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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差點被敵人砍掉腦袋。從戰場上下來,我還在吐,我吐了三天三夜差點暈厥!那時候我才十五歲!

“可我知道,這樣的恐懼必須克服,因為你不喜歡!如果我不能成為一名勇敢無畏的戰士,我就不配做你的兒子,我會被放逐,甚至剝奪格蘭德的姓氏!我不想成為你口中的廢物,於是我強迫自己浸泡在鮮血裡,沉溺在殺戮中,最後變成了一頭為戰爭而生的怪物。

“可是,當我付出一切乃至於我的生命去奪取屬於格蘭德的榮耀時,霍爾卻什麼都不用做就能獲得你無條件的愛。霍爾享受著我帶來的權力,奪走了我在戰場上拚殺所積累的財富和土地,隻因你無條件的愛他!你不會要求他做任何事!他隻有一個身份,那就是你摯愛的兒子。你願意把自己的一切都給他,然後也包括我和莫安的一切!於是我忽然明白了,有些東西我永遠都得不到,比如父愛。”

雷哲搖搖頭,一字一句滿帶恨意地說道:“在我心裡,我的父親早已經死了!他唯一能幫到我的地方就是永遠不要來打擾我!”

老公爵驚愕地看著他,渾濁雙眼裡微微顫動著淚光。

他從來不知道,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兒子竟然經曆了那麼多痛苦至極的事。他也從來沒想過,當大兒子在開滿鮮花的城堡裡悠閒地喝著下午茶時,小兒子在戰場上是如何奮力地殺出一條生路。

他更是從來沒想過,這種截然不同的安排,會不會不公平。

他真的從來沒想過……

“對不起我的孩子,對不起!”

除了用微顫的嗓音反反複複地念叨這句話,老公爵已經無言。

台上在%e5%90%9f唱詩歌,抒發愛情,台下在哄堂大笑,熱烈鼓掌,誰也沒有注意到這個角落裡正在發生戰爭。

富麗堂皇的宴會廳,仿佛被極端的兩種情緒分割成了兩個世界。

雷哲的低吼是來自於飽受創傷的靈魂的控訴。他湛藍的雙眸早已不複之前的悠遠遼闊,而是充斥著濃黑的戾氣和怨恨。

他像一頭負傷的雄獅,正朝威脅自己的敵人嘶吼。

老公爵向後仰倒,表情既悲哀又懊悔,眼眶裡的淚珠顫巍巍地閃動著,仿佛下一秒就會掉落。

有人開始注意到父子倆的異常,然後遠遠眺望。

簡喬終於明白是自己誤會雷哲了。他連忙摟住雷哲的肩膀,低聲安撫:“冷靜點親愛的,冷靜點。”

似乎覺得這樣還不夠,他捧住雷哲因憤怒而扭曲的臉龐,深深望著對方暗沉的眼眸,呢喃低語:“一切都過去了,你在這裡,你還好好的。”然後,他開始一遍又一遍地輕撫雷哲的雙頰,一次又一次地抹平雷哲緊皺的眉頭。

心疼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他便把雷哲的腦袋抱入懷裡,輕輕緩緩地揉弄著對方的發絲,嗓音低沉地誘哄:“噓,噓,一切都過去了。聽聽台上的%e5%90%9f唱,看看歡樂的表演,你會好起來的。不,你的一切都已經好起來了,你還站在這裡,你還活著,這就是最好的。”

說著說著,簡喬眼裡竟也盈滿了淚珠。

他在為十五歲的雷哲而感到心痛。他以為如此陽光燦爛的雷哲一定生活在幸福與快樂中。可他完全沒想到,雷哲的童年和最為美好的少年時期,竟是在地獄裡度過的。

也直到此時他才明白,為何雷哲能如此強烈地吸引自己。

即使身處地獄,雷哲也一步一步走了出來。他克服了對鮮血、對戰爭、對死亡的恐懼。他沒有因此而失去希望、失去信念、失去理想。他更沒有養成陰暗、消沉、脆弱的人格。

他完成了自救。

遭到那麼殘忍的傷害,他都沒有被擊垮。他的心靈力量強大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而這正是簡喬最需要的東西。

