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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子想法和裴璟離開禦花園,往德政殿去。

得知這件事的裴昭自是震怒,他讓魏峰帶人去將沈清漪找來,卻有小宮人先一步稟報:“陛下,婉順儀爬上摘星閣頂層,似乎……似乎想從摘星閣跳下來……”

第68章 誅心 那一雙平靜的眼似能將他看穿。……

摘星閣的頂層風很大, 吹得沈清漪渾身泛冷。

她坐在欄杆上,身後是一片宮中盛景,遠眺亦能望見宮門。

踏出宮門, 便會是另外的天地。

然而,她卻再踏不出去,不知是被自己還是被彆的什麼,困在這個地方。

凝神之間一陣淩亂又急切的腳步聲傳來。

沈清漪收回視線,回頭循聲望去, 隻見裴昭沉著臉大步朝她走過來。

在裴昭身後, 一張張熟悉的臉。

宋棠、裴璟、魏峰……

沈清漪偏一偏頭, 看向摘星閣前一株高大繁茂的香樟樹,不輕不重道:“昭哥哥, 不要再過來了,我想同你再說一說話。”她語聲平靜,所有人卻隨著裴昭停下腳步, 站定在離她有些距離的地方。

她在琉璃殿枯坐一夜, 她一整夜想著過去那些事、想著裴昭的話。

卻直到方才在禦花園做出衝動舉動, 當她被輕易製服, 她終於如夢初醒。

如今的她根本傷不到宋棠分毫。

人人都會護著宋棠, 人人都不會願意看宋棠受傷。

她所謂不會放過宋棠的想法,太過不自量力。

甚至,或許根本不是她會不會放過宋棠的問題, 而是宋棠會不會放過她。

慌亂之中跑到這摘星閣。

步步往上,思緒逐漸變得澄明, 當到得這頂層方知自己再也沒有路。

她無路可走。

沈清漪想到這裡,反而有種鬆一口氣的感覺。

便這樣罷,她心想著, 若能叫裴昭此生都記得自己,也是不錯的。念頭轉動,沈清漪衝裴昭舉起一隻手臂,衣袖滑落,露出大年初一的夜裡,裴昭補償給她的那一支玉鐲。她最終仍將它帶在身邊。

“或許從那一日,我不小心將我們的定情之物弄丟便是預兆。”

沈清漪低聲對裴昭說著,眼睫輕顫,“即使補償,也再不是原來的了。”

“這麼多年……”

她聲音放得很輕,像說得艱難,“畢竟是這麼多年。”

“昭哥哥,縱然你今日已不再愛我,但我依然愛著那個會溫柔哄我的人,依然愛著那個記得我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的人,依然愛著那個忍不住想和我見麵的人,也依然愛著那個悄悄帶我出宮,陪我去放煙花、放孔明燈的人。”

“隻是那個人,我再也找不見了。”

“也許我該祝他一切都好,平安順遂、福壽深遠,可我又心有不甘,無法釋然。”

沈清漪一雙眼睛含著悲傷之意,望向裴昭:“你知道,我本不是這樣的人,可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的人?可即便我變成這樣的人,我也希望昭哥哥看得明白,你如今放在心尖尖上那個人未必也將你放在心尖尖上。”

裴昭聽著沈清漪的話,到底出聲打斷:“你先下來。”

他欲圖靠近,沈清漪的身體卻往外挪一寸:“不要過來,彆過來!”

“你若不想逼死我,便不要過來。”

“事到如今,如果不是這樣,昭哥哥,你還願意認真聽我說話嗎?”

裴昭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他努力不去想宋棠也在這個地方,回答沈清漪:“願意。”

沈清漪卻笑:“昭哥哥撒謊。”

“不過,你願意再哄我一次,我心裡依然是高興的。”

“但我卻隻想自私一回。”

一句話說罷,她目光落在宋棠身上。

這個看似驕縱蠻橫卻步步將她逼上絕路的人,沈清漪看著她,這一刻亦覺得她很美,又覺得她未必不可憐。幾息時間,沈清漪低聲開口:“宋棠,你確實厲害,可是,你或許想不到,你這樣出身高貴、花容月貌的人,也曾被我踩在腳下。”

“你以為昭哥哥寵愛你,皆因真心愛你護你嗎?”

“不是的。”她搖一搖頭,“或許現在是,但在從前不是這樣的。”

“在你初初入宮時,得以備受聖寵,隻是因為昭哥哥不想讓旁人注意到我。他不希望我受到傷害,所以故意縱容著你在後宮生事,讓彆的妃嬪嫉恨於你。”

裴昭聽沈清漪談起這些,身體僵硬。

他身後傳來宋棠質問的聲音:“我為何要信你?”

“你可以不信,但事實便是事實。”沈清漪迎上宋棠的目光,笑一笑,“或者,你回頭可以問一問昭哥哥,看他如何回答你,抑或是,他會無法回答你。何況,我說得這麼多,你有聽見昭哥哥否認半個字嗎?不否認正因皆是事實。”

宋棠似臉色變一變。

裴昭一時間感覺%e8%83%b8口發悶,嗓子卻哽住,說不出斥責之語。

他閉一閉眼,最終單單說得一句:“好了,彆說了。”

睜眼重新看向沈清漪,裴昭繼續沉聲道,“那地方太過危險,你先下來。”

沈清漪沒有理會裴昭的話。

她自顧自說:“那一晚,我們去放孔明燈。昭哥哥,我許的願望都與你有關。‘死生契闊,與子成說’、‘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這些,卻都無法實現了。好在還有另一句。”

“死當長相思。”

她一字一句將這句話念出來,說,“昭哥哥,既你已不願與我廝守一生,那便許我長相思罷。”

沈清漪第一個字出口,裴昭已發覺不妥。

待他疾步上前,想要去阻止,卻終究快不過沈清漪的動作。

坐在欄杆上的人一個仰躺,立時間直直墜落下去。

裴昭撲過去,伸手想要將她拽住,偏偏一片衣角都沒有觸碰到。

“清漪!”

