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頁(1 / 1)

表妹萬福 蓬萊客 4262 字 6個月前

不是沒想過,洞房怎麼替你尋個法子遮掩過去,但再一想,你大表哥知道你被人擄走過的,咱們再多事,反倒怕惹他不快。他既肯來咱們家求親,可見他對那事並不計較。”

嘉芙一直睡不著覺。昏暗裡,聽到耳畔傳來母親如此的安慰話語,心裡反而更加酸楚。

被擄那段日子裡發生的事,如今想來,除了匪夷所思,就是羞愧難當。連對著最疼愛自己的母親,她都沒臉說的出口。這些日子裡,看著她忙前忙後地為自己預備嫁事,她卻忍不住總是想起當日裴右安來家中提親,兩人獨處之時,他對著自己的那種冷淡目光和說出的最後一句話。

他說,“日後我若僥幸還能回來,我便照我所許之諾,把你娶了就是。”

他果然要娶她了。但這口氣裡的不耐和敷衍,每想一次,就令嘉芙難過一次,更要自慚形穢一次。

“我知道的,娘放心……”嘉芙把臉埋在母親懷裡,用聽起來輕鬆的聲音說道。

孟氏摸了摸她肩背,忽想了起來,示意嘉芙躺著,自己下榻點燈,取了一柄鑰匙,打開櫃門鎖,又開一隻櫃中鎖,捧了個小匣子回到榻上,最後再打開一隻小鎖,這才小心翼翼地取出裡麵藏著的那麵玉佩,遞給嘉芙,說道:“先前我一直沒和你說,前次你大表哥來家中向你祖母求娶你,臨走前還留了這麵玉佩做信物,說是國公臨終前所留。你明日就要嫁過去了,這信物,你收好,也帶過去吧。”

嘉芙驚訝,坐了起來,小心接了過來,借著燈光,見玉麵外鏤枝蔓,連理纏綿,中間雕刻一朵幽蘭,狀猗猗生香,看樣子應是女子之物,玉緣也十分光潤,似常被撫摩所致,托於自己掌心之時,溫潤貼融,觸?感猶如女子體膚般的潔致溫暖。

“……你想,既是國公爺臨終前留給你大表哥的,他必定視若珍寶,當日卻拿了出來留給咱們家做信物,可見他對你的真心實意。”

或許是母親的話,給了嘉芙一點信心,又或許是掌中的這東西令她得了些安慰。嘉芙低頭,指尖輕輕碰過玉體,原本低落的心情,忽然變好了不少。

孟氏讓女兒再躺回去,自己也躺了下去。

“……我女兒又這麼美,哪個男人會不喜歡?等嫁過去了,好生服侍你大表哥,再大的事,慢慢也就過去了……”

“阿芙,信娘的話,你大表哥必會疼愛你的。”

嘉芙握著手中那麵玉佩,在耳畔母親的絮絮叨叨聲中,閉上眼睛,終於慢慢進入了夢鄉。

……

次日便是大婚。

整個白天,甄宅前堂的所有熱鬨和喜慶,和她這個新嫁娘,倒無半點乾係。後堂裡,嘉芙隻被身邊十來個仆婦丫頭環伺著,沐浴,梳頭,換正紅喜服,戴上珠冠,衣妝完畢,頭蓋喜帕,等到黃昏,吉時將到,禮部讚官引導,繁縟禮節後,她被人送上了一頂八抬大轎,在大樂和周圍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之下,被抬離甄家,往衛國公府而去。

與此同時,東宮裡的那場婚禮,也在同時有條不紊地進行,禮成後,夜色深沉,殿宇重重,蕭列獨自立在承光殿的殿階之前,遙望城北那片漆黑夜空,身影被月華在地上拖出一道長長的暗影。

乾爹今夜去了衛國公府吃喜酒,崔銀水遠遠立在角落裡,望著殿前那個一動不動的背影,不敢透一口大氣。

皇城北的安定門,於深夜時分,發出一陣沉悶的開啟之聲,一人坐於馬上,前後隨扈伴駕,出了城門,朝著北向而去,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濃重的夜色之中。

