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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萬福 蓬萊客 4308 字 6個月前

她睜開眼睛,仰頭看向正要將她放平躺到榻上的裴右安,伸臂勾住了他的脖頸,低低地道:“大表哥,我想去拜祭下你的姑姑,你陪我一道,好不好?”

……

嘉芙裹了裡三層外三層的衣裳,被裴右安握著手,朝慈恩寺後禪院深處的那座院落走去,不帶隨行。

夜空放晴,漸漸現出半輪月影,照的整座山寺宛如銀裝素裹,耳畔輕悄悄的,唯有兩人腳下踏雪發出的輕微咯吱之聲。

漸漸來到那個平日絕少有人靠近的地方,裴右安忽停下了腳步。

前麵是個岔路口,側旁有條小道,可通往後山之門。

斷斷續續,已經下了幾天幾夜的雪,積雪足有半尺之厚,此刻就在那條岔道之上,竟然留有兩列足印,足印之上,不見積雪,一直通向前方的那個院落。

也就是說,就在今夜,或許片刻之前,已經有人先於他們去了那個地方。

會是誰,在這種大雪近乎封山的惡劣天氣裡,於下半夜的無人時分,來到這個如今近乎荒棄的前元後渡過她生命裡最後一段時光的地方?

嘉芙的心,“砰”的跳了一下,立刻便想到了一個人。

她悄悄地看了眼身畔的人。

裴右安眉頭微微皺了一下,隨即繼續牽著嘉芙,朝前走去。

離那扇關閉著的門,越來越近了。

雪地裡的足印,也清清楚楚,一直通到了那扇門前。

裴右安徑直來到門前,伸手,推了一推。

門並未從外上鎖,但卻推不開,仿似從裡被閂住了。

裴右安眉頭皺的更緊,又推了一推,門依舊不開。

他臉色微沉,略一沉%e5%90%9f,將嘉芙牽到自己身後,隨即緩緩抽出腰間所佩長劍。

劍光映雪,在月下閃出一道刺目冰寒。

他將劍尖指向門縫,冷冷道:“我乃裴右安。我知你就在門後。此為禁地,你何人,竟膽敢擅入!再不開門現身,我劍不認人!”

☆、第69章

“開了吧。”

一陣沉寂過後, 門後有人道了一聲,聲低沉。

雖然嘉芙方才已經猜想門裡或許會是何人了,但在此刻, 便於此地,真的聽到那道似曾相識的聲音從門後傳出之時,她還是吃驚不小。

正逢歲末, 朝廷內事紛紜, 外務更是繁雜。半個月前起,當裴家上下沉浸於太夫人喪慟之時, 諸多藩屬國,如高麗、安南、占城、流求等國,或酋長王子,或是使官, 陸陸續續地趕在這個時候入京朝賀,此外, 孟木、烏斯藏等地也紛紛遣使而來。鴻臚寺接待, 禮部每日安排覲見、饗宴, 皇帝日常的忙碌程度, 可想而知。

但此刻,門後傳來的那道聲音,她聽的清清楚楚, 竟當真如她所想,便是皇帝蕭列。

裴右安的吃驚程度,更甚於她。

聽到那聲音的一刻, 他那隻執劍之手,便驀然停住。

那道話音落下,伴著門樞啟轉的輕微“吱呀”一聲,對麵雙門,慢慢開啟,太監李元貴立於檻後,低聲說道:“裴大人,萬歲聖駕在此,你不得無禮。”

裴右安的目光,越過了李元貴的頭頂,落到其後那個站在雪地中央的人影之上。

那人身披鬥篷,從頭到腳,被黑暗遮的嚴嚴實實,起先一動不動,宛若一尊雕像,慢慢地,抬起雙臂,摘下了覆頭的鬥帽,露出一張中年男子的麵孔,

清臒的一張麵孔,雪光之下,泛出了層淡淡的青白之色,而雙眉愈顯鴉黑,目光在夜色之中,微微閃爍。

裴右安立刻收劍歸鞘,向著門裡納頭跪地:“臣叩見萬歲。方才不知萬歲在此,多有冒犯,請萬歲降罪!”

