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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兒 三春景 4272 字 6個月前

《世說新語》中就有這樣的故事,庾長仁與幾個弟弟過江入吳時(他們就是東晉時期名重一時的庾氏家族,在江北時屬於世家大族,同時也是外戚家族,魏明帝的庾皇後就是出自這個家族),路上在驛站歇息,但此時驛站已經有許多平民百姓在了。

等到庾長仁的幾個弟弟進去時,百姓們並不知道他們的身份,隻當是一樣的行路人,所以也沒人避開。還是庾長仁走進去,這些老百姓才因為他與眾不同的風姿感覺到他們一行並非普通人,於是避讓開了。

這個短故事本意是想表揚庾長仁的風采不凡,不僅是與普通人不同,就是在勢族子弟中間也是出類拔萃的。但卻從側麵反映出來了兩個事實,一者,世家高門所謂的‘風度’常常是脫離群眾的,常常與同樣士族高門以外的人接觸,在他們看來是非常令人不齒的。

二者,平民百姓遇到所謂的‘貴人’會下意識避開。

在勢族們看來,這種避開是一種尊重,也是其他人為一人風姿所懾的表現,以此自得者甚多!但站在平民百姓的角度講,真的是這麼回事麼?這就說不好了。或許其中真的有尊重和為風姿、氣勢所懾的成分,但更多應該是畏懼。

一個人畏懼另一個人,往往是另一個人可以給自己的人生帶來變動,而且是不好的變動。平民百姓畏懼士族高門,意思也差不多!

許盈身上並沒有太多壓迫感,這倒是和劉金剛曾經遠遠見過的一些貴族不太一樣。但許盈身上的另一種氣度、與普通人完全不同的東西,還是讓劉金剛立刻緊張了起來——就算許盈上輩子是人民群眾中的大多數,但這輩子做了這麼久的許氏郎君,居移氣養移體,‘貴人’的標簽還是打了上去。

劉金剛倒不是害怕他,畢竟許盈身上並沒有那種高高在上的意味,但麵對這樣一個明顯和自己不一樣的人,也很難尋常視之。

一千多年後的現代,普通人見到地位更高,和自己完全不一樣的人也會如此。

但劉金剛到底是很有膽氣的一個人,所以很快壓下了這一層緊張,組織語言將事情

說了一通:“...事情就是如此,小人來見大人,也不是為了自身,而是為了許多與小人一樣的人。大家都靠勤懇做事討生活,如今卻被人視作眼中釘肉中刺,甚至有人因此沒命!”

“小人有的時候想,這世上難道就沒有公道了嗎?許多人受欺壓是活該?人死了就這樣簡單?”

“小人......”劉金剛又支支吾吾了幾句,卻再說不出更多了。剛剛一番話其實就已經有些超出最開始的計劃了,是他說到那兒了,又因為許盈一直表現的非常和善,所以一時之間沒收住。

而說到這裡,就算是沒收住的,也該收了...不然再說什麼?指責更多人嗎?倒不是說不能那樣,左右已經說了大話,得罪了人了,隻是說那些實在沒意義。

就像天下敗壞成如今這樣,大家都知道有哪些不好,但說了又能怎樣呢?當一個問題嚴重到見怪不怪了,大家也就躺平任嘲了,這個時候再說隻會顯得矯情。

聽到劉金剛的絮絮叨叨,許盈沒有立刻說什麼,隻是微微頷首道:“此事不妨,若是確有其事,必然會追責到人,該如何處置就如何處置。”

這話聽起來像是套話,類似的話誰都會說,很冠冕堂皇,也很敷衍。劉金剛一聽這話就急了,剛準備掙一兩句,旁邊的餘範就示意他彆再說話——相比起劉金剛,餘範對許盈的了解就要深多了。

他倒是不敢打包票許盈就一定是個能秉公辦事的人,他雖然覺得許盈和他曾經見過的一些官吏不同,至少不會搜刮民脂民膏,道德水平屬於頂尖的那一小撮!但是這和他會不會在這種事上和稀泥是兩回事。

很多官員人其實很不錯,也想為普通百姓做點兒實事,但涉及到貴族的時候他們一樣會小心謹慎、明哲保身。這其實不是他們的問題,而是世道的問題!世道不能鉗製那些貴族,甚至不能保護因為做實事妨礙了貴族們牟利的官員。

這還怎麼玩兒?難道真的指望所有人都能舍生忘死?理想主義者會在這個問題上點頭,並且用壯士扼腕、蕩氣回腸的演講令所有人動容。但也就是這樣了,然後就是現實教所有人做人。

隻是餘範覺得許盈是一個非常‘坦誠’的人,至少麵對他

和劉金剛這樣的人,沒有利益相關,一般不會說些客套話。

許盈這個人的性格在餘範看來,其實是有些古君子風範的,是就是是,何必給劉金剛這樣的小民一個希望,然後又去打破?那不是許盈能做出的事!也沒必要!

既然他說了要管,該怎麼處置就如何處置,那就是真的,而不是在套路。

劉金剛也隻能隨著餘範離開縣衙後院——他雖然沒有餘範的把握,卻也知道餘範若是能做什麼肯定會做,如果餘範覺得事情隻能到此為止,那就是這樣了。不然的話,就他拿去作禮的炊餅與臘肉在餘範看來又值什麼?值得他摻活到這樣的麻煩中?

等到人走了,樂·憤青·叔喬已經暴躁上線了:“這就是如今的地方豪強了,隻手遮天啊!就連人命也是能說沒就沒的,這邊是百姓畏之如虎的原因!有這樣的豪強在,怕是朝廷說話也不如地方豪強管用!”

