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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萬福 蓬萊客 4228 字 6個月前

那邊原本也值不了幾個錢,但漂洋過海地運到咱們這裡,一錢也就一兩銀了。”

王婆子嚇了一跳,咂舌:“我的個娘!這也忒貴了,哪裡買得起!小娘子的澡水裡天天加這個,一個月下來,那要費多少銀錢?這洗的不是香湯,竟是錢湯了!”

另個婆子“嗤”的笑出了聲:“老王,這話也就你自己說說,出去了千萬彆亂講,免得惹人笑話。東家什麼人家?再貴的香料,到了東家這裡,也不過就是土坷垃。莫說一錢一兩銀,就算十兩銀,小娘子要用,不過也就是吩咐一聲的事。”

泉州海貿繁榮,南熏門、塗門外的大小港口,每天無數船隻進進出出,近如占城,暹羅,蘇祿,遠到大食、麻林,比刺,來自海外異國的各種貨物琳琅滿目,香料是其中一個大類。甄家是泉州巨富,擁有的船隊數一數二,再珍貴的香料,到了甄家這裡也無稀罕之處,這婆子的話雖有些誇耀在裡,但也不算錯。

王婆子頭點的如小雞啄米,訕訕地笑:“是,是,是我沒見識,說錯了話……”抻著脖子又使勁聞了口香氣,方和人一道抬水出去。

檀香出來,見嘉芙打開了香料盒,取玉勺挑了一勺,知她要加到那隻鳳頭香爐裡,忙上去替她揭開爐蓋。

“這事我來便可。小娘子當心,萬一燙到了手。”

嘉芙將香料投入爐中。香料觸火,發出悅耳的輕微滋滋聲,伴著一道嫋嫋升起的青煙,她微微彎腰,抬手,將香煙朝自己的方向扇了幾下,隨即閉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檀香看著,心裡有些不解。

小娘子向來不愛在房中熏香,隻插鮮花,卻不知道為什麼,那日從西山寺回來後,忽然就變了喜好,房內不但改熏這凍龍腦,連洗澡的香湯裡也要加入搗碎的粉末。

這便罷了。檀香在甄家多年,跟著小娘子,多少也知道些香料的種類和優劣。凍龍腦自然是上品,香氣輕靈而溫雅,後味含甜,價錢不菲,但在同屬的脂香料裡,並不算頂級。頂級的是龍涎。因兩種香料的外形顏色肖似,味霧也像,非行家不能分辨,故常有奸商以凍龍腦充龍涎售賣。

龍涎雖稀少,但甄家並不是沒有庫藏,小娘子既改用熏香,怎不取龍涎,要用這稍次的凍龍腦?

檀香忍不住問了一句。

嘉芙盯著鳳嘴裡噴升而出的一團青煙,淡淡道:“龍涎是禦貢香,我用不合。”

檀香恍然:“還是小娘子想的周到。”

“明天出門記著帶上。我的衣物也全要熏這凍龍腦,熏的久些,彆的一概不要,彆弄錯了。”

檀香笑道:“小娘子放心,我都備好了,不會錯的。”

“夫人來了!”

嘉芙轉頭,見母親孟氏和她身邊的劉嬤嬤到了,臉上露出笑容,迎了上去。

孟夫人帶著女兒坐到床沿邊:“身體怎樣了?睡覺可還恍惚?”

初九日是嘉芙父親的三周年祭。那日她隨祖母胡氏、母親孟夫人及哥哥甄耀庭同去西山寺做大祥法事,當夜宿於寺中,她和孟夫人同屋而眠。次日清早,孟夫人醒來,發現女兒淚流滿麵,嚇了一跳,問她緣故,她搖頭不說,隻一味地抱著她,又哭又笑,孟夫人被嚇的不輕,疑心她在寺外撞到了不乾淨的東西,去求了靈牌符水,當天帶她回家,她精神瞧著還是恍惚,這幾日才好了起來。

嘉芙道:“女兒早就好了。娘不必擔心。”

