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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 笑佳人 4285 字 6個月前

的湖岸。

清溪抬頭。

南湖一圈遍植香樟、柳、桃等樹木,此時樹上都掛了花燈,如一條蜿蜒的燈龍將南湖圍了起來,明月綴夜空,花燈照幽湖,渾似人間仙境。

短暫的驚豔後,清溪的目光,情不自禁地投向了湖東柳園的方向。

她看得出神,身後陸續抵達的客人越來越多,很快,第二排、第一排也有了人影。

“顧家的人來了!”

清溪收了心,順便扯了下玉溪的胳膊,不叫她回頭。

孫女們懂事,徐老太太也沒動,臉上帶著微笑,似乎對湖邊的景色非常滿意。

這邊顧老太太邊走邊與人寒暄,一直繞到第一排,往中間走的時候,她隨意往自家人身後的位置掃了眼,才看見了徐老太太。兩個老太太隻見過屈指可數的幾麵,第一眼顧老太太隻覺得眼熟,並不確定,但她認識清溪啊!

顧老太太定在了原地。

其實顧老太太也是經曆過大風浪的女人,如果是在街上遇見徐家女眷,她隻會輕蔑一笑,但這是今晚杭城最體麵的會場,於顧老太太而言,在會場見到清溪娘幾個,就好像在一箱金銀珠寶裡發現了幾坨牛糞!

大太太、顧慧芳娘倆也愣住了,特彆是大太太,雖然顧世欽一直不承認,但大太太就是認定丈夫被林晚音這個騷寡婦勾了魂。顧老太太好歹沉得住氣,大太太妒火攻心,狠狠瞪眼林晚音,回頭就找丈夫算賬:“她們怎麼會在這兒?是不是你給找的請帖?”

顧世欽已提前從兒子那裡知道徐家女眷會來了,但他沒想到兩家居然離得這麼近,震驚之餘,眼見東會場諸人都朝這邊望了過來,顧世欽臉色一沉,低聲警告妻子:“有話回家再說,彆在外麵丟人現眼。”

大太太還想發作,顧明嚴及時解釋道:“母親,清溪與韓行長的千金交好,請帖是韓家送的。”

他剛說完,韓瑩就在丫鬟的陪伴下找來了,女孩穿著漂亮的小洋裝,繞到第一排中間,然後旁若無人地對林晚音道:“老師,爹爹不許我過來,今晚咱們就分頭看煙花吧,那邊是休息室,你們渴了累了可以去裡麵坐坐。”

林晚音起身道謝。

韓瑩開心地揮揮手,回中間的主會場了,但她短短的露麵,卻讓東會場的人都認識了徐家女眷。

顧老太太抿著嘴落座,想著徐家這麼快又找了韓家當靠山,她今晚的好心情都沒了。

顧世欽、顧世昌分彆領著妻兒落座,本來該顧世欽一家坐顧老太太左側的,因為大太太不想丈夫離林晚音太近,臨時與二房換了位置。結果這麼一來,顧明嚴稍微偏頭,就能看到清溪。

顧明嚴知道母親不喜清溪,他很想管住自己,然而剛剛匆匆一瞥,長發高綰身穿洋裝大衣的清溪,美得好像變了一個人,兼之又有二十多日沒見,沒坐多久,顧明嚴便忍不住往後偷瞄。

清溪感覺到了,側身與妹妹說話,隻露出修長的脖頸與姣好的側臉,便是如此,同樣柔美。

顧明嚴看得移不開眼。

顧慧芳悄悄用鞋尖碰了碰母親,再朝哥哥那邊使眼色。

大太太探頭,見兒子盯著清溪看,大太太險些氣死!老的饞徐家寡.婦,小的饞徐家女兒,天底下沒有彆的女人了嗎?

