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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看著你 春韭 4400 字 6個月前

私下裡全是赤字的資產負債表,畢竟除了保險業是洗黑錢的一把好手外,科研也是投錢的無底洞,物理和生物都是最漫長、最燒錢的東西。隻是他們掩飾得太好,語源學造就的密碼詩看上去雲裡霧裡,沒幾個警察會把蘇美爾神話、柏拉圖、《聖經》和金融詐騙聯係在一起。

可誰也沒料到,他來了。

他們再怎麼算,也沒算到會有一個不僅懂物理,還懂解剖學的曆史學家,隻因剛結束一個課題太無聊,就順手接了這個案件,還順手破解了密碼。

於是資金漏洞被爆出,洗錢罪行被立案,警察順藤摸瓜,就快調查到這項秘密研究,躲過調查的唯一辦法就是自殺,或者徹底銷毀實驗成果。

所以劉正文自殺,安妮被銷毀。

她的監視人養父母也一並死去,徹底滅口。

可當時的總負責人顧遠生卻不想銷毀李文森,他連夜帶她逃走,卻沒來得及命令伽俐雷停止另一個試驗計劃——半夜變熱的海水,突然變化的磁場,都是物理實驗仍在進行的證據。

隻是顧遠生終究沒逃過。

而他的未婚妻卻以書店老板養女安妮的名義活了下來。十年後,她為了查明自己的身世、完成養父的囑托,又像飛蛾撲火一樣,回到這個噩夢一般的地方。

……真是個懂事又孝順的小姑娘,是不是?

這樣把線索梳理下來,一切問題看似都解決,一切疑點都合情合理,除了還有四件小事略微解釋不通,這推理如此完美,他其後找到的所有資料和證據,都證明了這就是當時發生的一切,再沒有彆的東西。

而這解釋不通的四件事,說起來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第一,安妮被銷毀了,曹雲山為什麼沒被銷毀?

第二,如果劉正文事先知道克.隆計劃,李文森出生時他為什麼要辭職?如果他不知道,那劉易斯在警署電子檔案裡匹配曹雲山的麵部特征時,為什麼又會匹配出劉正文的臉?

第三,副所長是計劃最高執行者,是的無冕之王,到底是誰能追殺他?他死後,又是誰謀殺了後麵的人?

第四,奇點已經迫近,大洪水即將來臨……顧遠生死前留給李文森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那句“《昆蟲記》裡說,顏色豔麗的蟲子往往有毒,這個叔叔長得這麼好看,說不定是變態殺人犯,”。

來澄清一下。

《昆蟲記》:老子沒說過這個話。

☆、第189章

他思路極快, 紛雜如亂麻一般的線索在他腦海中轉過隻是一瞬,他很快收起情緒, 目光順著李文森手指落在書架,隻掃了一眼就準確地說:

“醫藥箱在第六層第三格。”

李文森乖乖搬出書, 醫藥箱果然在他說的地方。

她抱著箱子,立刻伸手想摸他的眼睛:

“你的眼部構造是不是和我不一樣?書裡說伽馬射線可以透過固體, 難道你的眼睛能發射……”

喬伊閉上眼, 任她手指在他眼睛邊摸索了一會兒, 冷清的姿態難得顯露出幾分柔軟,遠遠看去, 親昵如同年輕的父親抱著自己小小的女兒。

……等等, 為什麼是父親和女兒?

“我的眼睛當然不能發射伽馬射線。”

喬伊把她放在沙發上, 自己也坐在她旁邊:

“我會知道醫藥箱的位置, 是因為我有魔法, 不僅能看穿事物, 還能一眼看穿過去、現在, 和未來。”

“叔叔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嗎?”

李文森似乎對他的幼稚十分吃驚:

“我已經四歲了!”

喬伊:“……”

哦,四歲了,真了不起。

還有聽聽看她對他的稱呼……叔叔?他的未婚妻在叫他叔叔?這是一種怎樣可怕的場景?

