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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在這兒。”薛玉霄道,“不光如此,你那支旁係的上下幾十人口,隻要我娘一句話,全都要提著腦袋下地府作陪,郎君冰清玉潔,問沒問過養你長大的母親父親,可願與我俱焚?”

“薛玉霄——”

“犯忌了。”薛玉霄敲了一下刀背,指甲與黃金撞出悶悶地低鳴,“夫郎,這是第二次。”

裴飲雪自從來到薛家,便沒想過善終,但就如薛玉霄說的,他不止是一個人。

“我不是你家夫郎。”他的手仍未挪開,“你我並無情愫,我不願屈從受辱,也不會諂%e5%aa%9a逢迎,唯有你死我亡。”

這句話還真讓他實現了。

哪怕書裡的“薛玉霄”對他摧殘不已,但並沒有真的睡成過他。因為裴飲雪自毀麵容——就在今夜。

薛三娘是個極為挑剔的人。裴郎這樣一張臉,就在她眼前被毀掉,那是何等得令人惱怒。

薛玉霄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這幾句台詞都跟記憶中書裡的內容相仿,裴飲雪馬上就要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了。把男主折騰成那樣,這可是她跟女主結下最大的仇恨……

薛玉霄沒跟著原著走,她把原主的性格扔到一邊,沒被激怒,隻道:“你壓得我好冷。”

什、什麼?

為了保持威脅,他不可避免地跟薛玉霄有身體上的接觸。而薛玉霄剛剛脫了外披,上半身的輕紗繡襦十分單薄,而他天生的寒冷之氣貼過去,頗有些涼颼颼的。

就在裴飲雪微怔的刹那,薛玉霄猛地扣住他的手腕,借助漆木床角將短匕撞飛,在匕首飛出去的碰撞聲中,單手抽出勒住下裙的腰帶,非常利索地將裴飲雪雙手反剪捆綁。

她扯下床幔,撕開一塊堵住他的嘴,以防男主太過三貞九烈咬舌自儘,隨後把捆住了的裴飲雪扔在床榻內側,將金錯刀撿了回來。

“裴郎君。”薛玉霄剛剛穿書,過量飲酒,已經很困了。她在他眼前晃了晃那柄刀,扔回他懷裡,“十萬錢,還你。”

說完倒頭就睡。

裴飲雪:“……”

過了半晌,她又轉過身,把裴飲雪身上的衣服係好:“你放心,我不碰你,但在外麵記得叫妻主。”

裴飲雪說不出話,隻能默默點頭。

薛玉霄很快睡著了。

而新嫁的裴郎君徹夜未眠。他望著那柄刀,時不時又看一看惡名能止小兒夜啼的薛三娘子。

想不通。根本想不通。

她究竟為何這樣?

第2章

裴飲雪一夜未眠。

他被捆縛著,無法動彈。即便金錯刀被拋擲在懷,也不能有所行動。

但此時此刻,填塞他腦海的最大疑問是,薛玉霄為什麼要這樣做?

她為什麼並不發怒、也毫不意外。為何應對自如,情緒穩定地連眼瞳都不震顫一下?最重要的是,她為何不追究他的罪過、不介意一個對她的身家性命虎視眈眈的人睡在她臥榻之側?

這不是傳言中那個睚眥必報的薛三娘子。

她綁得不算太牢固,一個時辰後,裴飲雪將捆著手的腰帶解開,恢複了自由。他重新收好匕首,坐在漆木床靠內側角落的地方,安靜地看著她。

就如她說得那樣,薛三娘一死,他的親族上下,甚至整個河東裴氏都要付出非常慘痛的代價。若非到了絕路,他不能對薛玉霄動手。

裴飲雪覺得她睡醒了、酒醒之後會處置自己。

要怎麼處置呢,也剝皮做一麵鼓?裴飲雪無波無瀾、神情沉寂地猜想著。

不,這樣沒有新意的玩法,她應該已經厭倦了。

裴飲雪稍整衣袖,正襟而坐。他望著天邊的晨光一點點順著窗欞漫透過來,朝霞穿過竹片穿成的卷簾。

在這樣漫長等待、反複思考,以及對自己死期的估量下。他連對那種殘忍下場的恐懼都漸漸消失,窗外響起鶯鳥初啼、冷風簌簌地撞落在竹簾上。

天地極為靜謐。就在這種初晨的清寂之中,一道聲音忽然微啞著開口。

“裴飲雪?”