今日太子大婚,皇家慈恩寺在白天也做了一場賀順法事,此刻,和尚從熟夢中被驚醒,看著一個全身沒於黑色鬥篷的神秘男子,獨自進了天禧元後當年最後留居的那方禪院。

院門閉合,那男子的身影消失在了門後,停立於昏暗的禪院殘道,良久,身影一動不動。

今夜皇城,鐘樂嘉慶,此間耳畔,卻隻有夜風吹過牆頭荒草發出的窸窣之聲。

更深宵重,老樹昏影,他身影終於動了一動,一步步地行到了那間靜室之前,伸出手,慢慢地推開門戶。

裴家這一年,也沒有來過人了。

伴隨著輕微的“吱呀”一聲,一股淡淡的霾塵之味,撲入了他的鼻息,鑽入他的肺腑。

“阿璟,我回了。”

“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也就隻有這樣了。你恨我吧?”

黑暗中,他站定,喃喃地道,眼眶微微發熱,閉目,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

人已去,香亦散。

空氣裡,再也聞不到那曾令他魂牽夢縈的一縷猗猗蘭息了。

……

衛國公府。

裴右安大婚,新房設在裴老夫人所居北院側旁相連的一處院落,三間正房,兩側兩廂,除臥室,還有起居、書房,坐北朝南,格局方正,老夫人定了,也就布置了出來。

嘉芙今晚一直蓋著蓋頭,像個木偶似的,被人牽著下轎,行禮,拜堂,終於完畢,這會兒手裡又被塞了一條紅緞,知那頭就是裴右安,禁不住心如鹿撞,像做夢般的,暈暈乎乎地被帶進了洞房,坐到床沿上,低頭等著裴右安來揭自己的蓋頭。

滿屋子都是鬨洞房的婦人們的笑聲。除了裴家宗親,還有兩個公夫人,五六個侯伯夫人,不是從前頻繁往來的熟人,就是沾親帶故。或許是頭上珠冠和身上禮服太過沉重十幾斤壓下來,壓到現在,嘉芙脖子肩膀都要酸了,又或許是緊張不安,聽到喜娘念著吉利話,女人們起哄,催裴右安快揭蓋頭,等不及要看新婦了,嘉芙緊張的仿佛快要暈厥了,那張蓋頭卻遲遲沒動。

就在她頭昏腦漲,呼吸不暢之時,忽然,麵龐一縷輕風掠過,眼前一亮,嘉芙呼吸一停,下意識地抬眼,視線便撞到了一雙正俯視著自己的男子的眼睛。

今夜這屋子裡,隻有他這一個男子。

著了纁紅華服,腰束玉帶的裴右安。

嘉芙已經一年多沒見他了,隻在印象中,一遍遍地描繪他的光風霽月,卻從沒想象過他今夜這般的模樣。古老的吉色,莊重的華服,將他烘托的分外英俊,她睜大一雙眼睛,仰望著麵前這個好看的令她一時失神的男子,直到耳畔傳來婦人們的驚歎聲,方回過神來,臉一紅,急忙垂下眼睛,微微低頭,再不敢看他了。

幸好麵頰上胭脂擦的厚,但玉白耳垂和一段露在衣領外的脖頸,也已是輕染酡紅。倒正好應和了新嫁娘的嬌羞,惹來近旁圍觀婦人們的競相誇讚。

新婦確實是美,當的起再多的誇讚。

裴右安目光微動,瞥了她垂睫不動的模樣,順了喜娘的指揮,麵帶笑容,和她並肩而坐。撒帳,吃湯圓,喝合巹酒。

嘉芙小心翼翼,在歡聲笑語和無數雙目光的注視之下,哪怕是一根兒頭發絲兒,都沒再出錯兒,隻按照預先被教過的,一步步地完成了整個過程。

喝了合巹酒,今夜這個婚禮,算是快要完成了,隻剩最後一步,洞房。

自然了,這是新夫婦兩個人的私密之事。

此刻還早,外麵賓客眾多,裴右安喝完合巹酒,看了始終低著頭的嘉芙一眼,放下杯,從床沿站起身,對著意猶未儘還要繼續拿新人打趣的婦人們笑道:“她今日乏了。眾位嬸子伯母,看在我的麵上,都出屋吧,若還沒儘興,我去給嬸子伯母們多敬幾杯,如何?”

