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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擔心。”拓跋嬰低語道,“我隻怕薛玉霄在側,她詭計多端,眼珠一轉便生出一個陰謀,她要是不親臨前線,那倒還好……”

忽有一謀士上前道:“大汗,臣有一計。”

拓跋嬰道:“你說。”

謀士言:“我們發信給東齊主將,就是那位為首的李將軍。就說,國主苦於內亂已久,偷襲之事絕非國主本意,為了表達誠意,願意幫助東齊討伐各部反賊,歸還土地人口,親自清理門戶。”

“不可!”

“你這是……”

謀士卻沒有看眾人急變的顏色,盯著拓跋嬰道:“我們與東齊說和,拿歸還燕京為誘餌,請李將軍前來商議,在青州設一鴻門宴,隻要她來,就在宴席上摔杯斬之。”

拓跋嬰問:“若不來呢?”

“若不來,我們就向東齊借地屯兵,免戰議和,假意要攻打身在豐州的四殿下,實際上經過齊人軍隊時,突然發難襲之,此為假途滅虢。”

拓跋嬰沉思片刻,道:“就依你所言。”

……

拓跋嬰自己雖然忌憚齊軍,但卻連連發函給四皇女拓跋晗,表麵勸阻,暗中則是鼓動她與東齊交戰。

拓跋晗身在豐州,正愁打不過三姐的部隊,一聽聞有如此情況,立即上鉤,盤算起齊人的軍資糧草。她組建部隊,從豐州來到忻州,正與東齊的中軍主力部隊狹路相逢。

太始元年臘月,大軍集結,兵分兩路進發,所有人連同後勤馬婦、炊事等人,統共加起來,大約有二十萬。能戰者八萬有餘,這是明聖軍、京衛府、皇帝親軍……等等集結起來的數目,也是東齊目前糧草能供應得上、而不使後勤崩潰的極限。

拓跋晗的二萬軍士與中軍的三萬五千軍士相遇,雙方皆是懷有信心,擂鼓交戰。拓跋晗沒有受過她三姐那麼大的教訓,在主賬內喝酒烤火、觀看地形圖,跟麾下的幾位將軍帶笑閒聊,並不將才打了幾場勝仗的齊人放在眼裡。

酒杯未冷,賬外傳令兵卒忽報道:“報——殿下!先鋒官被斬落馬下。”

拓跋晗臉上笑意一僵。

她故作鎮定,再度飲酒,道:“我有猛將在前線,一定能……”

話音未落,傳令兵卒又至:“報!殿下,尉遲將軍、破多羅將軍大敗而走,一死一傷!”

拓跋晗麵色再度僵硬住,連笑都擠不出了。她轉頭看到盯著自己的幾位部下,臉上有點掛不住,強撐道:“竟然讓敵軍得了上風,到底派出的是誰的部將?難道是那位李將軍?”

兵卒回答:“不是李將軍。”

“那是誰?!”拓跋晗更加惱怒。

“是、是一無名小輩。”兵卒咚咚磕了兩個頭,“殿下!東齊的鳳凰飄於雪山,她們的軍士作戰凶猛至極,有萬人不當之勇啊!”

拓跋晗頓時呆住:“鳳凰?什麼鳳凰?”

她再也坐不住,拋下麵前這一攤子,戴上頭盔和麵罩起身,走出主帳,驟然見到遠處齊人的駐紮之地,立著一麵巨大的、色澤明豔的旗幟,上麵是鳳凰圖騰,四角都是盤旋的龍紋和祥雲紋路,在雪山薄霧之間,如同飛舞的一隻烈焰鳳凰,抖落出渾身的燦金色。

在鳳凰纛旓下方,無論是哪一路將軍、哪一邊的部將,都氣勢如虹,不要命似得拚殺,連原本應該守候在後方的督戰隊都一身血腥殺氣,位置向前逼了又逼。

拓跋晗不敢確認,睜大眼眸道:“這——還是齊軍嗎?”

這還是那個沒有賞金就裹足不前、遇到騎兵掉頭就跑的東齊軍隊嗎?