他轉過頭。

裴飲雪等候一夜的結果要降臨了。

薛玉霄的嗓子帶著點酒後的沙啞,她不習慣玉枕,先坐起來活動了兩下肩膀,半困不醒地垂著眼簾,隨口問他:“你跟你之前那個婚約者,有故事?”

她隻看了一遍,有些劇情沒記住,需要跟男主對一對。

“沒有。”他道。

這就對了,他應該是在被強娶折磨後,又被女主不顧一切地拯救後才交付真心的,在這之前,他應該沒見過女主才對。

“那你嫁給誰有什麼區彆?”薛玉霄抬眼看他,“又不認識。”

裴飲雪望著她,那雙凝如清冰、帶著一絲疏離寒意的眼睛落在身上,薛玉霄很快就反應過來:“哦,但不能是我?”

“薛三……”他話音一頓,問,“請教薛三娘子的字。”

在東齊,直呼女子姓名是不尊重的行為,一般是姓氏加排行,比如薛玉霄行三,上麵有兩個兄長,所以可以叫薛三娘子;另一種方式是稱呼女子的字,世家大族的女子都是十五取字,取字後才可納侍。

“嬋娟。”薛玉霄道,“薛嬋娟,家裡叫嬋娘。”

“好。”他輕輕頷首,“嬋娘素日賢名在外,我不敢輕忽,凡事隻可做最壞的打算。我與婚約者雖不曾見麵,但李氏以禮相待,兩家是故交舊誼,家母曾被她們救過性命,待我們恩重如山。”

薛玉霄歎氣,先說:“賢名在外……你彆陰陽我,你這三十七度的嘴裡怎麼能說出這麼冰冷的話語。”

“何為陰陽?”裴飲雪道,“是老莊之學?”

“……是一種高超的談話技巧。”薛玉霄不打算解釋,指了指自己,“所以,她們是禮聘,我是強娶……強娶都說錯了,我是買來的。”

裴飲雪不再言語。因為當今的世道既說不上太亂,可也說不上太平。雖然身在京兆,天子腳下,可天子是從燕京南遷過來的。如今的北方群雄並起、流寇作亂,時常有易子而食的傳聞,用錢買一個郎君?這實在是小得不能再小、十分平常的一件事。

“裴郎。”薛玉霄與他相對,“我敬重你的氣節,不願意傷你。但我也不能將你送還。”

笑話,要是她把男主送回去,他碰不到女主,劇情走向改了怎麼辦?這盤她本就不能完全掌控的棋局,不能變得再亂了。

“氣節……”裴飲雪盯著她的眼睛。

他的眼眸清寒微涼,似沁著一塊早春的冰,十分具有穿透力。

用腳後跟都能想到——薛玉霄這樣的人談“氣節”,是有多荒謬。

“是啊。”她的信任值為負數,薛玉霄被盯得摸了摸鼻尖,異世界的靈魂格外受傷,主動鑽進自己的人設裡,“沒玩過你這麼烈的,我得好好玩一玩。”

裴飲雪:“……”

他主動移開了視線,對這句話也沒有全信。

就在兩人談話間隙,門外等候已久的人影敲了敲門,問道:“少主人?”