嘉芙也跟隨裴右安,跪在了雪地之上。

李元貴早側身,避讓到了一旁。

蕭列道:“不知者不罪。你二人起來吧。”

裴右安謝恩,帶著嘉芙起了身。一時間,門裡兩人,門外兩人,隔著門檻,俱都沉默了下去,氣氛陡然變得詭異了起來,片刻後,裴右安忽道:“臣白日在此,乃是處置根本堂中一株枯樹,免得傾覆殃及供奉在內的先祖蓮台,因天色晚了,下山不便,便與內子暫宿寺廟過夜,方才無眠,便攜妻前來吊祭姑母,不料驚擾了萬歲,萬歲不怪,實是臣之萬幸。”

他的語氣充滿恭敬,向皇帝解釋了自己為何會在這時候帶著妻子來了這裡,說完,兩道目光便投向了皇帝。

這院落,是當年裴文璟的病重彌留之地,從順安王一朝開始,漸漸荒棄,幾乎已經成為了裴家的私屬之地,除逢祭之時,裴家人牽頭前來祭吊,一年到頭,罕見外人。

今夜,裴右安攜妻來此憑吊姑母,天經地義,但半夜三更,當今的皇帝竟也現身於此,行跡又如此隱秘。

裴右安話中之意,呼之欲出。

皇帝依舊沉默著。

氣氛再次變得詭異,於嘉芙這個暗知內情之人而言,甚至仿似隱隱感覺到了來自皇帝身上的那一縷尷尬。

嘉芙悄悄看了眼被堵在門裡的那個身影,略一遲疑,朝門裡躬了躬身,打破這靜默,輕聲道:“臣婦不便留,先行告退……”

皇帝微微咳了一聲,一旁李元貴便開口了,道:“裴太夫人對萬歲曾照看有加,如今仙逝,萬歲悲慟不已,前些日便有意前來私祭,隻是日常事務,千頭萬緒,竟片刻也不得閒,方今夜才得以出宮成行。方才到了寺中,又念及幼時與裴大人姑母無猜之誼,一時有感,故順道來此憑吊一二。”

嘉芙悄悄看了眼裴右安。

他神色如常,也看不出他此刻如何做想,隻微微垂眸,恭聲道:“臣擾了萬歲。若無彆事,臣便先行告退。”

他向皇帝行了一禮,攜嘉芙後退,一直退出七八步遠,方轉身,帶嘉芙而去。

嘉芙隨裴右安同行,不敢回頭,卻清楚地感覺的到,蕭列的兩道目光,仿似一直落在自己二人後背之上。

“右安,你且留下,朕另有話!”

出去了數十步遠,將要拐過甬道之時,身後忽再次傳來皇帝的聲音。

裴右安停住腳步,慢慢地轉過了身。

李元貴已快步而出,來到兩人近旁,對嘉芙道:“萬歲有話要講與裴大人,請夫人於此稍候,奴婢先伴著夫人。”

他的語氣,極是恭敬。

嘉芙忙道:“公公客氣了,我等著便是。”

李元貴雖是太監,但裴右安知他年輕之時,也是弓馬嫻熟,望了眼前頭那道立於院門之內的暗影,略一沉%e5%90%9f,向李元貴道了聲“勞煩”,隨即轉身,邁步而入。

荒園寒雪,天凝地閉,皇帝負手,立於雪地中央,神色凝滯。

裴右安向著前方那人再次下跪,叩首:“萬歲有何吩咐?”