孟夫人端詳了下女兒,見她笑靨盈盈,氣色果然也好,愛憐地摟她入懷:“你爹一走,轉眼就是三年,你哥頑皮不聽話,娘的跟前就剩你貼心,明日就又……”

她停住。

明天,嘉芙就要和孟夫人還有哥哥甄耀庭一道,北上去往京城了。

甄家人這趟北上,明麵上是去給衛國公府的裴老夫人祝壽,但其實,更是為了嘉芙和國公府世子裴修祉的婚事。

婚事一年前就議好了,隻等嘉芙孝滿操辦。雖說是續弦,那裡已經有個五歲的繼子在等著,但甄家再有錢,故去的父親也隻有個秀才的功名,她能嫁入國公府做世子夫人,已是極大的高攀。這婚事能成,中間也費了一番周折。

女兒有了歸宿,對於甄家來說,這更是天大的好事,孟夫人自是高興,但想到女兒出嫁後,京城和泉州之間路遠迢迢,母女再見恐怕不易,國公府又門高院深,自家門第不及,擔心她日後難以立足。愁完這個愁那個,此心事湧出,眼角便隱隱現出淚光。

劉嬤嬤忙揀好話勸:“小娘子嫁的不是彆家,國公府是知根知底的。世子品貌出眾,人中龍鳳,從前來泉州時,對小娘子怎樣,夫人你也知道的,何況,那邊的二夫人跟夫人您還是親姐妹,都是一家人。小娘子一過去,就是國公府世子夫人了,以後福氣不知道還有多少,夫人有什麼可擔心的?”

孟夫人被勸住,轉為笑,拭了拭眼角,牽著女兒的手道:“是娘多想了。走吧,不要叫你祖母等久了。”

……

嘉芙祖母胡氏是甄家的當家主心骨,精明強悍,不輸男子,從前一心盼著兒子考取功名,丈夫去世後,為了不讓他分心,家業全由自己一手打理。嘉芙父親性情卻疏闊放達,對功名興趣不大,考中秀才後,屢試不第,到了他三十多歲,一怒之下,索性放棄功名接掌祖業。不想三年前,嘉芙十三歲那年,他隨船隊出海,不幸遭遇風浪而歿。胡氏白發人送黑發人,悲慟可想而知,但這老婦人扛了過來,改而把希望寄托在了嘉芙哥哥甄耀庭的身上。他大了嘉芙兩歲,今年十八,對妹妹極好,可惜不大長進,學業一塌糊塗不說,家中生意也不上心,整天在外廝混,這會兒已經掌燈了,人還不見回來。

嘉芙跟著母親來到祖母房中。老太太濃眉寬額,容貌嚴厲,嘉芙和她並不親,從前甚至有些怕她,連孟夫人在她跟前,也不大敢說話。帶著女兒向她問安。

老太太問明天北上的準備,孟夫人忙應:“娘放心,國公老夫人的壽禮我親自預備的,還有給宋家的禮,全部點檢過,都已經上了船,京城那邊的房子也妥了,過去就能住。”

嘉芙這趟進京,就不再回泉州了,留在那裡等待成婚。為方便接下來的婚事操辦,甄家特意在京城置了房子。

老太太又問了幾句,孟夫人一一應答,十分周全,無一錯處,老太太滿意了,說:“去了京中,不要算計銀錢,該怎麼用就怎麼用。裴家門第是高,隻是門庭大了,那些看不見的難處,未必就比我們少。何況如今宮裡變了天,裴家也沒從前那麼風光了,他家肯做這門親事,看中的不是阿芙這個人,是咱們的錢和來錢的路子。”

孟夫人道:“娘放心,媳婦知曉。”

老太太嚴厲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絲笑容:“你也命苦,嫁到了我甄家,和我一樣,年紀輕輕就守了寡,好在還有一雙兒女是盼頭,阿芙如今嫁的好,你往後也能跟著享福了。”

