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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請自重 賞飯罰餓 4312 字 6個月前

了。

鐵鏟之類的物件燒不壞,他很快在角落尋到了一把,簡單的做了個木杆後,便拎著走上矮坡。

小山塌過方,一個棺槨幾乎快從墳地冒了出來。楊晉先簡單清理過附近的雜草,往下挖了幾鏟子準備把棺木抬出。

棺材不知是用什麼木所製,很是不牢固,棺材板已經開了,陽光甚至能照進去,他直起身打算蓋棺讓人入土為安,卻在不經意窺見那棺中一角時,神色瞬間大變。

聞芊還在原地坐著拔草,忽見楊晉掀開了棺蓋,表情凝重的看著棺槨之中——不知那裡麵有什麼。

她尚不及開口,楊晉已抬頭出聲喚她了:“聞芊。”

他皺緊眉,說了句足以令人起一背雞皮疙瘩的話:

“這是口空棺。”

聞芊雙目倏忽睜大,當下斂去笑容,作勢就要站起來,她忘了腳還受著傷,冷不防一沾地,疼得幾乎眼冒金星。

楊晉登時丟開鏟子,箭步奔上前扶住她。

聞芊咬咬牙緊扣著他的臂彎:“我不要緊,帶我去看看。”

棺材還大敞在空氣中,裡頭彆說白骨,連根頭發絲也沒有,除了被雨水衝進去的枯草和石子,空無一物。

她撫著棺沿怔怔地瞧了一會兒,隨即兩個人都想起一個從一開始就被忽視的關鍵細節——究竟是誰,埋葬了這些人?

視線一對,楊晉很有默契地頷了頷首,飛快把其他幾口露在外的棺材一一打開。

無一例外,全是空的!

他甚至冒犯的撅了幾個墳包,發現泥土之下,或停放著空蕩蕩的棺槨,或是壓根連棺材也沒有,連墳都隻是個表麵架子。

此時此刻,暖意融融的日光鬥然陰冷起來,連拂過的風都含著一股森森的涼氣。

聞芊試探著問道:“會不會是火勢太厲害,收撿不到屍骨,所以才隻能立個碑?”

楊晉神色嚴肅地搖頭:“不太可能。這裡連房屋都沒燒完,大火應該並未持續很久,人最多變成焦屍,絕不會化成灰燼。”

聞芊再一次仔細的、認真的從眼前的墓碑上掃過,全是村裡人的名字,有族長的、有母親的、有隔壁大伯的、有釀酒嬸嬸的。她年幼的記憶早就模糊,忘了樓村上下究竟有多少口人,但看這些碑文上的字,其中甚至有她想不起來的姓名,詳細程度可見一斑。

楊晉摟著她的肩膀,儘可能平和的出聲,“你再好好想想當年的經過。”

“我記得你曾告訴我,起火的那天來了幾個陌生人,而當日晚上,你們三人溜出去摸魚所以逃過一劫,可尚沒回到村就被一個熟識的人帶下了山,對不對?”

聞芊在怔忡中跟隨他的思路將陳舊的往昔理了一遍,愣愣的應道:“對。”

“假設。”他一字一頓,鄭重其事地看著她的雙眸道,“我是說假設。”

“會不會有這種可能,十多年前,你的族人並沒有死於大火,這些墳隻不過是掩人耳目。他們為了避世,集體離開了此地,由於尋不到你們,還特地找了個人來接應……但是,那個人沒能把你們帶到目的地,半途便失蹤了。”

明顯感覺到聞芊身子因站不穩而向後顫了顫,楊晉愈發用力地將她緊緊擁住。

紛亂的舊事在腦海裡交織纏繞,她一時間竟理不出個頭緒來。

大火,不速之客,容貌模糊的大哥……

聞芊難以理解地輕輕搖頭,“可……可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這世道有那麼險惡麼?一定要避世?”