一聲飽含痛楚的呼喊再無回應。

那個叫做沈清漪的女子,墜落在青石板地麵上,鮮血橫流,血泊中的她如同一朵開敗的花。裴昭眼睜睜看著這樣的一幕,看著她死在自己麵前,終是急火攻心,身形微晃,嘔出一大口血,來不及多想,卻又眼前一黑,昏倒過去。

·

裴昭昏倒,宮人們七手八腳把他送回養心殿。

禦醫們匆忙被召去,請脈、施針、開藥,又是一陣慌亂。

裴璟和宋棠一道守在外間,等待禦醫們回稟情況。

未幾時,竹溪從外麵快步進來,在宋棠耳邊低聲說:“娘娘,已經將婉順儀收殮了。”

宋棠點一點頭,又看一眼正雙眼閉緊、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裴昭。

她心裡卻沒有太多的想法,唯有麵上表現得悵然。

“寧王殿下,淑貴妃。”

過得片刻,王禦醫從裡間出來與他們行一禮。

宋棠當即起身問:“陛下情況如何?”

裴璟視線同樣落在王禦醫身上。

王禦醫斟酌著說:“回淑貴妃、寧王殿下,陛下的情況……有些不好……陛下今日遭受刺激,急火攻心,勾起舊疾,因而嘔血陷入昏迷,雖已施針,但不知何時才能醒,唯有先行觀望。”

宋棠道:“那便勞煩諸位禦醫仔細照料著。”

“若陛下出了什麼事,你們應當曉得會有什麼後果。”

裴璟看一眼宋棠,語氣冷硬,對王禦醫說:“你且回去繼續守著陛下,有情況必須及時稟報。”王禦醫恭謹應聲,複行得一禮,後退幾步,折回裡間去了。

王禦醫說裴昭被勾起舊疾。

宋棠便記起春獵之後,一年間,他數次臥病在床。

之前那幾次,裴昭都挺過來了。

這一次……他還能像之前那樣挺過來嗎?

宋棠心下琢磨著,看一看身側的裴璟:“寧王殿下,宮中雖暫時封鎖消息,但事關陛下`身體安康,畢竟是大事。若陛下一時不能病愈,這消息也是瞞不住的。”

裴璟說:“母後那邊,我會去說。”│思│兔│在│線│閱│讀│

略微停頓一瞬,他又開口道,“朝堂上也還有我在,淑貴妃不必擔憂。”

宋棠見他如此定得住,輕輕頷首:“寧王殿下受累。”

隻再次坐下,宋棠不由得琢磨起其他事。

……

裴昭足足昏迷得三日。

這三天時間,一乾禦醫輪流守在裡間,日夜留在養心殿,無法離開。

宋棠這幾天自然也沒有回春禧殿,姑且做足寵妃本分,一直守在裴昭身邊。

故而裴昭醒來之際,一睜開眼,首先看到的便是宋棠。

宋棠趴在床沿,似乎睡著過去。

裴昭安靜的看著他,逐漸感覺到嗓子發乾,身上也不怎麼好受。

回想起那一日摘星閣發生的事情,他知是自己的身體情況不好。然而想起那些,想起沈清漪從摘星閣跳下去的一幕,他也不知如何麵對宋棠,想要去觸碰她的心思也收斂了,隻安靜看她。

宋棠卻很快也醒來了。

她睜開眼,手背揉一揉眼睛,看向床榻上的人,便對上裴昭的一雙眸子。

四目相對的那個瞬間,宋棠怔一怔。

而後,她彆開眼,臉上不見任何激動之色,淡淡的一句:“陛下醒了,禦醫們都候在偏殿,臣妾讓人去請禦醫過來。”

話音落下,宋棠站起身,轉身要走,又被裴昭握住手。

她偏頭,聽見裴昭低啞的一聲:“棠棠……”

那樣悲傷的語氣,像她正在做著什麼令他傷心至極的事情。

宋棠沒有回身去看裴昭,而是抽回手,低聲問:“陛下,婉順儀那一日所說種種,是真是假?”

裴昭聞言愣住,沒能立刻回答。

宋棠便聲音很輕又像含著歎息說得一聲:“臣妾明白了。”

下一刻,裴昭眼看著宋棠從裡間走出去,想起身去攔,身上卻無多少力氣。

他看著那一道背影,知道她是對自己失望了,哪怕守在他身邊。

%e8%83%b8腔裡的一顆心臟如同正被淩遲般痛苦不堪。

裴昭手掌捂住心口的位置,幾息時間,止不住喉頭湧上一股腥甜,又是嘔出一口血來。

禦醫正從外麵進來,遠遠瞧見這樣的一幕,連忙快步上前。

“陛下!”

·

但那之後,裴昭沒有再見過宋棠。

在床榻旁照顧他的人變成賢妃竇蘭月抑或其他的妃嬪。

他身體情況始終不見好轉,比之往日更為嚴重,人也時而清醒,時而昏迷。清醒時派人去春禧殿請宋棠,宋棠從未到過養心殿,每每讓宮人捎回來一句:“陛下保重身體。”

裴昭雖能讓人強行將宋棠帶到他麵前,但心知這必將惹得宋棠更加不喜。

他到底沒有這麼做。

宋棠是有意不去見裴昭的。

禦醫們都說裴昭這一次的情況不妙,可有多不妙,誰都說不準。

她驟知自己“深愛”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