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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兒 三春景 4290 字 6個月前

管事都低眉順眼的,不敢在郎主發怒的時候當出頭鳥。但沒有想到,剛剛還冷著一張臉的胡彪忽然笑了起來:“哈哈...不過這次倒還要謝謝那許氏小兒了,竟然給我家送了一份大禮!”

雖然他不認為許盈是東塘莊園的實際話事人,但許盈確實是莊園的主人,所以指名道姓一般都會點到許盈頭上。

就在管事們不解其意,以為郎主氣的頭腦不清時,有人明白了過來。

果然,胡彪又道:“購進生絲之前早早下定金的法子確實很好。”

說到這裡,胡彪像是整個人都鬆弛了下來,露出了舒服的表情:“之前我就說了,最看不慣那些小絲商在我胡氏的杯盤中爭食...他們也配?隻是真的驅趕他們,卻也是無濟於事,反而容易惹得一身騷。如今看來,倒是能解這一恨了!”

胡彪多少還是有些頭腦的,當即就看出了‘生絲定金’是有利於他這樣實力強的絲商的。到時候定金一道門檻,就能把那些小絲商攔在外麵,他早就看不慣這些沒什麼實力的小絲商在自己身邊蹦蹦跳跳了。

就像是飛來飛去的蒼蠅,十分惹人煩,但若真的伸手去打,又常常是費力不討好。

簡單來說...你的創意很好,但現在是我的了!

胡彪很快吩咐:“既然東塘莊園能下定金給養蠶戶,那我胡氏自然也能!難道我家拿不出這定金?”

勢族不一定有錢,因為勢族的立足之本還真不一定是錢財。勢族的根本在於家傳的政治資源,哪怕暫時困頓,隻要家中出現出息的子弟,立刻就能東山再起。到時候政治資源變現,美滋滋~~~

但豪強是一定有錢的,因為如果沒錢,豪強也就不稱之為豪強了...

商人或許還要擔心流動資金的問題,但對於胡氏這樣的地方豪強,他們的錢根本沒有足夠的方向投資、給他們錢生錢(這也是古代地主階級喜歡土地兼並的原因,錢根本沒地方去啊!),胡氏很多資產隻能趴在賬上不動,金銀銅錢全裝在罐子裡,埋在地下了!

此時預付定金對於他們是真沒壓力!

相反,這還是個很好的機會,胡彪看到了‘生絲定金’之後胡氏能夠憑借資金優勢統一市場的前景。

“妙啊!郎主這招絕妙!”下麵的管事領會的很快,立刻拍起馬屁來。

又有人道:“這樣一來,那東塘莊園的人隻怕要死無葬身之地了!這等人自以為自己計策絕妙,卻沒有想到此招最大的漏洞就在

這裡了。若是我胡氏學這招,他們拿什麼比?難道還要去靠羅氏!”

旁邊的人像是捧哏一樣道:“那不可能!”

相比起東塘莊園這個‘外來戶’,胡氏最大的優勢自然是他們紮根地方。東塘莊園要搞‘生絲定金’,還要去和一些族長、士紳打交道,給予他們一定的好處。而若是胡氏搞這一套,哪用如此複雜,直接向這些人宣布這件事就可以了。

他們知道這件事對自家是有好處的,提都不會提好處的事...收東塘莊園的‘紅包’,不過是欺負他們外來的罷了。

至於說請羅氏幫忙,先不說羅氏願不願意為了原本欠下的人情趟這趟渾水,就說羅氏願意,事情也不是那麼簡單的!

胡氏是為了自家利益下功夫,自然心無旁騖,但羅氏出手就是為了外人了...這就好比一個是為了自家親兒子做事,另一個卻是為朋友家的兒子做事,那下的本錢能一樣?

這注定了東塘莊園在江州地界上鬥不過胡氏!

