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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萬福 蓬萊客 4279 字 6個月前

釘死的窗隙,看到王府大門方向,竟起了大片的火光。又一陣此起彼伏的喧嚷聲,仿似有人正在強行朝裡衝入。

嘉芙迅速看了眼四周,拔下一支蠟燭,將早就入目的那支銅座尖頭燭台捏在手中,柄端藏於袖裡,才剛藏好,就聽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那道上了鎖的門,竟被蕭胤棠一腳踹開,他神色陰沉,幾步入內,見嘉芙躲在牆角,上去將她一把拽住,帶著便朝後院方向疾步而去。

外頭官軍還沒攻打進來,城中自己先便生了亂。這兩日,也不知是哪裡傳出的消息,城中到處流傳,說朝廷在關外大捷,正往這邊調來重兵,城中所謂援軍之說,全是子虛烏有,城中人心惶惶,章家兄弟也壓不下,王府一撮吃不飽飯的府兵今夜糾合人馬,殺死了章鳳桐的一個兄弟,方才攻入王府,章鳳桐的另個兄弟,正領了自己的人在抵禦,局麵一時失控。

蕭胤棠一語不發,強行拽著跌跌撞撞的嘉芙,往後院疾奔而去,穿過一扇垂花門,奔到一處假山之前,奮力推開,假山後赫然露出一扇門,蕭胤棠去推,卻推不開,低頭,借著月光,見那門上竟上了道鐵索。

蕭胤棠仿佛有些驚怒,立刻抬腳猛踹,隻是那門牢固,一時踹不開。蕭胤棠又拔出腰間所佩長劍,奮力砍斫,劍刃和鐵索相擊,在夜色裡,濺出點點火星。

“太子殿下,你要去哪裡?”

身後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嘉芙回頭,看見一道身影從一叢樹影後慢慢走了出來,月光照在那人臉上,映出了章鳳桐的一張臉。

她身上依舊穿著華麗的宮裝,頭戴鳳冠,在月色下閃閃發亮,雙目盯著蕭胤棠,神色似笑非笑,看著極其詭異。

蕭胤棠回頭看了她一眼,繼續奮力砍索,當的一聲,手中寶劍竟生生折為兩截。

“你想從這密道逃走,日後東山再起?這道鐵索,是用烏金所打,你是砍不斷的。”章鳳桐微笑著說道。

蕭胤棠怒喝:“原來是你這賤婦所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他猛地轉身,朝著章鳳桐大步走去,行至麵前,伸手抓住了章鳳桐的衣襟。

“鑰匙!”

他厲聲喝道,突然,身體仿佛被人猛擊一棍似的,定住了,慢慢地,佝僂下了腰身。

噗的一聲,章鳳桐拔出了方才刺入他腹部的匕首。

蕭胤棠跌在了地上,捂住小腹,麵露痛楚之色,不可置信般地盯著章鳳桐。

“你這……賤婦……”

章鳳桐後退了一步,盯著地上痛苦掙紮的蕭胤棠,冷笑:“太子殿下,我自嫁給你後,自問對你掏心掏肺,並無半點對不住你。你被廢後,我對你日夜牽掛,為了日後能有機會救你出來,我甚至不惜自己害了我的女兒,我裝瘋作傻,為了掩人耳目,我連自己的臟物也下了腹。我出宮後,說動我的家人,暗中為你奔走,終於將你救出。可是你是如何待我的?不過憑了那女人的滿口胡言,你便要活埋了我?你還要許她為後?你何其狠心!”

她嗬嗬地笑:“實話告訴你吧,這幾日城中的流言,俱是我之所為!你要我死,我怎能讓你獨活?要死,大家夥都死一塊兒才好。”

她說完,撇下蕭胤棠,朝著嘉芙走來,手中那把匕首,閃閃發光。

嘉芙被方才那一幕變故給驚呆了,見章鳳桐朝自己走來,雙目發光,狀若鬼魅,轉身就跑,奔回到方才那道垂花門前,才發覺門竟也被章鳳桐給鎖住了,一時再無退路。

章鳳桐已經追到了身後,揮起匕首,朝嘉芙便狠狠刺了過來。

嘉芙死死捏著手中燭台,將尖頭倒了過來,沒等章鳳桐撲到麵前,揮臂橫掃,章鳳桐沒有防備,痛叫一聲,手腕被燭台銳頭劃中,鮮血登時直流。

“賤人!你這個賤人!我非要殺了你不可!”

