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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尾 籠中月 4443 字 6個月前

方邵揚低著頭,指間明明滅滅的火星。

回頭想想,這好像是他第一次在賀嶠麵前抽煙。賀嶠看不見他的臉,但見他沉默,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一定是差到極點。

“出什麼事了?”

走到他旁邊,賀嶠意外地發現他脖子附近有一大片淤青,而且中間那塊都已經紫了。還沒來得及仔細看看怎麼回事,就聽到方邵揚又啞又低的聲音:“我不值得被人愛嗎?”

賀嶠抬起頭。

方邵揚看著他:“這個世界上還會有人無條件地愛我嗎?”

這雙眼眼底赤紅,血絲密布,像是被煙熏的。

“怎麼會這麼問。”賀嶠眉心微收,“當然會有。”

“誰?”

賀嶠嘴唇張開,然而卻忽然失聲。

是啊,誰?

所謂無條件的愛,除了父母大概也再無其他人。賀嶠自己不缺愛,從小有父母、祖父母愛他,毫無保留,所以他愛彆人也是如此。他對方邵揚曾經算得上無條件愛過,但現在呢?

方邵揚見賀嶠沉默,轉身深深地趴到窗口上,大半身體完全地探出去。

“下午爸爸來過了,他讓我放過段姨,他說她病了,腦子不清楚,讓我放過她……”

賀嶠站在方邵揚的陰影裡。

從身後看,他的頭垂得很低,每說一句話肩膀跟後背都在微微顫唞,煙灰也跟著從指間抖落。賀嶠忽然有點害怕,伸手想把他從窗口拉回來,可還沒碰到他就聽到了壓抑的哭聲。

方邵揚幾乎不哭的,但在賀嶠麵前他總能輕易哭出來。賀嶠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情感宣泄口,是他可以完全信任、不必費心算計的特殊存在。他埋著頭,外麵的冷風從他身體跟上衣的空隙間貫穿過去,低沉又克製的嗚咽像是撕碎了肺葉才發出來的。

賀嶠指尖生疼。

看著方邵揚身體又往外一探,他心都懸到嗓子眼,差點直接喊出來。誰知方邵揚卻扶著鋁架窗框艱難地直起身來,扭頭視線模糊地看著他:“如果我不放過她,你會怎麼想我?”

煙已經燒到他的手了,他渾然不覺。賀嶠上前搶下來扔掉,抓起他的手說:“我看看。”

方邵揚驀地抽出來:“說啊!你會怎麼想我?你是不是又會覺得我該死,我是個人渣,做事趕儘殺絕不給彆人留活路?”

這樣大聲的怒吼直接把護士招來了,護士小心翼翼地推開門問出了什麼事,賀嶠說:“沒什麼,他身體不舒服亂發脾氣。”

方邵揚轉身踹倒旁邊的衣帽架,%e8%83%b8膛劇烈起伏。

等護士關緊門,房間裡重新沉寂下來。賀嶠把架子扶起,指腹摸到鬆木木料上的毛刺,感覺就像是方邵揚周身的鋒芒。他深吸一口氣:“我在你心裡是那麼不辨是非的人嗎?”

方邵揚不回答。

賀嶠看著他:“有時候你是不太好,就像現在這樣,喜歡在最親近的人麵前發脾氣,越對你好你越覺得把對方拿住了,一味地索取,不懂得付出。但我從來沒覺得你是個人渣,更沒有覺得你該死。在這件事上你是受害者,沒有人有資格要求你寬恕,因為隻有你自己知道自己有多疼。”

方邵揚僵硬地站在那聽完這些,整個人猶如跳進一桶冰水中,身上的火瞬間就熄了。

賀嶠說完攥緊拳給自己鼓勁,走過去把他強行拽到床邊坐下,逼他把襯衫扣子解開幾顆,“我看看你的傷。”

方邵揚又忽然變得很聽話。

他兩腿分開,兩隻手按在膝蓋上,微抬下巴,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賀嶠。賀嶠站在他雙腿之間,腰彎下去,在床頭燈的照明下查看他肩頭那片烏青。

“你爸打的?”