胡彪捋了捋自己修的十分齊整漂亮的胡子,又忍不住笑了起來:“老夫這也算是給那許氏小兒上了一課,教他知道,世事不是他想的那麼簡單的!自以為有些小聰明就能呼風喚雨了?他該知道,這世上最重要的就是‘大勢’,‘大勢’在我,多少聰明也不夠!”

‘生絲定金’這樣的主意確實很巧妙,但這也就是一個策略而已。而一個策略究竟有怎樣的效果,還是要看時下環境如何、用的人是誰。

現如今胡氏才是江州地頭蛇,不論東塘莊園有多少‘奇思妙想’,他們隻管平推過去就是了。

笑過之後,胡彪又吩咐道:“去和那些養蠶戶說,與東塘莊園訂立的契約不作數了,原本定好的生絲賣給我家,我家也給定金。”

頓了一下,他本想說那些定金也不用還給東塘莊園了...反正是這麼多人一起賴賬,難道東塘莊園還敢發難不成?後來一想,人家也不是任人欺負的麵團,背後的背景深厚著呢!若不是到了自家地盤,是龍也得盤著,也不至於如此。

所以沒說出賴定金的話...不然到時候東塘莊園要鬨,誰知道會有怎樣的麻煩!

想到定金策略奏效之後,自家就能獨霸整個江州的生絲市場,胡彪就又高興地摸了摸胡子。心說:看在你提了這麼個好主意的麵子上,這次就放過你了!

第91章

“郎君,織室出事了!”

就在許盈和吳軻一起看鑽研雕版印刷術的工匠試印時,關春忽然來了,也沒有廢話,開門見山就是這一句。

許盈微微抬了抬眉毛,神色並沒有太大變化,隻是平靜地看向關春:“出什麼事了?慢慢說來。”

在許盈看來,進軍絲織業隻不過是他一步閒棋而已,就算真的出了什麼問題也不要緊。更何況這能出什麼問題呢?管理經營、商業競爭...這些事上出現問題,解決它就好了。許盈自己也不是什麼商業奇才,但自忖在此時的商業環境中還是有一定優勢的。

關春是個溫潤如玉的男孩子,但再溫潤如玉,見識過的場麵也有限。忽然遇到眼下的情況也是有些焦急的,所以下麵的人一稟報,他就過來和許盈商議了。許盈這樣鎮定,倒是讓他蹙緊的眉頭鬆了下來。

在許盈身邊越久就越容易對他有一種盲目信任,這裡麵甚至沒有特殊原因...隻不過許盈從小到大表現出來的樣子就是那樣讓彆人信服。無論是什麼,好像許盈決定去做就沒有做不成的,功課也好、經營莊園也罷——許盈常有驚人之舉,不過時間長了,大家適應了他總是做到那些彆人輕易做不到的事,所以不以為奇了。

這一點大概許盈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但奇跡就是奇跡,難做到的事就是難做到的事!身邊的人或許會因為這些事常常發生而‘習慣’,可事實卻是改變不了的。

所以,當許盈表現出‘這把穩住,不慌’的樣子時,其他人很快就會鎮定下來。這也是另類的‘人的名、樹的影’了,過往的成功不足以說明現在也會成功,但確實能夠給人以信心。

鎮定下來的關春開始解釋發生了什麼。

其實事情也很簡單,隻不過是東塘莊園大力收購生絲的舉動動了彆人的蛋糕,而首當其衝的就是江州的絲織巨頭胡氏。當胡氏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就開始學許盈的‘生絲定金’了。

如果這是一個商業規則完備的、有秩序的時代,那倒是不用擔心,反正東塘莊園已經和許多養蠶戶訂立契約了,至少暫時不用憂慮。而以後,到時候和胡氏一起爭取養蠶戶

就是了,名堂正道的商業競爭也沒什麼可怕的。

但現在的情況顯然不是這樣,這個時代錢依舊很重要,但絕不是最重要的東西。商業智慧在商業競爭中也隻能起到錦上添花的作用,真正具有決定性作用的還是權力!◇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至少在江州這一塊,胡氏這樣的地方豪強比許盈更有‘權力’。