章鳳桐捂住受傷的手,暴跳如雷,頭上鳳冠也歪掉了,卻竟凶悍異常,竟還死死地攥著那把匕首,跌跌撞撞地朝著嘉芙繼續追來。

嘉芙大驚,隻能繞著庭院拚命躲她,最後借著夜色,藏在了一片回環假山的凹洞之中。

“賤人!你給我出來!”

章鳳桐狀若發癲,一邊嘶聲大罵,一邊揮著手中匕首,胡亂刺著樹叢和石頭,發出叮叮之聲。

嘉芙屏住呼吸,一動不動。

“賤人!賤人!”

章鳳桐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眼見就要到了近前,嘉芙毛骨悚然,轉身正要再逃,忽然,聽到她一聲慘叫。

嘉芙透過假山縫隙,見蕭胤棠不知何時竟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停在了章鳳桐的身後,手中的那柄斷劍,從她後心直直插入,貫%e8%83%b8而出。

章鳳桐的身影僵住了,手中匕首,叮的墜地。

月光照出她扭曲了的一張麵龐,她雙目發直,慢慢地轉身,嘴裡低低地道:“太子,你……”

蕭胤棠麵色冰冷,揮手便拔出斷劍,章鳳桐隨之撲倒在了他的腳下,片刻後,慢慢停止了掙紮,一隻手還緊緊地抓著他的腳腕。

蕭胤棠厭惡地抽出了腿,將她屍身踢開,隨即撕下自己一片衣角,裹紮住了腹部傷口,環顧了一圈四周,道:“阿芙,你在哪裡?你出來,我帶你離開這裡。”

外麵忽然又響起一陣隱隱的廝殺之聲,火光衝天,幾乎半個王府都燒著了火。

蕭胤棠麵露躁色,口中一邊繼續呼喚,一邊四處尋找。

“阿芙!你躲不掉的!你再不出來,等我找到你了,對你就不客氣了……”

他的腳步聲漸近。

嘉芙將身子拚命縮成一團,躲在那個凹洞裡,大氣也不敢透一口。

就在這時,那扇垂花門外,傳來一陣疾步的腳步之聲,接著,劉九韶的聲音響了起來:“廢太子!這裡已經被我的人包圍了!你若束手就擒,不定還有一條活路!”

蕭胤棠身影一定,斷劍抵在一塊假山之上,慢慢地轉頭,定定望著門外的一片火杖之光,出神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劉九韶,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有資格和我說話?我是太子!你去叫皇帝過來!他若親自過來,要打要殺,我由他的便!否則,那個前日送進城的女子,你可知她是何人?她此刻就在我的手上,我能和她死在一塊兒,也是不虧!”

垂花門外響起一陣砰砰之聲,門被人強行劈開,一列火把光照之下,蕭胤棠看見門外停了一頂便轎,邊上站著太監李元貴。

侍衛紛紛退去,劉九韶亦下去了,最後隻剩下李元貴。

李元貴將轎簾掀開,從轎中,慢慢出來一道身影,那人青衣布鞋,雙目望著已經驚呆了的蕭胤棠,朝裡一步一步地走了進來。

蕭列來了。

“孽畜!還不給朕跪下!”

蕭列雙目盯著蕭胤棠,不怒自威,沉聲說道。

蕭胤棠雙目圓睜,雙手漸漸發顫,叮的一聲,手中斷劍落地,慢慢地跪在了地上。

“父皇——”

他目中蘊淚,喊了一聲。

“你這孽子!當初弑朕在先,朕念父子之情,饒你性命,你賊心不死,又和外人勾結作亂,如此便罷,今日你竟還……”

蕭列停住。~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蕭胤棠起先低頭,慢慢地,抬起頭,咬牙道:“父皇教訓的是,隻是你怎不說你自己太過偏心!裴右安是你的兒子,我便不是了?你處處為他著想,什麼好的都要給他!當初是我先要甄氏,你分明已經應了,裴右安一開口,你卻立刻改了主意!父皇你如此厚此薄彼,你心裡何來我這個兒子?”