拓跋晗感覺一股令人目眩的窒息,但隨後而來的,是一股極度的憤怒和恐慌。她轉身從親衛手中抽出箭矢,瞄準那麵飄搖的鳳凰纛旓,企圖將大旗射落——

就在弓弦拉滿之時,遙遙地,以她極好的目力,見到一個身影從大旗的營帳下走出。她穿著一身白袍、佩銀甲,十分從容地走上前來翻身上馬,坐上一匹烏黑神駿的馬背。

白袍……

薛玉霄!

拓跋晗猛然驚醒,這才發覺這個射程是不可能射到她的。她扭頭看向身後之人,視線梭巡之中,看到了昔日在拓跋嬰麾下效力的獨孤無為。

夏國的神射手,獨孤無為。

她因為不被拓跋嬰信任,幾經輾轉,最終到了拓跋晗麾下。

拓跋晗立即將弓箭交給她,指著薛玉霄道:“給我射……罷了,如此之遠,恐怕不能射傷她。隻要你能射下大旗,將這麵鳳凰旗射下來,鼓舞士氣,就算是將軍你的頭功!”

獨孤無為接過弓,在手中掂了掂。她本來就不想射死薛玉霄,畢竟她當初放了自己一命,聽四殿下改變要求,心中隱隱鬆了一口氣,當即彎弓搭箭,一箭疾馳而去。

這箭矢如同流星,光華耀目。在旗下的薛玉霄瞬息寒毛倒立,下意識地轉頭望過去,正遇羽箭,她驀然拔劍向高處一揮,隻聽“叮當”一聲,一支箭矢啪得被劍刃打落。

雙方隔得太遠了,此箭矢超出射程太多,最多隻能射斷懸掛鳳凰纛旓的繩索,卻傷不了身披甲胄的薛玉霄分毫,也很容易被劍身擋下來。

薛玉霄看著這支羽箭沉思片刻,周圍的皇帝親衛已經嚴陣以待,根本不相信這飛箭是從對麵射出來的,生怕是自家陣營中混入了敵軍。

她下馬拾起箭矢,想到那時刺入肩膀的驟然疼痛,忽然笑了幾聲,低語道:“原來是你。”

“主人。”韋青燕道,“我們將大旗向後挪一挪吧,這世上居然真的有人能射到這裡,實在令人難以想象,讓末將想起……”

“你想得沒錯。”薛玉霄道,“傳我的諭旨,讓禦營中軍所有人馬齊聲高呼一句話。”

韋青燕靠過去,湊近聆聽。

這一箭沒有射下大旗,但眾人卻看見薛玉霄阻擋的動作,因此,拓跋晗也沒有太多苛責。就在她要吩咐其他將軍迎敵時,對麵的齊軍驟然齊聲山呼一句話。

“獨孤將軍,彆來無恙乎?”

“獨孤將軍,彆來無恙乎!”

“獨孤將軍,彆來無恙乎——”

這聲音如同山崩、如同海嘯,似浪潮一般洶湧狂襲而來。獨孤無為呆立當場,不知不覺中手指一鬆,大弓從掌心脫落,墜入泥土當中。

她再次記起薛玉霄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睥睨笑視的那一眼。

“外臣……身雖無恙……”她不由喃喃道,“心中卻已,瘡痍滿目啊……”

但這樣的一聲問候,卻也徹底斷絕了獨孤無為再度出手的機會。她感覺到不斷彙集而來的目光,想到被她放走後這一年來的兢兢業業、備受懷疑,頂天立地的鮮卑射術之冠,終於不由自主地肝腸寸斷,百感交加,淚如雨下。

矢交墜兮士爭先(2)

第97章 △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兩軍在忻州相遇,拓跋晗倉促迎戰,難以與禦駕親征的中軍對敵,敗走青州,狼狽逃竄。

也正是在青州東郡,她截取到了來自於三姐的一封信——她三姐如今虎踞王庭,享有錫林、朔州、幽州等多地,幾乎已經坐穩王位。

拓跋嬰的信件是發給齊軍的。

拓跋晗將信件拆下,見到其中對東齊的示弱修好之言。她剛剛被齊軍打退,心中火氣未褪,見她信上居然寫著要以歸還燕京為籌碼,聯合東齊主將一起掃清其餘不跟隨她的部眾。這些部眾當中,自然也包括拓跋晗自己。

四皇女即便明知道這是計謀,也還為這說辭感到憤恨交加,她將信件拍在案上,冷靜了半晌,扭頭與眾人道:“傳我命令,不許將她禦駕親征的消息傳回王庭!派出人馬散布消息,就說東齊主將乃是當初攻下高平的李將軍,這封信不用阻攔,就讓她發到薛玉霄手中!”

