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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容我,昨夜欲趁夜殺我,僥幸被我逃出。今日拜會陛下,乃是來領受昔日未完之死!如此,才可證實我的清白!”

說罷,她轉而再度半跪,俯身垂首。

薛玉霄歎道:“獨孤將軍既然已經逃出生天,何必再求死?你沒有做過對不起她們的事,是她們不能用你、反而負你。怎麼倒要你自證清白……何況清白二字,本就不存在於眾人口中。”

她話語微頓,又道,“不如在忻州小住。我知道你心戀故國,來我這裡是迫於無奈——拓跋晗的部將殺你不得,等到反應過來時,必然下令通緝逮捕,隻有我這裡才能庇護你的安危,不使你東躲西藏。將軍就在這裡歇下,不必為我發一箭、動一矢,更不用對鮮卑臣民兵刃相向,此地的胡民沒有受到為難,你可以靜心修養。”

獨孤無為呆滯片刻。她知道薛玉霄慣有待將士恩寵深厚的名聲,卻沒想到她居然如此善解人意、寬待至此。一時間頓覺恩重如山,令人不敢正視。

獨孤無為再度被她扶持起身,這才站定:“陛下……我實有愧。”

薛玉霄笑道:“隻要你不再射我的鳳凰纛旓就夠了。”

獨孤無為十分汗顏,下意識欲再拜謝,薛玉霄卻緊緊攥住她的臂膀,沒有讓她行禮,而是道:“我命人帶你去休息。”

她轉頭看了一眼,一個親衛便上前來,接引獨孤無為而去。對方幾度回頭,望向薛玉霄的身影,眉目間有釋然感慨之意。

獨孤無為遠去後,韋青燕問:“主人收留她,卻不拿她來對付鮮卑人,就算費心收複,亦無大用。”

她這話有一絲嫉妒之意。自古臣子對於帝王、掾屬對於主人的寵眷和信任總會十分在意,何況營中想要得到帝王主將青眼的人不在少數。

薛玉霄心情很好,笑眯眯地轉頭看了一眼她,見韋青燕急忙收斂,麵色又變得樸實誠懇起來,便道:“如果真是見風轉舵的善變之輩,我反而不敢收留。正是獨孤無為有信義、有底線可守,我才會讓她留在營中,此人不肯對故主刀劍相加,是因為曾受其恩,如今我以大恩寬待她,她也會明白我的。”

韋青燕迷茫地點頭。

得到獨孤無為後,薛玉霄隻讓她在城中休息、教弓馬營射術,並不讓她上戰場。這大大緩和了她背主來此的焦慮和痛苦,加上忻州的胡民和漢民相處和諧,並沒有因為更換主人而發生太大的衝突,更減輕了她對於東齊的成見。

薛玉霄也並未像很多殘暴的統治者一樣,要用清洗屠殺和大肆掠奪來彰顯權威。她施政以仁,就算是鮮卑族的民眾也不必逃亡遷徙,可以依舊留下來生活,不過那些掠奪而來的土地都要歸還於漢民,所有的哨卡、驛站、邊防、旗幟……也全部更換為大齊的將士和標識。

取得忻州後不久,李清愁收到了拓跋嬰的回函。

拓跋嬰見到此言後,痛快答應,重新定下時間、地點,約在朔州城城內的封北宮瑞凰殿。

封北宮是昔日的行宮,那時燕京還在,大齊的版圖廣袤無邊。瑞凰殿也是非常明顯的東齊名稱,齊以火凰、金龍為尊貴圖騰,而夏國則以天狼為尊,皇女也被稱為狼主。

臨近除夕,薛玉霄攜數千親軍、以及兩位李將軍的部曲前往參宴。

這本是“你知我知”的宴席。然而一入朔州,薛玉霄卻命人大張旗鼓,不僅用東齊的旗幟開道,還一邊進入朔州、一邊敲鑼打鼓、宣揚此事。州內居住的漢民見到旗幟,紛紛前來迎接,簇擁詢問,淚雨滂沱。而胡人也詫異不已,交頭接耳。

“這是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有南方的人馬過來?”