蕭列冷冷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說的便是你這種人!朕登基之初,便封你為太子,倘你持守分本,朕何以會起廢你之念?朕廢了你,送你回庚州祖地,本盼你靜心思過,你不思悔改,如今還造下這孽,自取滅亡,天能奈何?”

蕭胤棠定定地望著蕭列:“父皇,你這是要兒子去死了?”

蕭列閉目。

蕭胤棠目含淚光,膝行朝前,趴在地上,痛哭了片刻,忽抬起頭,厲聲吼道:“父皇,我生在帝王之家,我本就是皇帝。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他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朝著蕭列一頭撲去,還未撲到近前,李元貴迅速拔刀,噗的沉悶一聲,刀刃刺入蕭胤棠的%e8%83%b8口。

蕭胤棠那具高大的身軀,無聲無息地撲倒在地,身體抽搐了片刻,停了下來,口中慢慢湧出鮮血,雙目久久圓睜。

偌大的庭院,寂靜無聲,嘉芙依舊藏在那假山洞裡,心跳的幾乎能聽到那砰砰之聲。

李元貴向蕭列下跪。

蕭列慢慢睜開眼睛,神色蕭瑟,並不去看地上蕭胤棠的屍身,口中喃喃道:“你把甄氏找到,回去了……”

他轉身,自己朝前慢慢邁步,走到那扇垂花門前,停下腳步,身體慢慢歪了過去,無力地靠在門框之上。

☆、第110章

朝廷禁海, 一晃已經六七個年頭過去了,泉州這座因海繁榮的古城,如今也因海, 徹底地沒落了下去。市舶司門口那兩扇緊閉的大門,油漆剝落,鐵鎖斑駁, 港口停泊的舊船, 經不住風吹雨打,日漸腐朽。

從當年的翹首盼望到如今的不複希望, 再無人提海禁重開的話題了。城中人口銳減,這些年間,除了代居住於此的老泉州人,其餘為了生計活路紛紛離開, 街頭巷尾,再不複當年海市興旺之時的熙熙攘攘。

春去秋來, 惟刺桐花開, 刺桐花落, 年複一年, 周而複始。

伴著古城的沒落,曾興旺一時的甄家,亦沉寂了下去。

從前提起甄家, 都道是泉州巨富,家中女兒更是嫁得了天子殿前金龜婿,連老太太也得封誥命, 滿門榮華,誰人不羨?至今泉州人還記當年從甄家船塢起出天降祥瑞,眾人敲鑼打鼓呈送上去的熱鬨一幕,那時風光,驚動全城,如今說起,老泉州人依舊記憶猶新。

諷刺的是,當日那一幕,仿似也成了甄家榮華的頂點,自那之後,戛然而止。

有一段時間,滿泉州的人都在傳言,說甄家女婿獲罪於天子,被發配到了關外。便是從那之後,甄家門庭冷落,門口再看不到官轎往來。雖然這兩年間,慢慢又有消息流傳開來,說那裴姓女婿又被朝廷起用了,隻是官職,也遠不如從前在京城時來的風光了,在關外苦守邊城,抵禦北胡,甄家女兒也跟了過去。一番唏噓,也就過去,慢慢地,再無人提及了。

倒是甄家人,這些年間,幾度榮辱,經曆過地方大員趨之若鶩登門結交的錦上添花,亦見識過門可羅雀,旁人路遇,唯恐避之不及的嘴臉,沉浮之間,竟也能守住本心方圓,將家中和船塢裡如今用不上的眾多下人和幫工遣散,大門一關,自成一統,數年未再開啟,家人進出,皆走角門。如今因老太太年老體衰,當家的那孟夫人,雖是個寡婦,性情本也柔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