“明嚴!”大太太伸長胳膊,狠狠擰了兒子一下。

顧明嚴連忙坐正,怕連累清溪,再也不敢回頭。

但已經晚了,大太太憋了一肚子的火,不敢罵林晚音得罪丈夫,她就雙手抱%e8%83%b8,對著湖景嘲諷起來:“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啊,一個從秀城來的開麵館的破落戶,就因為母親給行長千金當家教,現在也打扮地跟大家閨秀似的了……”

話未說完,顧世欽冷冷看了過來,大太太本來還想質疑林晚音給女兒買衣裳的錢來路不明,被丈夫一瞪,她咬咬牙,忍住了。

大太太的聲音不低,至少後麵兩排中間這一圈都聽見了。

有人好整以暇地望向清溪一家。

清溪垂著眼簾,麵容隱在昏暗的夜色中,清清冷冷的,彆有一種惹人憐惜的脆弱。

顧明嚴心裡絞了一下。

玉溪衝動,想替姐姐出氣,徐老太太突然拍拍孫女的小手,慢慢悠悠地用一種感慨的語氣對林晚音道:“當初你勸我退了清溪與顧家的婚事,說什麼齊大非偶,我不愛聽,現在啊,我算是真正明白你的意思了。清溪她們姐妹可憐,小小年紀沒了爹,咱們清溪為了養家,起早貪黑地經營麵館,每分錢都得來不易,如今承蒙韓小姐照顧,請咱們孤兒寡母來見見世麵,哪料我這個當祖母的掏錢給孫女們買身新衣裳,也要被人家猜忌議論……”

說到這裡,徐老太太搖搖頭,歎道:“幸好你有先見之明,咱們退了這門婚事,被人說兩句,總比被人指著鼻子看低一輩子強。”

大太太諷刺清溪用了“破落戶”,徐老太太卻一個難聽的字眼都沒用,然而一番話下來,旁邊的聽眾們都弄明白了,原來徐家的男人死了,寡.婦太太不得不去當家教,如花似玉的長女也不得不拋頭露麵去營生。

人啊,甭管心裡怎麼想的,或是冷漠或是不在意,但在明麵上,都想表現出真善美。

有那不怕顧家的,或是想通過徐家巴結韓戎的,紛紛替清溪娘幾個打抱不平起來,暗指大太太仗著有錢有勢就瞧不起可憐人,說話做事沒教養。

可把大太太氣壞了,喘著氣不知該怎麼狡辯,顧老太太更生氣,氣徐老太太裝可憐糊弄人,也氣大兒媳婦給她丟了臉,當即斥責大太太道:“清溪那日是動手打了你,但她一個孩子,你當長輩的同她計較什麼?”

此言一出,身後傳來一片驚呼聲,看著柔柔弱弱的徐家大小姐,竟然敢打長輩?

薑是老的辣,顧老太太一開口,局麵就要變了。

徐老太太也不是吃素的,眨眼間就有了對策,抓起帕子擦淚:“老姐姐,你彆太欺負人了,咱們原是親家,因為明嚴在外麵交彆的女朋友,我們娘幾個去要說法,大太太卻不分青紅皂白向清溪她娘動手,清溪見她娘的頭發都快被大太太扯下來了,忍不住推了一把,怎麼從你嘴中說出來,竟是清溪不懂事了?莫非要我們一老一小眼睜睜看著清溪她娘被大太太打死不成?”

“你……”

“閉嘴!”

大太太、顧世欽幾乎同時站了起來,不顧顧老太太的眼色,顧世欽轉身朝徐老太太鞠了一躬,沉聲賠罪道:“是世欽禦妻無術、教子無方,辜負了望山兄弟,辜負了老太太與清溪侄女,我這就帶他們回去,還請老太太息怒,彆因此壞了看煙花的雅興。”

徐老太太收了淚,真誠地勸道:“賢侄莫要動怒,坐下來吧,咱們都彆說了,好好看煙花。”

顧世欽沒臉再留在這裡,堅持帶走了妻、兒。

顧老太太攥緊帕子,眼瞅著兒子走遠了,她剛要收回視線,卻見身後徐老太太扯扯貂皮大衣的衣領,朝她得意一笑。

顧老太太麵無表情坐正,心口卻一陣一陣地疼,老毛病好像又要犯了!