他點點頭,很像機器人。

賀嶠用指腹輕輕觸碰烏青,始終垂著眸:“打你你不會躲嗎?前天還站都站不穩,他是你爸也不能這樣,下次——”

剩下的話被堵在嘴裡。

方邵揚偏頭%e5%90%bb他,時間很短,但%e5%90%bb得很重,滿嘴煙味。%e5%90%bb完又驀地離開,兩隻眼睛長在他臉上一樣,盯著他的反應。

賀嶠腦中空白了一秒,直到兩人嘴唇分開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心臟不受控製地猛烈跳動。反應過來以後他猛地把方邵揚一推,身體向後退了一小步。

方邵揚倒在床上,低聲悶哼。

賀嶠唯恐自己下手太重了,滯了片刻後走過去俯身想看看他怎麼樣,結果被一隻手狠狠一拽——

兩具久未親近的身體再次靠近,連呼吸都迫不及待地糾纏在一起。昏暗的光線中方邵揚目不轉睛地盯著他,距離近到鼻息打在臉上。

“跟戎躍分手,跟我在一起。”

賀嶠雙手撐床的姿勢很難受,身體沒有一個著力點,全靠方邵揚雙臂牢牢地鎖著他。

“你一天不跟他分手我就等一天,一年不跟他分手我就等一年。我不結婚,不要小孩,跟你耗一輩子。”語氣中帶著決絕。

賀嶠彆開臉,但方邵揚的目光使他覺得無所遁形,“我認真的。”

對麵有小孩在玩手電筒,玻璃上有束光倏地閃過,反複幾次,像失序的心跳。不管賀嶠怎麼逃方邵揚總有辦法找到他的眼睛,壓力鋪天蓋地而來。

賀嶠扭頭回避:“要是我不願意呢?”

方邵揚大概壓根兒沒考慮過這種可能性,頓了一下,咬牙切齒地道:“不行。”

賀嶠抿唇。

“你必須跟我在一起,我受不了你跟彆人好,一想到彆人親你抱你我殺人的心都有了。那次要不是看見你們在車裡我也——”他嗓音一頓,抽了自己一耳光,“我也不至於傷害你。”

賀嶠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酸甜苦辣,樣樣都有,樣樣都嘗到一點,舌尖微微發澀。他從床上掙紮著坐起來,坐了足有三四分鐘才說:“過去的事不想了。”

方邵揚問:“所以你是同意了?”

賀嶠搖了搖頭:“我的意思是,你沒必要跟一個毫無新鮮感的人在一起。也許明天一覺睡醒你就會後悔,你會發現自己有很多比我更好的選擇。”

方邵揚急了:“試試也不行?”

“當然不行。”他心口發緊,“跟彆人我可以試試,跟你,我做不到。對我來說你跟彆人是不同的,我在你身上傾注太多感情了,再分開一次說實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樣。”

這些是他的肺腑之言,是放下架子、麵子之後最真實平和的話。他希望方邵揚能夠明白,再度得到又再度失去,等待他的將會是扒皮抽筋的痛苦,他玩不起。

“如果你隻是想要一個家人,我願意當這個人。你需要的時候我可以幫你,可以以家人的身份毫無保留地支持你。可是如果你說要再跟我在一起試試,抱歉邵揚,我真的做不到。”

賀嶠的聲音越說越輕,到最後就像是自言自語。方邵揚紅著眼,頭低下去,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

半晌無言。

賀嶠起身去把窗戶通通打開換氣,又把剛才爭吵中碰倒的那些東西歸置清楚,然後走到衛生間用冷水洗了把臉。再回到房間,方邵揚已經躺下了,頭朝窗外,背朝門口,床頭櫃上多了一盒煙、一個打火機。

賀嶠以為他睡了,做了個深呼吸,決定離開。手剛碰到床頭的睡眠燈開關,忽然聽到乾啞的嗓音:“你對我沒信心。”

賀嶠頓住手。

柔和的燈光灑在方邵揚的短發間,讓他看起來少了平時的那層凶悍。他後背兩塊肩胛骨突兀地聳著,背肌中央有一道流暢的線條,想必是在攥拳頭。

“你不信任我對你的感情,所以才會猶豫。”

“方邵揚......”