“殿下。”旁側人道,“殿下怎麼能如此做,明知道三殿下對咱們視如仇寇,要聯合東齊消滅我等,怎麼能坐視不管,任由她這樣呢?”

拓跋晗雖然沒有什麼才智,但對她三姐很了解:“我知道三姐。她嘴上說著是要聯合齊軍殺我,可一旦如此,必然會遭到北方三十二部的眾怒。這是聯合外敵來解決大夏的內政,三姐還不會蠢笨到要將自己架在火上炙烤……這封信裡大約有詐。”

幕僚讚同道:“殿下說得正是。三殿下不知道齊軍主將是誰,先發此信,正是她的疏忽。如果是一般的齊軍大將,或許就會誤入陷阱,但掛帥之人是當今齊帝,她心細如發,一定能發覺其中的陷阱。如今隱瞞她掛帥的消息,讓三殿下誤以為是李將軍會麵,自然覺得對方中計,這樣促使二虎相爭,互相坑害,我們才能趁機喘一口氣啊。”

言之有理,眾人紛紛點頭。

拓跋晗決策之後,轉向東郡地方部隊借人馬,還未動身,忽而問:“獨孤將軍現下如何了?”

自從在那日陣前,薛玉霄命齊軍高呼問候之聲,獨孤無為的大名響徹四野,她在鮮卑軍營中的情況就變得更加岌岌可危。因為此人是從三殿下帳下轉入她這裡,即便她射術出眾,拓跋晗也不敢將她視為親信,隻能行仁義之道,卻不能真正信任重用她。

眾人麵麵相覷,左右為難,還是先前率先開口的那位幕僚上前半步,壓低聲音道:“獨孤將軍……鬱鬱不樂數日,連弓都沒有再摸過了。”

拓跋晗歎息道:“她與齊帝的那段往事,看來天下皆聞了。但此人很是忠直,當初既然沒有背叛三姐,我覺得她不會通敵的。”

“獨孤將軍雖然不會通敵,但世人都知道齊帝對她求賢若渴、高看一眼,哪會有不暗中揣測的呢?”幕僚說,“近來逃亡東郡,人心甚不安定,到處議論紛紛……臣提議,不如……”

她說到這裡,將手抬起來,做了一個動手的姿勢。

拓跋晗立即擺手道:“不成不成,她因為在三姐那裡走投無路才來投奔我,我也早知道她傷了薛玉霄、卻被薛玉霄放過的往事,這時候要是我再殺她,有失我為人的底線,我不能這麼做,你也不要再說了。”

她回絕此事,跟幾位親衛點兵點將,前往東郡借馬和糧草去了。

四殿下走後,幕僚望著她遠去的背影,扭過頭,忽然跟拓跋晗帳下的一位將軍道:“殿下太在意名聲,這樣是不行的,她其實也對獨孤無為的過往耿耿於懷……我們追隨四殿下,就要為大勢著想,絕不能將這樣一個動搖軍心的人放在營中。”

那位將軍肩膀纏著繃帶,才負了傷,但身形高挑,皮膚曬得黝黑,正是從陣前負傷逃回來的尉遲將軍,單名一個婷字。

“請姬傅教我。”尉遲婷很敬重她。

姬傅乃是漢代所置官名,是輔助引導皇帝的一種言官,近些年來成為了對謀士、老師的尊稱……這也是從東齊文化中融合學習過去的。

幕僚心知尉遲將軍性格魯直,與她悄悄道:“我們趁夜……動手……”

尉遲婷麵露猶豫,慢慢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