單個養蠶戶或許會因為條件更加優越選擇和許盈訂立契約,賣生絲給他。但對這些養蠶戶影響很大的族長、士紳卻會毫不猶豫地倒向在地方影響力很大的胡氏,這些人就相當於意見領袖,大多數養蠶戶無論是從內心傾向,還是現實情況出發,都隻能跟著他們走。

不跟著意見領袖走,在這個人身依附極為常見的時代是很危險的!

胡氏開始給生絲下定金,養蠶戶不出所料地很快倒向了胡氏。彆說是之後的生絲了,就算是契約已經定下、但還沒有交割的生絲,他們都打算毀約!一些養蠶戶的代表,就是族長、士紳那些人,已經上門來還定金了。

“已訂立契約,怎好隨意毀約?”關春辦事能力是很不錯的,但他從小讀聖賢書長大,就算是少年時經曆過顛沛流離,也見識過各種各樣的人性,依舊對於道義之類有自己的樸素認知和堅持。

這種隨意毀掉承諾之事,在他看來真的是太過分了。

“唔...”相比起關春的義憤填膺,許盈倒是不覺得意外。外麵的世界就是這樣,讀聖賢書的時候,書裡都是在教人怎麼守規矩,但外麵的世界卻是在教人怎麼不守規矩獲得最大收益。

再者,這個世道也壞,很多時候都是不問對錯,隻看利弊的。

關春想到這裡,眉頭又蹙緊了:“毀約也就罷了,歸還定金又算是怎麼回事?當初契約明明說定了,若養蠶戶不遵守約定,定金是要十倍歸還的!如今隻當是無事發生,歸還定金就算了?”

許盈笑了笑:“倒是要謝謝人家,還將定金還了回來...他若是不還定金,又能如何呢?”

“怎麼好不還定金,這不是...”關春覺得許盈這個設想太不現實了。就算是這些人套路臟,也不能那樣啊!他知道這個時代弱肉強食,很多時候是不講道義的,但許盈身為勢族郎君,總不

能任人欺負吧!

見關春不信,許盈也不說什麼。倒是旁邊的吳軻搞清楚發生了什麼,笑了幾聲,靠著一旁的柱子,雙手抱臂:“有甚不好?如今這些人隻肯退還定金,失口不提賠償,不就是想著法不責眾,郎主總不可能與豫章郡這許多人為敵,非要在這件事上追根究底罷!”

“既然如此,這定金不還了又如何?”吳軻的嘴角微微彎起,笑的有些玩味、有些嘲諷:“這些士紳、族長自然不會說是自己主張如此的,他們會說這是養蠶戶還不起了!理由也好找的很,就說本鄉幾批蠶都出了事,養蠶戶都活不下去了。”

“非要索回定金,郎君難道是想逼死這些鄉人?”

欠貴人的錢,還不起而破產,淪為莊園客,甚至賣身償還,這種套路很常見。但有些事隻能做、不能說!真的說出來就是有傷天和了。再者說了,那是沒有靠山的普通人才要經曆的事,這些養蠶戶若真的敢定金都不還,那必然是得到了更上一層的授意的。

更上一層的人,不管是族長、士紳,還是胡氏,都可以統合起這些鄉人來...麵對一個鄉人的時候可以該怎樣就怎樣,但人一多,事情就不是那麼簡單了。

許盈又是一個外來的,真弄到那個地步,事情就麻煩了!就算這些本地的地頭蛇不能對他喊打喊殺,真正損害他的利益,也不能將他趕走。也能借此毀掉他的名聲——刻薄鄉裡會是什麼好名聲麼?

這又不是許盈的汝南老家,若是汝南老家,彆說許盈是個根正苗紅的好少年了,就算他不忠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