這是伺候她的年長仆侍,姓林,因為小時候喂過她的奶,在下人裡麵頗有幾分體麵。薛家隻有她一個女兒,林叔從小就叫她少主人。

“進來。”薛玉霄回道。

她發了話,在門外等了很久的侍奴和仆婦魚貫而入,兩個仆婦將一架熏衣的博山爐放進室內,加香添炭。伺候梳洗的侍奴都是年輕的少年郎,大約十四五歲,端著銅盆和絲絹。

仆婦們放好了香爐,當即退出。小郎們將銅盆奉上來,雙手舉過頭頂。另有幾個少年將她脫下來的外披長衫取走,整理坐席、食案、小幾,卷起竹簾,做得十分細致嫻熟。

薛玉霄不適應被人伺候,飛快地洗漱完畢。就在小郎們要上前給她梳理長發時,站在一旁觀看的林叔忽然眉頭一皺,訓斥道:“裴郎君還在這兒,有你們動手動腳的份兒嗎?沒規矩的東西。”@思@兔@網@

為妻主梳頭是夫郎的分內之事。

裴飲雪在旁邊,他們做這種事就是逾越,壞了規矩。放在世家大族的主君跟前,說不好要被趕出去——如今這個世道,能進士族大家裡伺候,是最體麵和安全的事,誰也不想輕易丟了差事。

薛玉霄看了一眼裴飲雪。

他隻遲疑了一息,旋即起身接過侍奴手裡的竹篦,那股寒涼氣從身後貼過來,伴著他淡淡的、壓製到幾乎於無的吐息。

薛玉霄看著鏡中映出的他。

裴飲雪的行動總是悄無聲息,這很符合東齊對“君子”的要求。他因為天生的寒症極少見人,所以很多人都沒有見過他的容貌,也不知道這位裴家庶公子這樣清冷俊美,在銅鏡的光影中,那一節修如竹的頸項白皙得晃眼。

他的手也很漂亮。

這雙手接過了熏好香的衣衫,將一條銀白的衣帶束在薛玉霄的腰上,往上掛了一條綴著穗子的鏤空銀香球。裴飲雪終於發聲問她:“……緊嗎?”

薛玉霄下意識答:“我?”

裴飲雪動作一停,他的手指蜷縮,均勻的呼吸聲一下子停頓了,緩緩咬著牙齒,繃著很溫和、很賢淑的神情:“……腰帶。”

薛玉霄:“……不勒,你繼續。”

她好像對裴飲雪開了個女尊世界的黃腔……天地良心,她想說的是“問我嗎?”

薛玉霄還沒融入時代。不過這樣也好,這才像薛三娘的作風。

一旁的林叔倒看得很滿意。他早就覺得少主人應該納一個側室,來鎮壓鎮壓她後院兒裡那些放誕無忌的郎君。裴公子雖然名聲不顯,出身夠不到正君,但好歹是士族出身、書香門第。

不自覺說了那種話,薛玉霄也不好意思看他了,眼神往下一掃,突然發覺他衣袖底下透出一道殷紅的印子,她愣了下,抬手攥住他的手腕。

在她手中,裴飲雪的腕骨受痛一般僵直微抖了一下,但馬上恢複如常。

鞭痕?

書裡好像是一筆帶過一句,說男主在主家過得也並不好。原來是這麼個不好?

薛玉霄緩緩鬆開,問:“西院鬨了沒有?”

這是在問林叔。林叔的注意力馬上被吸引走了,答:“得知您娶側夫,哪有不鬨的,但都知道惹了少主人說不定有沒有命在,不敢讓您知道。”

“青竹呢?”

青竹是薛三娘最喜愛的一個郎君。一年病兩次,一次病半年,正合了時下流行的病弱美人之風。

“青竹公子……”林叔想了想,“砸了一屋子的東西……不過這是後院男人們的事情,少主人不必理會。”

薛玉霄也沒想著理會,她說一句遣散倒是容易,但這些通房大多是薛家的蔭戶家奴。這個環境裡,被她遣散趕走的兒郎,家人不敢再為其改嫁,又很難養活得起,有九成……不,有十成都會餓死。

“備車。”薛玉霄道,“去崔園。”

……

西院。

青竹穿了一身鬆散長袍,淡青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