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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兒 三春景 4259 字 6個月前

是作為讀者,也有挺多似懂非懂的地方。

雖然有些地方似懂非懂,但在懂的部分,已經足夠給他種種啟發了!

除了《戰國論》,衛琥就沒接觸過許盈的其他作品了。雖然有瑣碎聽說過許盈並沒有泯然眾人,在建鄴很有文名,但也隻是聽說而已,具體的並不知曉——還是傳播的問題,從建鄴到河東已經夠遠了,再加上戰亂,讓許多消息根本無法流通。

衛琥抿了抿唇,沒說是不是,隻是道:“曾讀過他早年文章,至於近來消息,是不知的。”

韋夫人笑了笑:“倒是可以多讀讀他作的書,你舅舅也讀呢...好像是叫什麼《十二平均律》,因為此書,驚動了整個尚書省——我一婦人不愛那些,但也曾聽他作詩‘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之句,明明再簡單不過,卻能讓人聽過之後念念不忘。”

《十二平均律》這本書成了去年祠部尚書的重要政績,為此祠部確實忙碌了一番,而祠部正屬於尚書省!就像韋訓這個五兵尚書也屬於尚書省一樣。說整個尚書省為此忙亂了一番,倒也不算什麼錯。

衛珪從小就對這些不感興趣,按照衛敏這個父親的說法,他是‘天資平平’、不開竅!好在為人忠厚,愛護弟妹,做六房的守成家長倒也勉強。此時聽到這些,也隻當是耳旁風,一點兒想法也沒有。

和衛珪不同,衛琥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等到第二日,在被長輩帶著去拜訪建鄴城中故舊之前,問韋瑾這個表兄借了許盈寫的東西。

知道衛琥對許盈感興趣,韋瑾倒是對這個表弟多了一分親近,非常熱情地將所有有許盈作品的紙張都翻了出來。非要說的話,這類似於後世的粉絲,聽說來家裡的遠房親戚家同齡人,居然也對自己的愛豆感興趣,想要借愛豆的專輯聽。

那當然是無比積極的!這是安利,或者說傳教的好機會啊!

雖然許盈年紀比韋瑾要小,如今隻是個還沒定品出仕的少年郎,但在韋瑾這裡,不知不覺中已經對許盈很‘尊重’了。對此他自己倒是不覺得有什麼,因為身邊的同齡人都和他差不多的,他隻當是許盈‘非常人’!

這世上本來就有一些人,不能單純看年齡和資曆。若是一切隻看這兩點,那世上的事倒是簡單了,一切隻需要論資排輩即可!

原來他們還覺得蔡弘毅頂著荊州蔡氏顯支子弟的身份,自身又是極其出眾之人,給一個比自己小的人做學生,始終有些不能理解。就算是許盈再有才能,這也不能夠啊!如今倒是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了。

隻會說:“若是許若衝,那倒是不奇怪了。”

“若衝有一筆好書法,去歲張府雅集,眾人做了十三首螃蟹詩,若衝執筆而錄。錄畢,眾人以為神品,這《螃蟹十三篇》已被張府收起,打算做傳家寶了!我曾借過兩日,真是絕妙好字!既靈巧柔韌,又有屈金斷鐵之風骨...可惜,如今不能讓飛虎你也看看。”對於自己‘專輯’不齊全這個問題,韋瑾是真的很可惜。

雖然說寫字佷容易,但許盈平常練習瘦金體很少有滿意的時候,不滿意的習作都會燒掉。而除了練字,他平常大多用褚體,褚體當然也不差,但他隻是日常寫的話也和此時的讀書人書法水準沒有什麼分彆。

至於炫耀書法,往外寫瘦金體作品,那更是很少的...不過倒是因此弄得物以稀為貴,若是誰能得到片紙,都珍而藏之。

彆的地方還看不到,大家已經肯定許盈會是個大書法家了,即使他還這樣年輕。

韋瑾這裡也沒有許盈的瘦金體書法作品收藏,說到這個他發出了一聲真情實意的歎息!

衛琥耳朵裡聽著韋瑾‘安利’,心思卻放在了書籍上。上了去各家拜訪的車,身邊都帶著《十二平均律》和《字源》。

說真的,這兩本都是‘專著’類型,隻有對相關領域感興趣的人才能讀的津津有味。至於其他人,往往很難啃下去——衛琥對這兩本書相關領域並無興趣,但他是個決定去做,就一定會堅持的人!既然打算了解許盈,就算是不感興趣的書也要讀!

最多就是讀的囫圇些罷了,但不妨礙他知道許盈如今的‘思想’。

即使是《字源》和《十二平均律》這樣硬邦邦的專著,也會在字裡行間透露出作者的思想。這往往是不經意的,也因此是最頑固、最本真的!

幾天功夫,好不容易將這兩本書囫圇過了,衛琥又讀許盈其他零散作品。無論是‘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乾裡,兩小無嫌猜’,還是‘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都足夠令衛琥驚歎。

就像其他人一樣,驚訝於其中靈氣四溢...當然有靈氣了,這可是漫長曆史長河裡,打撈出來的‘精品’!

不過,真正讓衛琥坐不住的卻是許盈新作的一些散文。

此時寫文章,一般都是賦,有自己的韻律要求,其中要求最嚴格的就是駢文。而長文不是賦,那就屬於策論之流了,許盈之前的《戰國論》就是多篇策論的合集。至於說散文,倒不能說沒有,但很少見,此時的知識分子也沒有這個意識。

他們沒有意識到這也是一種文體!隻是在寫作某文時不經意寫成了那樣。

許盈寫的那些散文還屬於生活小品文,這在這時就更是從來沒有了——這個時代是一個‘發現自我’的年代!說的不好聽一些,每當亂世,就是一個文明的一次浴火重生,很多東西這個時候就會覺醒!