“避世,除了歸隱山林不問世事之外,還存在一個原因。”楊晉沉聲道,“躲仇家。”

他在聞芊發問前先開了口:“我起初一直以為,你們或許是哪個杏林聖手的後人,但適才去過祠堂我才意識到自己想錯了。”

她思忖片刻:“怎麼說?”

“你知道你們村的祠堂,供的是誰的雕像嗎?”

上山以來因腿腳不便,聞芊沒來得及處處細看,乍然見他提到祠堂,隻能從數年前零碎的記憶裡翻找。

“……是個老人家?好像是,我記得胡子挺長的。”

楊晉回答:“是徐福。”

“若是學醫世家多半會拜扁鵲、華佗,而很少會有供奉徐福的。”

結合她此前所說的,家鄉逢年過節要祭拜鬼神,但凡男兒年過五歲要通讀《易經》,還有山腳下老者口中聽來的仙人的傳說,這些細節連成一線便隻有一個答案。

楊晉深吸了口氣:“我懷疑,你們是方士之後。”

第七十章

提起求仙問道, 世人總是對道士更熟悉一些, 相比之下方士就顯得不那麼家喻戶曉。

其實兩邊本就有互通之處,道士始於東漢, 是方士的分支與傳承, 那會兒“小神仙”的說法還比較普遍,而在晉朝後, 方士的風頭就漸漸被其蓋過, 以至於蕭條了很長一段時間,至今都沒能東山再起。

這些人,善於醫術、星相、奇門遁甲、占星卜卦, 聽上去的確很像那麼回事。

“也就是說……他們很有可能都還活著?”聞芊回頭看了一眼滿山的金蟬脫殼,心裡竟不知是什麼滋味。

她對那些恩恩怨怨絲毫不感興趣, 也沒有萌生出要去將當年之事查個水落石出的念頭。

一切到了這裡就已經算是塵埃落定。

至於他們還能不能相見, 至於那段流落在外的時光和每一個想念家鄉的夜晚,仿佛都不重要了。

從坡上下來時,她低低囑咐楊晉:“這件事暫時彆告訴小朗。”

藕斷絲連的過去會讓人背上太沉重的包袱, 他聞弦音知雅意,無聲的點了點頭。

把墳場恢複了原狀,兩人回到村中的空地上。一鍋寡淡無味的蘑菇湯被吃了個精光,朗許正幫著楊凝摘了藥草來給施百川清洗傷口, 他對這座遍地是寶的山格外熟悉,但凡說得出口的,就沒有他尋不到的東西。

聞芊待他們忙完後才提出下山。

“村子有前後兩個出口,我們方才走的是南門, 這條道在當時一般不讓小孩子靠近,北門的話我印象更深些,不會再遇上機關。”

眾人將火堆熄滅,一隊病殘婦孺深一腳淺一腳地從寧靜的荒村走出來。

行至牌樓下,朗許終於忍不住駐足,萬分不舍地轉過頭。

綠樹濃蔭籠罩著的村落,從他這個角度看去,好像和記憶裡的沒有一點偏差,所有的景物都定格在了十年前。

黃昏中會有勞作歸來的人,白雲下升起炊煙嫋嫋,所有在乎的親人都在那裡,他隻要這麼沿著小徑往上走,似乎便能與他們相遇。

“要是樓硯能來就好了。”身側冷不防傳來一個輕柔的聲音。

他訥訥地回眸,正看見靠在楊晉懷中的聞芊——這個姑娘與初見時好似沒什麼分彆,和那雙眼睛對視久了,不知不覺竟能平複下來。

“你若是真的舍不得,留下也可以。”聞芊體諒的頷首,想尊重他的選擇。

朗許很認真地抿著唇衝她比劃:

我跟著你。

*

深冬的寒夜,在濟南城門即將關閉之前,五個人分外狼狽地出現在了暮色裡。?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隻是過去了幾日,卻像有幾年那麼長。