地方豪強是很厲害,所以才會有土皇帝的說法。若是山高皇帝遠的地方,朝廷本來就是一個概念一樣的存在!相比之下,地方豪強才是能對本地百姓發號施令的命運掌握者。

樂叔喬不是不知道這種事,隻是他以為這種事隻會出現在窮鄉僻壤裡。長城縣確實是本地拖後腿的縣,但好歹也是三吳之地,怎麼也不算窮鄉僻壤了。再者,知道歸知道,親眼所見又有不同了。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是樂叔喬這個暴躁少年的話,就算是見得再多,也會怒罵吧——許盈之所以收下他做學生,一個是因為他有才華,但同時也是因為他的性格。他的性格或許有些偏激,但當此之世能有他這樣的性格,本身就是一種難能可貴!

不怕偏激,隻怕一點兒血性、公心都沒有!

“老師怎麼還要那樣說?不直接拿人問罪?怕是日子久了,這些人作惡的痕跡抹去了,就真的風過水無痕了!”樂叔喬想到這裡還有一絲焦急。

聽到樂叔喬的話,衛琥倒是說了句公道話:“雖說這事情極有可能是真的,但老師總得派人查訪一番,哪能因為一麵之詞就定罪?”

“既然是如此,此事我想拜托給自然你。”許盈並沒有對兩個學生的話做什麼點評,而是看向了羅

真,認真道:“羅真自小便能察人所不察,此次去查明此事最合適不過!另外,自然也不算官府之人,在長城縣走動也不算紮眼,更容易看出破綻。”

許盈自從認識羅真以後就覺得羅真是做偵探的材料,眼下這件事確定是不是大戶在作惡其實並不難。難的是找到切實的證據證明為惡者何人,又牽扯到了那些人,名單要清楚,事情要有人證物證,讓人哪怕想要逃脫法律的製裁,也不能完全否認這惡行!

這樣的事,交代給羅真剛剛好...而且他最近還很閒,就更合適了。

“哈!”羅真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然後就把視線從彆處轉到了許盈臉上,‘嘖嘖’了幾聲道:“不愧是你,這不是想什麼來什麼麼?方才還在說想要開個口子,將一些人牽扯出來,然後才好做事,此時就有這樣的機會送上門了。”

雖然以此時的社會風氣來說,許盈想要抓那些推進項目時不配合的人典型是佷容易的,一個個身上多的漏洞——許盈就不同了,不說他本來就道德水準高於平均,就說他才剛剛入仕,哪能就有什麼‘黑曆史’!

這就像是一個剛剛開始治病救人的實習醫生,或許手上沒有什麼輝煌案例,但也沒有病人死在自己的手術台上,堪稱‘純潔無瑕’。

這也是許盈敢於用這個招數的原因,他用這種手段固然算是破壞‘潛規則’,但他的對手想要用同樣的手段搞他都很難,也隻能莫奈之何。

可不管怎麼說,抓人家的小尾巴總是需要費一番心力的,特彆是客場作戰下,情勢尤為不利!Θ本Θ作Θ品Θ由Θ思Θ兔Θ在Θ線Θ閱Θ讀Θ網Θ友Θ整Θ理Θ上Θ傳Θ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們才剛剛談起這件事,就有人將把柄送了上來——雖然目前隻是一家之言,做不得準,但根據許盈對餘範的了解,根據劉金剛這個人的前後敘述,從邏輯上來說,事實就算不全然如此,也估計相去不遠了!

隻要將這件事做死,另外一邊推動的項目遇到的問題一定程度上就能迎刃而解!

第262章

雖然這看起來是兩件不相乾的事,但他們針對的都是大戶!而且劉金剛所說之事,涉及到的大戶應該是有經營竹器的!而恰好在‘竹器生產合作社’一事上和許盈囉嗦的人也是同一批人。

這個時候他依靠劉金剛說的哪些事搞那些大戶,其他的吃瓜群眾可不會覺得他是在就事論事!這些人最喜歡發散思維、揣摩人心了,就算是簡單的事也要像的極為複雜,何況是本身就有些複雜的事!

雖說沒有他想要殺雞儆猴的大背景,遇到這樣不公道的事他也會插手,但既然有這樣的大背景,就很難說他沒有複雜的心思在其中...所謂一魚兩吃嘛!

對於這件事,樂叔喬非常有興趣,立刻表示道:“學生也想在此事上出一份力!”

很好,很有精神!不過許盈最後卻隻是搖了搖頭,笑著道:“不用,此時有自然在,須臾可解,再讓你去不過是空耗人力。況且叔喬你的特長並不在查案上,還不如留下來和衛琥一起助我。須知,自然是去主持公道的,我等從事卻也一樣重要!”

聽許盈的意思,衛琥明白許盈是想要將這件事做大,不惜和本地豪強對上了。雖然許盈並沒有一定要給自己樹敵,製造對手的意思,但顯然想要在地方做好事情,總得展示展示自己的能量,讓地方豪強不敢惹,隻能在一些事上儘力做配合。

不管是是自願,還是非自願。

想明白這一點後,衛琥不是不懂老師打算如此行事的原因,但他依舊遲疑,忍不住道:“真要如此麼?難道此事就不能從中調解了?”

其實衛琥真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也屬於叛逆少年那種。但他本身的三觀卻是很靠近典型勢族的,所以在這種事上本能地會生出‘息事寧人’‘不要太過分’的傾向。所謂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勢族本來就是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與人硬碰硬的一類人。

而且他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不和地方豪強這種地頭蛇鬨翻,勢族雖然看不起土豪們,但也從來沒有否掉地方豪強撈取實在的好處壯大自身,正是因為他們知道這個群體的界限,以及突破這條界線之後他們是很不好惹的。

許盈來到長城縣之後也沒有和這些地頭蛇正麵衝突過,衛琥是真沒想到許盈會忽然就這樣決定對上地方豪強大戶,甚至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