“聽說是狼主款待那邊的人,要共同平叛反賊。”

“反賊?”一個獵戶裝扮的女人聞言冷笑,“誰是反賊?咱們這位新可汗才是反賊,老國主去了,大狼主死得蹊蹺,她的姐妹被齊人所殺,竟然能接外敵來州內商議事務,還要把燕都送回去!”

“當真?”眾人湊過來問。

“那還有假?她不僅要殺自己的姐妹,連北方其他不服從的部落也要攻打,為此無所不用其極。”女人態度不屑、煞有其事,“你們還是收拾收拾準備離開這兒吧,馬上朔州連同燕都,都要一起被拱手送給東齊了。咱們家小還是回錫林才是要緊!”

“原來如此……”

“竟然是真的?大汗也太糊塗了!”

“我們還是快走吧,晚了就要被齊人……”

在眾人議論沸騰之時,那個獵戶裝扮的女子悄然離開,遁入人群。她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將破舊外衣撕下,露出裡麵的戎裝,旋即歸入隊列當中,向自家將軍複命。

不多時,李清愁從後方趕上來,在車馬一側道:“已經全部辦妥,確保城中無人不曉。”

薛玉霄撩開車簾看了一眼,低聲道:“可惜能擔當此任的人還是不夠。”

李清愁輕道:“我們善待胡民和俘虜,才籠絡出一小支願意傳遞消息、精通鮮卑語的部隊。隻是……這樣做恐怕會逼急了拓跋嬰。”

薛玉霄笑了笑,說:“我隻怕她不急。”

要是她真的信守承諾歸還燕京,薛玉霄豈不是真要跟她聯合清理北方各部,幫她完成統一北方的大業?這並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齊軍主將參宴進城的消息傳遍朔州。抵達朔州坐鎮的拓跋嬰也聞訊起身,想要親自迎接,以表達對李將軍的尊重和誠心。然而她才剛剛走出封北宮,就見到街巷上水泄不通,來往如織。

拓跋嬰麵色一緊,立即問:“這是何意?怎麼這麼多人?”

她身邊的幕僚謀士也神色一變。一個將軍立即派人出去詢問,回複答:“可汗,齊軍入城以來走大道擊鼓宣揚,城中已儘知此事。”

拓跋嬰雙手握拳,徘徊不定,她咬了咬後槽牙,心道,這必是故意為之,試探我的真偽、看議和之事是不是有詐,使我騎虎難下!

如此奸猾的手段,簡直令人有一種很不妙的熟悉感。

她幾次呼吸,平緩情緒,保持鎮定道:“主將可是李清愁李將軍?”

“是。”胡兵答,“遙遙望見李將軍在隊列之首,長槍、戰袍,胯下是一匹顏色若雪的白馬,英氣美麗,眾人見了,都說是攻下高平郡的李清愁李將軍無疑。”

她這番誇獎帶了些許個人敬仰畏懼的味道。沒守住高平的烏羅蘭乞臉色難看,越聽越鬨心,斥道:“夠了,退下吧!”

拓跋嬰聞言心中大安,勉強掛上笑臉,吩咐殿內刀斧手照舊埋伏,舞劍之中的刺客也如常偽裝。

不多時,她望見齊軍來到,見為首確實是李清愁。李將軍如描述一般神武英氣,兼以瀟灑風流之美貌。她佇立等候,見李清愁至麵前,剛要問候,對方便先行禮。

李清愁在馬上拱手,旋即翻身下來,她道:“見狼主之首尚在脖頸上,真讓李某心癢難耐——”

拓跋嬰身後的胡女部將聞言色變:“李將軍!”“大膽狂徒!”