濟南府的錦衣衛、衙門,甚至城外的駐軍全部出動了,一幫人圍著千佛山腳的密道又是挖土,又是繞路,夜以繼日不眠不休,誰也沒料到他們居然自個人回來了。

楊老將軍畢竟上了年紀,脾氣雖然壞,一口氣失蹤兩個孫兒說不著急是假的,老人家坐在正廳裡整宿沒合眼,一聽到下人稟報,噌的就站起身,抬眼便怔怔地看見一群灰頭土臉的年輕人走進來。

楊晉背著臉色發白的聞芊,楊凝扶著肩頭血跡已乾的施百川。

老楊家的香火真是鐵打的,受傷的全是人家!

楊晉已將人放在了帽椅內,楊老幾步上前,不用他開口就給聞芊簡單的檢查了下傷勢。

“不行。”他沉著臉,冷冰冰道,“這傷我治不了,帶她回房,過會兒我叫個骨科大夫來。”

楊晉在聽到他吐出前兩個字時,心就驀地往下一墜,此後的每一句都讓他的心沉重一分。

他一言不發地打橫抱起聞芊,在前麵提燈婢女的指引下來到了西廂。

熱水、炭盆、換洗的衣裳早已備好,丫環得了老太爺的令,要在大夫到之前把她伺候乾淨,楊晉的手扣在門框上,猶豫了許久才退出去。

打發了院中哭著鬨著想進去幫忙的遊月和菱歌,一炷香後,那位醫生姍姍而來。

看年紀他快有七十了,大約是楊老的舊相識,言行舉止間看得出兩人的關係很密切,連說話語氣和模樣都如出一轍的古板頑固。

老大夫身後有小藥童背著藥箱,他進門先淨過三回手,這才坐在床邊打量聞芊的形容。

受傷以來連日奔波,冷雨、稀粥、野菜、在山中為了躲機關亂竄,可想而知她此刻的氣色不會好到哪裡去。

興許是已經有了數,老大夫挽起袖子匆匆號過脈,便掀開被衾的一角,露出的恰好是那條傷腿。

聞芊才沐了浴,小丫鬟們為了診治方便,特地把中衣卷上去了一節。楊晉站在一旁,看到她原本修長瑩白的小腿上那抹觸目驚心的絳紫色,不由狠狠攥緊拳頭。

“大夫……”

不等他詢問,老醫生已顰眉打斷,“這斷骨其實不算嚴重,若及時醫治再輔以湯藥調養,倒是能好個七七八八。可惜眼下耽擱得太久,淤血堆積,又影響到了筋脈……”

他頓了頓,抬眼時卻見對麵的女子正神色沉靜地等著下文,便繼續道:“我會替你重新接骨,但能好到什麼程度還得看自身造化。

“所幸現在不是炎夏,傷處不容易惡化,你結結實實用些湯藥,過個一兩月,不出意外的話下地應該是沒問題。”

聞芊緊接著開口:“那能跳舞嗎?”

老大夫許是鮮少見過這麼心大的,當下冷哼:“跳舞?還上天呢,有這靈丹妙藥,我早給人供起來了。”

聲音剛落,察覺到聞芊眼裡細微的變化,楊老抬腳往他膝蓋一踹,罵道:“怎麼說話的,吐不出象牙來就給我閉嘴。”

老名醫挨了記打,倒也不介懷,垂頭收斂了一下,如實解釋:“我所說的‘下地’,是指勉強可以走動,要蹦要跳是不行的,每逢雨季傷處皆會作痛,這些你得有個數。”

她靠在軟枕上點頭:“好。”

見這姑娘說話實在是痛快,老大夫把多餘的話都省了,“成,若是沒什麼異議我就命人去熬麻沸散——這是我仿華佗調製的藥方,喝過後會周身麻木,但效果有限,或許隻能輕微減少些續骨之痛,你做好心理準備。”

聞芊很順從:“您安排吧。”

東西都是現成的,湯藥煮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