此時也差不多如此。

在此時,讀書人漸漸有了自我這個主體,更側重表達自我...但即使是這樣,也沒有到明清時那樣成熟,隻能說是初生萌芽階段。這種情況下,作文寫一些生活瑣碎,表達一點兒‘小布爾喬□□感’,這完全超出現有水平了啊!

這個時候,文學相對來說還是比較正式、嚴肅的,就算大家有娛樂性的詩歌,那也講究雅正,並且那還是少數。要是長篇大論下來,就寫點兒種樹、養花什麼的,這是此時的知識分子根本想不到的!

而許盈寫的恰好就是這些!許盈很喜歡讀明清時的一些小品文。比如說《陶庵夢憶》、《浮生六記》、《幽夢影》這類,至於文章代表,那就是《湖心亭看雪》、《項脊軒誌》一類了。現代作家的小文也看得多,特彆喜歡汪曾祺。

如今寫的生活小品文路數也差不多,一個是寫自己閒來無事在書案上養了一尾小紅魚,前後始末清清楚楚——中國古代並沒有養金魚的傳統,觀賞魚一般都是鯉魚,個頭實在小不到金魚的普遍水平。此時又馴化的不夠,想在案上小容器養很有難度,中間發生了不少啼笑皆非的事。

另一個則是許盈一日和朋友出門訪友之事,其實事情並不算什麼。但就像是《湖心亭看雪》一樣,也不過就是一件小事,卻讓作者寫出了千古美文!看完之後不會有大喜大悲,但就是淡淡的感情縈繞在心間。

許盈的水平比不上大師,但在此時寫這類文,已經是石破天驚一樣的存在!相比於此時的人,他在發現‘自己’這件事上絕對是博導級彆的!

讀到許盈的生活小品文,讀者都有一種被擊中的感覺!此時恰逢自我意識開始覺醒,但還不夠!而許盈的生活小品文就像是一個小小的窗口,讓人看到了外麵自由自在、且真實的世界!

生活小品文不用直接寫情,但淡淡的感情往往是充斥於文章每一個字的,而這又恰合了每一個發現自我的人的心境,足夠引起強烈的共鳴。與之相比,許盈擔心的大家不能接受這種文章,那倒是沒有發生。

許盈完全是後來者思維,覺得這是一種新風,肯定有不少人不能接受。卻忘記了,文章以真情實感打動人,這才是最強大的武器!而且,所謂的文章種類,也不過是後來者劃分的!對於現在的人來說,真的有這個意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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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衛琥完全被許盈的生活小品文迷住了,這仿佛為他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這不僅僅是生活小品文的問題,關鍵是從這樣的文章裡看到一個與當下絕大多數人不同的靈魂,一種新的生活態度,一個截然不同的看生活的角度——這種對生活、對生活在世間的‘人’的發現,其意義並不比人們發現一個新大陸來的小!

就像哥倫布發現新大陸和法國大革命一樣,都是近代曆史上帶來了深遠影響的事件!

而且,或許是某種巧合,許盈的生活小品文在風格和審美情趣上非常符合此時知識分子的偏好。

此時知識分子的美學是怎樣的?一般來說,文化上的東西最終都要追溯到時代背景、經濟基礎,這一點在這個時代也是一樣的。連年的戰亂摧毀了很多東西,但同樣也讓很多東西在一切破碎後可以成長。

人們喜歡清談,喜歡真性情,喜歡悠遊林下,喜歡典雅的東西,喜歡沒有內容的形式美。這在華夏以前的曆史上或許有過,但從來都是小眾的圈地自萌,從未成為主流!以前是浪漫而質樸的夏商,是雄渾而難以追思的西周,是百家爭鳴的春秋戰國,是氣吞天下的秦,是剛烈的漢。

直到如今,才真正將最後一點點上古遺風洗去。相比起上古時期,後來的時代無疑是‘進步’的,無論讀書人將堯舜捧的多高,現實就是,從堯舜時期到後來,是曆史的進步!是生活在這片土地上,人類文明的進步!但或許是某種遺憾,在這個‘進步’中,注定要失去某些東西。

這大概是某種必然,凡是從遠古走向更‘進步’,文明就會失去上古的雄渾氣魄,轉而由一種更精美、纖細的審美取向做主導。這倒是無所謂高下,但失去前者確實是一種遺憾——失去之後,就隻能從周邊的‘蠻夷’中尋找上古時的浮光掠影了。

從這個角度來說,這大概也算是另類的‘禮失而求諸野’。

此時的知識分子前所未有地向內心探索,清談這種事情許盈不喜歡,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認,這件事集中表現了此時讀書人的選擇!

他不喜清談是因為清談無用,隻是一群知識分子圍繞空洞的主題,談一些玄而又玄,其實毫無用處的東西,何況他們往往還談不出一個結果來。這種事情,隻會讓社會風氣進一步‘脫實向虛’而已!

可是單獨看清談本身,當他是這個時代的藝術品,類似一件玉器、一幅畫,不去追究它帶來的影響。就會發現,人們追求的是清談中的‘形式美’,有沒有內容其實不重要!這個時候的一些詩文很多都是沒有內容的!但就是有形式美!

說起來駢文也是此時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而這也是形式美的一個大體現!

清談有自己的一套儀式,場所要清幽美麗,清談的人要口才好、說話好聽,誰先發言、怎麼發言、分成怎樣的‘回合’,那都是有一定之規的!就像是茶道,原本隻是喝茶而已,後來卻成了一場藝術表演,或者那本身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