安遠侯夫人笑%e5%90%9f%e5%90%9f道:“走吧走吧,還沒怎麼鬨,佑安就心疼新媳婦了。今日他是新郎官兒,也不好拂了他麵子,我們這些老妖精們,還是識相些好,免得下回串門不讓人進!”

嘻嘻哈哈笑聲之中,婦人們終於魚貫出了新房。

裴右安轉頭,對嘉芙低聲道:“你先歇了吧,不必等我。我還有客要應酬。”說完也出了屋。▲思▲兔▲網▲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明早9點左右。

☆、第42章

嘉芙出嫁, 除了此前同行帶著的檀香木香幾個丫頭都陪了過來,孟氏還讓自己身邊的劉嬤嬤也一並跟了過來。裴右安揭完帕頭走了,方才歡聲笑語喜慶熱鬨的氣氛便也消失了, 洞房裡安靜下來。劉嬤嬤帶著丫頭們入內,幫嘉芙除去頭冠,摘了首飾和霞帔, 脫下厚重喜服, 身上隻剩三層衣裳,隨即換了特為今夜這場合裁製的大紅紵絲雲肩通袖袍, 領%e8%83%b8繡有四合如意雲紋,下麵貼身留條起纏枝蓮暗花的緞褲,腰係紅織金妝花緞裙。比起方才過於莊重的禮服,喜慶不減, 而愈添柔%e5%aa%9a之姿。

嘉芙從中午起就沒吃過東西了,此刻那些人都走了, 跟前隻剩幾個自己熟悉的人, 繃了一晚上, 慢慢感到腹中饑餓, 猶如前%e8%83%b8貼了後背,但卻沒有半點胃口,草草喝了幾口劉嬤嬤命人端入的雞醢湯, 剝了小半隻江南密羅柑,便吃不下去了,劉嬤嬤便命丫頭撤了, 又親自服侍嘉芙淨麵,以芳液漱口,一番事情完畢,便讓嘉芙坐於床沿,等著新郎回來。

嘉芙等了許久,終於聽到外麵再次傳來隱隱腳步聲,廊下有丫頭婆子呼著“大爺”。

嘉芙忍不住再次緊張,身子坐的筆直,雙眼望著門口方向,藏在大袖下的雙手,十指緊急地攥在了一起。劉嬤嬤也聽到了,領了丫頭急忙迎了上去,隻聽門輕輕吱呀一聲,一道身影轉入洞房,裴右安回了。

他看起來也沒喝多少的酒,走路頗穩,進來後,自己除了頭冠,便命人都退下。劉嬤嬤望了嘉芙一眼,示意她上去服侍,自己帶著笑臉,領了丫頭們出了屋,帶上了門。

時隔一年多後,今夜,再次看到裴右安出現在自己麵前,不像方才,周圍全是人,兩人變成了獨處,嘉芙的心跳的飛快,定了定神,從自己已坐了一晚上的床沿邊站了起來,輕輕來到他的身後,鼓起勇氣,低聲道:“夫君,我來為你更衣。”

裴右安背對著她,自己正脫著外衣,聽到身後她在說話,動作一停,轉頭,和她對望了一眼。

兩人距離很近,嘉芙終於看清,他今夜應該並沒喝多少的酒,但雙眸裡依然氤了一層淡淡酒意。

他唔了一聲,說了句“有勞”,將自己方才脫下的外衣放到了她伸過來的手裡,轉身便從她身旁經過,自己坐到了床榻邊上。

嘉芙定了一定,手中拿著他的衣裳,想起從前在武定和他同住時的情景,那時他每晚回來,她總是和侍女搶著去接他脫下的衣,他有時會笑上一笑,有時也沒什麼表情,但她從不覺得有半點彆扭。

今夜他成了她的夫君,她是他的妻。他卻如此的客氣。

嘉芙將他衣裳放好,轉過身,慢慢地回到了他的邊上。

他坐在床沿,她就站在他邊上望著他,雙眸一眨不眨。

紅燭燒照,暗影浮動。兩人一時誰也沒有說話。

片刻後,他仿佛醉了,不勝酒意,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額,眼睛也沒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