蕭列仿似回過了神兒。

“你隨朕來。”他說著,轉身朝裡踏雪而去,推門入內。

裴右安注視著前頭的那個背影,從地上起身,隨他入內,閉上了門。

屋內門窗緊閉,光線昏暗,空氣異常清冷,鼻息裡撲入了淡淡的塵腐氣息。

裴右安站在門邊,看著皇帝慢慢行至一張條幾之前,抬手,手指撫過幾麵,仿似陷入了某種思緒。`思`兔`在`線`閱`讀`

他不再開口,隻靜靜地望著。

“右安,你之前一直在外替朕辦差,回京又逢喪事,有一事,你大約還不知。”

皇帝終於開口,語調淡淡:“朕決意納高麗、安南王女入宮,再照禮部進言,開春采選秀女,充盈後宮。”

高麗、安南兩國,此次除了朝貢,亦有王姬世女隨使團同來,表達了獻姻於大魏國皇帝的意願,其餘使團,也有數量不等的美人貢獻。禮部呈議,稱皇帝陛下後宮迄今隻得中宮一人,今非昔比,論製,當充盈後宮,扶持於帝。

“禮記有雲,天子當立六宮,此關乎一國之體。萬歲聖明。”裴右安恭敬地道。

皇帝沉默了片刻,又道:“李元貴方才,其實替朕瞞了一事。朕想著,既在此遇到,想必也是天意,告訴你也是無妨。朕今夜來此,本意隻是憑吊你的姑母,隻是未曾料到,會於此與你夫婦相遇。”

他緩緩踱步,行至窗前,背對著裴右安,向窗佇立了片刻。

“朕與你的姑母青梅竹馬,奈何天不從人意,當年被迫各自嫁娶。她品性高潔,卻天妒紅顏,以芳華之年,不幸身死於此……”

“右安,倘若朕告訴你,你姑母當年之殤,全是因朕而起,是朕的錯,你可會痛恨於朕?”

皇帝的情緒,仿佛突然間難以自控,聲音微微發顫,驀地轉過了身。

裴右安的身影定住了,但很快,仿似反應了過來,遲疑了下,謹慎地道:“萬歲言重了。即便真如萬歲所言,想必當年萬歲也是無心之過,姑母在天有靈,倘若諒宥前事,右安又豈敢妄論是非?”

皇帝望著裴右安,良久,情緒似乎終於平定了下來,點了點頭,再度開口,聲音也平靜了許多。

皇帝道:“今夜此刻,朕乃是將你視為子侄,而非君臣,故向你提了幾句陳年舊事。不瞞你說,因你姑母之殤,這些年來,無時不刻,朕心中如有針刺,便是至死,也難自諒。得你如此良言,朕也算稍加寬慰。荊襄之事,你止戈興仁,慧眼獨到,辦的極好,替朕安定了大局,如今老夫人不幸去世,朕知你必定哀痛難當,這麼些年,你為朕東奔西走,竟無片刻安寧,朕會派你疏中所薦之人前去出任郡守,代你安民撫地,你且歇著,好生休養身體,待過些時候,朕再視情況,奪情用你,如何?”

裴右安恭敬地道:“臣遵旨。”

皇帝又道:“佑安,你記住了,往後無論遇到何事,朕盼你,都不要瞞朕,儘管開口,朕若能應,必定無所不應。”

裴右安再次謝恩。

皇帝凝視著昏暗雪光中的他,目光溫柔至極,沉默了片刻,道:“好了,朕這裡無事了,天寒地凍,你領你媳婦兒回去,早些歇了吧……”

便在此刻,外頭忽然隱隱傳來一聲低喝:“什麼人?”聲音似是李元貴所發。

“萬歲留下,臣去看看!”

裴右安開門,朝外疾奔而去,看見月影之下,一道黑色身影猶如夜梟,在雪地中疾奔而去,

李元貴已拔出身便所攜的腰刀,正護著嘉芙,又迅速地打了聲尖銳的呼哨,急喚先前被留於山門外的侍衛前來護駕,轉頭看見裴右安已經奔出,指著數十步外一株大樹,道:“裴大人!這刺客方才竟匿身樹上!”

侍衛迅速趕到,裴右安命侍衛護著嘉芙入內,護駕,自己拔劍,循著雪地留下的兩道足跡,疾步追了上去。

☆、第70章

裴右安循著雪地足印, 一口氣追到了後山,見前頭一個黑影借勢騰挪,正縱身攀爬那道丈餘高的山牆, 身形如蛛,異常靈活。

山牆之外,便是老林, 一旦被他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