.

當戲台上終於傳來咿咿呀呀的名角唱腔,東會場的竊竊私語才消停下來。

清溪是愛看戲的,秀城小縣,沒有電影院沒有各種新潮的消遣場所,隻有一家戲樓,是太太、小姐們最愛去的地方,但今晚,不知是不是因為剛剛祖母與顧家二女的一番唇.槍舌劍,清溪越聽越煩躁,天宮似的湖麵夜色吸引不了她,微冷的湖風也吹不散積在心頭的鬱氣。

身後有女人跟著哼唱,那聲音仿佛響在她耳邊,不知何時就會成為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清溪想,再坐下去,她怕是會瘋。

“祖母,我有點不舒服,先回去了。”清溪低聲對祖母道。

徐老太太一驚,擔心地看著孫女。

清溪笑笑,勸住想送她的母親:“我叫司機送我,然後再回來等你們,娘,你好好陪祖母吧。”

林晚音依然不放心。

徐老太太點點頭,同意了。外麵戒備森嚴,孫女出去就上車,不會出事。

清溪低著頭退席。

走出會場的那一刻,所有煩躁都潮水般主動退去了,清溪遙望柳園,第一次,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第45章

“就停這裡吧。”汽車行到老柳巷外, 清溪輕聲對司機道。

司機看向車外, 老柳巷對麵就是南湖,湖畔行人來來往往,卻更襯得狹窄的巷內幽靜荒涼, 讓一個嬌滴滴的小姐單獨回家, 司機不放心,出了事, 回頭他無法向行長交待。

“我送小姐到門口。”司機語氣恭敬地堅持道。

清溪做賊心虛, 點點頭。

司機便一直將車開到徐宅外。

清溪下了車,站在門口朝司機擺擺手。

司機這才離開。

清溪躲在門牆內側,一邊聽汽車的距離, 一邊聽院內的動靜,確定沒驚動門房, 清溪鬆口氣, 再悄悄地往巷子外走去。街坊門前都掛著燈籠,每隔一段距離還有路燈,清溪並不害怕, 而且她知道, 顧懷修的人肯定在暗中保護她。

離巷口近了,一陣湖風猛地灌了進來,清溪緊了緊絲巾, 順便往上遮了遮, 擋住下巴。

未婚的姑娘隱瞞長輩去私.會外男, 這有違清溪自幼的家訓, 她怕被人認出來,微低著頭走路。柳園位於湖東,出了老柳巷再往南行十來分鐘就到,岸邊圍滿了等著看煙花的人們,或是全家出遊,或是戀人攜手,亦或是男、女夥伴們結伴,一個人走在馬路對麵的清溪,怎麼看怎麼可憐。

柳園乃南湖名景,園內種了一片片柳樹,鬱鬱蔥蔥地在頭頂結成綠傘。那是春夏秋的景色,這會兒柳樹都禿了,但因為臨湖,園內還是擠滿了人。清溪遠遠地望著,腳步漸漸變慢。顧懷修為何約在這裡?就為了“月上柳梢頭”嗎?

遲疑著,清溪來到了柳園正門外,剛站好,就見草叢裡竄出一道黑影,嚇得她連退好幾步。

來福無辜地望著未來女主人。

清溪本來有點冷的,被來福這一出弄得,渾身都熱乎乎的了。她試著走向來福,來福卻扭頭往裡跑,黑黑的一條大狗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如果不是清溪先看到了它,目光一直追著,極有可能發現不了,就像來福經過的那些路人。

三分鐘後,來福跳上岸邊一條畫舫,熟門熟路地鑽進蓬內去了。

清溪知道,顧懷修就在裡麵。

可是,終於要見到了,她突然很緊張。

“小姐,三爺日落就過來了。”守在岸邊的黑衣屬下走過來,低聲道。

日落?現在七點半了,豈不是說,顧懷修已經等了她兩三個小時?

清溪連忙上了船。

挑起厚重的簾子,裡麵還有兩扇木板門,清溪手放到門上,竟在輕輕地顫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