於是,他像一隻飛蛾,義無反顧地朝這團熊熊燃燒的火焰撲去。他試圖從雷哲身上感受到光與熱。

想到這裡,簡喬動情地低語:“雷,你知道嗎?因為你,我第一次感謝上帝。我感謝祂庇佑了你,讓你在戰爭中存活下來;我感謝祂讓我們相遇,也讓我們成為摯友。我感謝現在的一切。”

在他的懷裡聽見這些充滿感恩與慶幸的話語,雷哲內心之中燃燒的憤怒火焰竟然慢慢熄滅了。他忽然之間就找到了存在的意義,而過去所經曆的一切痛苦,似乎都變得微不足道了。

看向父親時,他竟也不覺得對方是如此麵目可憎。

他恢複了平和與寧靜。

“簡,我沒事了。”他清了清嗓子,極為不好意思地開口。

簡喬還在輕輕撫摸他的臉頰和頭發,這是母親安撫年幼的兒子時才會做出的動作。

雷哲心裡殘存的最後一絲怒火也伴隨著他溫柔的撫慰消散了。紛紛揚揚的羽毛落在雷哲心裡,撓著他的心尖,帶來微顫微麻的癢。

暴怒之後,雷哲沒有感覺到精疲力儘的空虛,反而獲得了安定下來的舒適和滿足。

這就是簡喬帶給他的力量。溫和的,如水的,令人想要永遠沉溺的力量。

沒有簡喬,雷哲這團火焰會一直熊熊燃燒,最終把彆人也把自己燒成灰燼。

他輕輕抱了簡喬一下,再次說道:“我真的沒事了,謝謝你親愛的。”

簡喬這才放開他的腦袋,垂眸去看他的表情,神色間滿是擔憂。

雷哲咧開嘴,尷尬而又討好地笑了笑。他真實地演繹了什麼叫做“脾氣來得快也去得快”。剛才還像炮仗一樣,恨不得把老公爵炸開花,現在卻溫和得似個麵團。

簡喬緩緩點頭,漆黑眼眸這才散去陰霾,泄出微光。

老公爵扶著椅子站起來,顫聲說道:“我明白了,我以後不會再打擾你。”

他佝僂的脊背仿佛被什麼過於沉重的東西壓著,眼看就要坍塌了。僅僅隻是站起來就用儘了他全部的力氣,以至於他的身體在微微搖晃。

“您坐下吧,大家都看著呢。”簡喬輕輕拍撫老公爵的手背,提醒他不要讓賓客們發現端倪。

他覺得自己有義務維護好友的體麵。

老公爵艱難地擺手,移開椅子時有些使不上勁,差點摔倒。心中的傷痛和悔恨奪走了他全部的力氣。

管家連忙上前攙扶,表情憂慮極了。

就在這時,雷哲冷冰冰地說道:“坐下吧,一起看演出。後麵幾場戲是我親自寫的劇本,實話告訴你,情節非常精彩。”

他的大言不慚惹來了簡喬帶著戲謔意味的一瞥。

雷哲果然是生長在陽光裡的一棵大樹。他永遠不會讓自己在陰暗的角落裡紮根。

老公爵眼眸驟然一亮,神色間卻還是帶著一點不敢置信。兒子真的在挽留他嗎?

雷哲揚了揚下頜,再次說道:“坐下吧。”

不知道為什麼,隻要簡喬在身邊陪伴,他就能忍受一切糟糕的人和事。

“好好好,我們一起看演出。”老公爵連忙坐下,視線忙不迭地移向舞台。他唯恐自己不聽兒子的話就會被攆走。

管家默默退到角落。

伸長脖子探看情況的賓客們也都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了侏儒的表演。

簡喬握住雷哲的大手,輕輕一捏,算作撫慰。

雷哲把五指插入他的指縫,用力將他抓緊,然後端起酒杯狠狠灌了一大口。

行吧,簡說什麼就是什麼。他想讓老東西留下,那便留下吧。

與此同時,從未被格蘭德的權貴們逗笑的加西亞卻忽然拍著手,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她根本不關心這家人在爭什麼,吵什麼,又有何恩怨。她全程都在專心致誌地看表演。

說一句不好聽的話,就算這些人當著她的麵拔出刀劍互相砍殺,甚至死了那麼一個兩個,又與她何乾?