“不用解釋,我明白。”他的背更駝了,“你覺得我還沒定性,也許今天愛你明天就愛彆人了,玩膩了就會把你一腳踢開。”

賀嶠語塞。

他的確是這麼想的。

方邵揚把頭埋進枕頭裡,咬緊牙關,聲音嘶啞:“其實你不知道,我這輩子就愛過你一個人。”┅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賀嶠怔在原地。

“我犯過錯,我認。可我已經在改了,我可以儘一切努力補償你,為什麼你要因為沒發生的事定我的罪?”他哽咽了一下,“還是說這些是你拒絕我的借口,你就是愛上他了,不願意跟他分開。”

“不是的。”這三個字幾乎是脫口而出。

當然不是的。

“跟他沒關係,完全是我們倆之間的事,是我自己沒有想清楚。”

他聲音極輕,像浮在空中的一縷煙,可方邵揚還是聽到了。方邵揚脖子動了動:“我可以等。”

不管是一天、一年還是十年,他可以等。

賀嶠鼻根發酸,低頭用一張紙巾慢慢擦拭指縫的水:“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你能留下來陪我一晚嗎?”背影格外落寞固執。

“明天還要上班。”

方邵揚不說話了,翻身緊緊捂著肩膀,身體顫唞著蜷縮在一起。賀嶠根本就走不動,腳像是長在地板上的。

時間靜默地淌過,病房裡呼吸很低。

“我——”

“你能過來抱抱我嗎?”

賀嶠剛想說自己走了,沒來得及出口的話就被沉悶的嗓音給堵了回去。方邵揚說:“就抱一會兒,我肩膀疼。”

賀嶠不由自主地走過去,一個小小的俯身動作就讓方邵揚抓住了機會,霍地將他拉進懷裡,蝦米一樣從背後緊緊抱住他。

“方邵揚你規矩一點,你放開我。”賀嶠反應過來就開始掙紮,可頸後的皮膚被他下巴上的胡子反複紮蹭,腰也被他頂著,手腳一點勁也使不上。

方邵揚受傷的肩死死攬緊,無論他怎麼犟都半點不鬆,“我就抱一會兒,讓我抱一會兒行嗎?”說完還把賀嶠的嘴也捂上,虎口摁進去,夾在他上下牙齒之間,“你生氣就咬我吧,多疼我都能忍。”

賀嶠真的重重咬下去,他真的就一聲不吭地扛著,身體越抱越緊。時間長了賀嶠後背出了滿滿一層汗,虛脫一樣歇在他懷裡,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樣,想不出有效的辦法來對付他。

方邵揚見他不動了,從後麵抿了下他的耳垂,喉結緩慢地滾動,嗓音裡多了種破釜沉舟的意味:“他對你多好我都能做到,他給你什麼我也能給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行嗎,我想證明給你看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

賀嶠撇開頭啞聲質問:“你哪變了,真的變了會把我摁在這兒不讓我走?”

“可我就是放不下你啊!”方邵揚把頭絕望地埋下去,嘴唇貼著他的後頸說話,“你怎麼生氣都行,但讓我放手我就是做不到,有時候我甚至都想把你關起來......”

“你多大了,能不能講點道理?”

“我不跟你講道理。”下一秒賀嶠就被一把拖進被子裡,“我跟你講力氣。”

隔著褲子,後腰被重重咬了一口,酥|麻的感覺自尾椎傳遍全身,強烈的被征服感伴隨著羞恥感襲來。賀嶠被方邵揚趴著按在床上,手背也被緊緊壓得打開,十指交叉扣緊。

掙紮中肢體激烈糾纏。

“我隻想抱抱你。”方邵揚啞著嗓子,“但是你再這樣亂動我就真的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