孟夫人出身官宦之家,父親當年外放福建做官時,出了個大紕漏,靠著甄家祖父出錢幫忙,才渡過難關,為表謝意,便將一個女兒下嫁到了甄家。原本兩家關係不錯,但隨著孟大人和甄家祖父相繼去世,孟家兒子不景氣,又自持身份,不肯主動和甄家親近,兩家關係慢慢也就疏了下來。但孟夫人嫁來後,和丈夫感情極好,此刻被老太太的一句話又勾出了傷心事,眼睛一紅,卻不敢流淚,隻笑道:“娘說的是,我也是這麼想的。”

老太太點了點頭,轉向在旁一直沉默著的嘉芙,叫了她一聲。

嘉芙知她有話說,便跪到了她麵前的一張墊子上:“祖母請吩咐。”

“孝悌乃是百行之本。我們家什麼情況,你心裡清楚。雖說人貴自立,但你嫁入裴家,總是件好事。我是早晚要走的,這份家業留給你哥哥,往後你在裴家要是出頭了,少不了要你提攜他幾分。祖母的話,你記下了?”

嘉芙道:“孫女記住了。”態度十分恭敬。

老太太望著她的眼神裡,透出了些難得的溫情,點頭道:“你起來吧,回去早些休息了,養好精神,明日一早還要上路。”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好,表妹來了^_^

☆、第 3 章

@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老太太那裡出來,孟夫人就問兒子的去向。

家中管事張大說不上來,隻道晌午他還和自己在碼頭數點運上船的明日上路的物件,後來自己一忙,轉個身,他就連同小廝一起不見了,人去了哪裡,卻是不知。

這趟北上,嘉芙的哥哥甄耀庭自然是要同去的。明天一早就要出發,這會兒他人卻不知跑去了哪裡。孟夫人忍不住抱怨。張大自責:“小的疏忽了,這就叫人去找。”

孟夫人歎了口氣:“罷了,我沒怪你,他兩腿長自個兒身上,總不能叫你一眼不錯盯著他。叫人去他平常往的地方瞧瞧就是了。”

張大應下,轉身匆匆去了。

孟夫人又送女兒回了房,叮囑她早些睡下,自己才走了。

夜漸漸深了,整個甄府裡安靜了下來。

明天一早,就要出發北上了。

這些天,前世的種種,隻要一閉上眼睛,就在嘉芙的腦海裡如海波般翻湧。

今夜更是徹底無眠。

前世的這個夜晚,她記得自己也渡過了一個無眠之夜,但心情卻和今夜完全不同。

那時候,除了忐忑,更多的,還是欣喜和對於未來的憧憬。

如果不是曾經死過一次,現在的她,又怎麼可能想的到,她將要嫁的良人,衛國公府的二表哥裴修祉,竟是如此怯懦自私的一個人,竟把自己拱手相讓給了另一個男人。

關於她即將要嫁入的衛國公府裴家的種種,再沒有人比她知道的更多了。

衛國公府有兩房,二房的孟夫人是自己母親的姐妹,生有三表哥裴修珞。裴修祉行二,是長房辛夫人的次子,但和裴修珞一樣,嘉芙也叫他表哥。

裴家最風光的時候,是在二十多年前。那時,國公府裴老夫人的長女文璟才貌出眾,被立為太子妃,沒幾年,太子繼位成為天禧帝,她也成了皇後,可惜天妒紅顏,次年就感染時疫,在皇家寺院內養病一年多後,不幸離世。

元後雖去了,但裴家的聖眷愈發隆盛,維持了將近二十年的時間,也就在那段時期,漸漸長大的裴家長孫、世子裴右安以少年宰相的美名而聲滿京華,裴家風光,一時無兩。

所謂月滿而虧,盛極則衰,對於裴家而言,頹運似乎全都起始於衛國公的去世。

事情發生在天禧十六年。當時塞北邊境不寧,衛國公此前奉命領軍鎮邊,是年染病而亡,當時裴右安隨父同行軍中,撫亡父靈柩而歸。誰知不久之後,京中竟起傳言,說衛國公府世子裴右安逼|奸了衛國公的一個美貌小妾,小妾羞憤自儘,辛夫人雖極力為兒子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