什麼賭注不賭注的。他們把她當成貨物了嗎?

她早就受夠了這群混蛋!她現在想笑就笑,再也不憋著。

於是,全場都聽見了這位交際花毫不淑女的大笑。

安德烈親王和他的一眾狐朋狗友們臉都黑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憤恨不平地說道:“媽的,這次又是雷哲贏了!”

第34章

結束了爭吵之後,大家靜下心來看表演。

賓客們發出一陣又一陣哄堂大笑。﹌思﹌兔﹌在﹌線﹌閱﹌讀﹌

老公爵憔悴的臉龐慢慢也有了笑容。兒子寫的劇本果然很精彩,他在文學上的造詣絲毫不遜於武技。他乾什麼都行。

加西亞的笑聲最為尖細,也最為引人側目。台上的話劇演到縞潮迭起處,她甚至會發出“鵝鵝鵝”的怪異聲音,這是笑岔氣了。

她捏起拳頭捶打桌麵,或者用力拍打自己大腿,繼而前仰後合。全場沒有比她更豪放的女性。

她全然忘了自己曾經是如何努力地維護高貴冷豔的人設。

連她都如此忘形,更何況是彆人?

這場演出非常成功。它堪稱格洛瑞有史以來最好的喜劇。

唯獨簡喬遊離在這場歡樂的盛宴之外。他神情專注地看著台上,迷蒙的眼瞳卻仿佛什麼都看不見。那些喧鬨,哄笑,快樂,全部與他無關。

他的身體在這裡,靈魂卻去了很遠的地方。

雷哲能夠感覺得到,他高興不起來。

他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融入這歡樂的氛圍,然後讓自己獲得片刻的愉悅。他的心,仿佛被困在了什麼地方。

興致勃勃的雷哲慢慢也變得沉默而又嚴肅。他一眼又一眼地觀察簡喬,眉頭越皺越緊。台上的表演與台下的哄笑,他全都聽不見也看不見了,他隻想知道為什麼簡喬感受不到快樂?

他的心到底在哪裡?

他為什麼總是如此憂鬱?

要怎樣做才能讓他笑一笑?

這些難題讓雷哲頭疼欲裂。

周圍的賓客不斷發出興奮的讚歎:“雷,你寫得劇本太棒了!”

“雷,這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喜劇!”

然而在雷哲看來,這場演出卻極其失敗!它根本沒能達成既定的目標!它一點兒也不好笑!

雷哲繃著黑漆漆的臉,有一下沒一下地鼓掌,像是彆人欠了他很多金幣沒還。

簡喬以為他還在跟老公爵生悶氣,便也沒多想。

臉上有了笑容的老公爵慢慢又變得忐忑不安起來。

在這詭異的氛圍中,演出結束了。安德烈親王走過來,把一個沉甸甸的布袋子扔在桌上,又陰惻惻地看了看笑紅了臉頰的加西亞,冷哼一聲,大步離開。

又有一名貴族走過來,手裡捏著一枚戒指:“雷,你贏了,現在物歸原主。”

他們是來兌現賭注的。

“我他媽根本就沒想贏,我他媽隻是想讓你們好好看一場演出!”

雷哲想解釋,這群被狠狠傷了自尊心的人卻不願意聽,一個個飛快地走了。

台上的演出散了,歡快的笑聲退去,熱烈的氛圍歸於平靜,宴會廳裡隻剩下酒水與香水混合而成的餘味。

加西亞站起來,一邊戴上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