大人,做個賢妻良母,再給蘇家多多開枝散葉。”

阮直聽得冷笑:“什麼好好服侍,蘇家缺下人嗎,要是缺,我給他們家送一百個去!”

阮珍哭笑不得。

這哥哥啊,怨氣還沒有徹底消散。

老太太瞪阮直一眼:“你再胡說,還不背珍兒上轎!”

阮直蹲下來,終於笑了起來。

阮珍趴在他背上,輕聲道:“哥哥,我雖然就在蘇家,但你還得照顧好娘,彆跟她老人家慪氣,她多大年紀了,你讓讓她,還有,彆再那麼暴躁了,傷身體。書上都說寧靜致遠,你還是要收斂些,往後在官場上不至於得罪人,我聽老爺說,仕途可比做生意難多了。”

這些年來,阮直的性子是越發偏執了,哪裡有耐心聽,隻是妹妹這次嘮叨,他一句都沒有反駁。

人生,還能有幾次可以背著她呢?

他笑著點點頭:“我以後天天來看你,帶著娘來。”

阮珍嗯一聲:“好。”

她是蘇家的夫人了,做了側室多少年,不爭不奪,可是她的家人,她願意為多多見他們,去請求蘇承芳,不過他肯定會同意的。

阮直背著阮珍,送她上花轎。

看著穿著喜服的男人,阮直挑眉道:“要是你對妹妹不好,我肯定會將她接回娘家,你最好記住了。”

“我記住了。”蘇承芳正色。

這樣大的官兒,卻能忍受得了哥哥的威脅,忍受他以前的無理取鬨,阮珍心裡很甜,很想看一眼蘇承芳,隻是戴著蓋頭不便。

在喧鬨的爆竹聲中,蘇承芳迎親回來,身後跟著一百二十擔的嫁妝,真正是十裡紅妝。

看著父親牽著母親走向客堂,看著母親穿著她親手做得鞋子行成親大禮,蘇沅的眼淚忍不住流下來,止也止不住。怕引得人發現,覺得奇怪,她悄悄退出去。

園子裡,小姑娘埋頭大哭。

想起一樁樁前塵往事,在這喜慶的日子,竟是分外的刻骨痛心。而今眼前的,這一定是真實的,也是永久的,蘇沅心想。

陸策站在遠處的亭中,默默看一眼,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