“哎——”拓跋嬰強忍脾氣,大度道,“將軍之威,我素來敬佩。不得無禮,還請李將軍入內。”

李清愁卻搖頭,輕笑一聲:“我不過隨侍之人,狼主所待之客,非我也。”

她轉過身,親自到馬車邊等待,分明是佩甲仗劍的威嚴名將,此刻卻牽馬執韁,撩開車簾,幾乎鞍前馬後作臣屬之態。而周遭的部下和兵卒卻麵無異色,似乎覺得很正常。

拓跋嬰陡然產生一股更加濃烈的不妙之感。

一人從車內出來。

薛玉霄穿著雪色戰袍,長袍上繪製著金線所繡的鳳凰和盤旋金龍。她沒有佩甲,長發束起,看起來仿佛並沒有攜帶兵刃。

她轉過頭,目光與拓跋嬰對視。

在薛玉霄現身的一瞬間,拓跋嬰臉上的笑意便僵住了。她怔怔地、好像失了一半魂魄般地望向她,有一股極度冰涼的寒焰在腦海中盤旋醞釀,震懾心神。

“可汗。”叱雲風低聲提醒。○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拓跋嬰幡然回神,她的牙根滲出一點血腥味,不知道這味道是從咽喉抵上來的,還是她咬牙時太過用力。她將這股腥氣咽下去,沒有問候,也沒有客套,隻是說:“……凱旋侯親臨,有失遠迎。”

“這是大齊國主。”左側的李芙蓉皺眉道。

“無妨。”薛玉霄微笑道,“我與三殿下如此相稱,是不忘沙場舊情。”

拓跋嬰嘴角抽[dòng],整張臉的表情都變得非常難以協調。她抬手抹了一把臉,道:“沙場,還舊情?嗬……真會說笑。不過我仰慕你用兵之才,倒是不假。”

這句話在她嘴裡強行保持著熱情地吐出來,簡直像一個劊子手擦著手上的刀、反而溫聲撒嬌一樣令人不適。眾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腦海嗡嗡作響,唯有薛玉霄麵色如常。

她十分淡定,衣衫在陽光映照之下格外耀眼醒目,清姿若雪,眉目溫潤:“說笑?我對殿下可是思念至極啊。”

黃塵白日兩相蒙(2)

第99章

拓跋嬰讓開半步,與薛玉霄一同進入封北宮瑞凰殿。

宮內陳設雖然更改,但建築風格大致還與東齊相同。此為東齊故土,即便淪喪十餘年——這年歲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既無法湮滅朔州漢民南望王師的心酸苦楚,卻又能讓一座輝煌宮殿的侍者儘換胡郎。

宮內服侍的人都是十幾歲、青澀的胡人少年。他們像鮮卑女子一樣編著辮子,長發一半披散下來,一邊被繩結密密麻麻地紮成小縷,歸攏到一起。胡郎們眉目深邃,英俊清爽,體格也更為健壯,半坦肩膀,向參宴的大人們侍奉酒水。

拓跋嬰請薛玉霄上座,她掃了一眼披著野獸皮、被重新裝飾的寶座,又望了一眼寶座之後懸掛的禮器,推辭道:“客隨主便,三殿下乃是東道主,理應上座。”

拓跋嬰表麵客套,實際卻很快答應下來。她此前沒有料到是薛玉霄親臨,認為自己以國主之尊招待敵國將軍,理應坐在上首,所以對應的埋伏也都落在對應的下首席位上。

她入座後,目光始終牢牢地鎖在薛玉霄身上,似乎想要窺測她究竟有何膽識親自前來。拓跋嬰百般揣測思量,心中仍然沒那麼安定,望著她道:“舊情難論,但我請你的誠意卻是真。你願意親自前來,想必對此事也有意,你我開誠布公而談,如何?”

胡郎上前斟酒,薛玉霄望著酒水入杯,道:“我正有此意。”

拓跋嬰心中稍鬆,道:“我以燕京奉還為禮,想要與你聯合發兵,征討目下在青州的四妹、掃平她留在豐州的基業,隨後蕩儘北方各部,以完先主遺願。”

薛玉霄點了點頭,說:“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那麼——”

“那我明日便派大軍進駐燕京,無妨吧?”薛玉霄偏頭問。

拓跋嬰話語一噎,與她這對看起來十分專注認真、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