喬伊望著她的小臉,冷冰冰道:

“我不是你叔叔,我是喬伊, 你再敢叫我叔叔我就把你扔出去。”

“……”

“叫我喬。”

“……哦。”

牆上是二十世紀末的鎢絲燈,小姑娘坐在沙發上幫他歪歪扭扭的包紮傷口,表情十分認真, 整個房間都氤氳在一種陳舊的色調裡。

他找不到出去的辦法。

沉溺在夢裡的人,必須找到夢和現實不一樣的地方才能知道自己在做夢。如果這一切都是人為製造的幻覺,那他也必須找到這夢境裡的破綻,才能把這幻覺擊碎。

可這個房間沒有任何破綻。

他不用站起來,因為整個房間已經被他刻進大腦。他把所有細節過了一遍又一遍,再次確認這裡沒有任何門、窗,也沒有任何有悖於現實理論的地方。

他被困住了。

他不自覺地把小姑娘抱緊了一些,思路卻在觸到女孩衣料下嶙峋的骨骼時,像轉得飛快的大型機器忽然斷了電,就這麼戛然而止。

她怎麼這麼瘦?

不是天生的那種瘦,而是營養不良的瘦,她的臉色也很蒼白……或許是她長大後也一直又瘦又蒼白,他太習慣反倒一時沒注意到,這根本不是一個健康的小孩該有的臉色。

喬伊握住她細得不正常的手腕,慢慢皺起眉:

“你多久沒吃飯了?”

“挺久了吧,差不多時針轉四個圈的時間。”

小姑娘認真把紗布纏了一層,鮮血立刻濡濕了她的手指:

“我朋友有時會忘記給我送吃的。”

她從小與世隔絕,從未見過日出日落,雖然從書裡知道日、月、年的概念,卻並不習慣用“天”來表示時間。

時針轉了四個圈,也就是兩天。

她兩天沒吃東西了。

喬伊忽然想起很久之前,李文森有一次夢遊,站在西路公寓五號閣樓的窗台邊,非要說天上有一隻青蛙在哭,他問她為什麼青蛙要哭,她回答道:

“因為青蛙肚子餓了,很餓很餓,但是沒有東西吃,爸爸沒有來,阿姨也沒有來。”

她整個人窩在他懷裡,語氣低低的:

“再餓下去,我會餓死掉的。”

……

她會餓死掉的。

怪不得,怪不得她有那樣嚴重的暴食傾向。

平時他如果不看著她,她就能不停地吃,直到吃不下為止。她此刻語氣再平靜,他也能猜到,食物匱乏的恐懼是如何影響她一生,饑餓已經被她刻進身體,再也忘不掉。

……

李文森背對喬伊,因此沒有看到,她身後男人此刻的眼神那樣濃鬱,濃鬱得讓人害怕。

他伸手遮住自己的眼睛,直到他眼裡那些會嚇到她的情緒全都妥善收好,這才抱緊她,親了親她的額頭:

“你爸爸和阿姨呢?他們不給你送吃的嗎?”

“我不是說沒有爸爸了嗎?也沒有阿姨,這裡隻有我一個人。”

不過書裡的小孩都有父母,可能她父母死了吧。

“所以你這兩天就隻喝了水?”

她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你的食物都是你朋友給你送?”

她又“嗯”了一聲。

“你朋友是誰?”

“我沒見過它。”

“那他怎麼給你送吃的?”

“它會把食物放在窗子邊上。”

“窗子?”

喬伊目光一下凝注。

地下兩公裡深處,哪裡來的窗子?

“是房子就有窗子。”↙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可具體窗子在哪,小姑娘又不說話了,她把他的手纏了一圈又一圈,快纏成一隻木乃伊。

喬伊歎了一口氣:

“你那個朋友,在哪裡?”

“不知道。”

她垂著眼睛,也不看他:

“我沒見過他,大部分時候它隻給我送吃的和書籍,有時我會聽到它和我說話,但很少,聲音是從窗子外來的,我猜它住在雲朵上。”

“他有沒有說他叫什麼名字?”

“有啊。”

她手指似乎微微停頓了一下,長長的睫毛在燈光裡微微顫動,接著又慢慢用紗布纏在他的手掌上。

卻不再像第一次他問它朋友名字時露出那樣凶巴巴的表情。

“它有兩個名字,時針每轉14圈的第1、2、5、6、9、10圈時,它叫伽俐雷,時針每轉14圈的第3、4、7、8、11、12圈時,它叫Muller。”

Muller。

時針每轉14圈就是一周,第1、2、5、6、9、10圈就是周一、周三、周五,第3、4、7、8、11、12圈就是周二、周四、周六。

也就是,它一三五叫伽俐雷,二四六叫Muller……

再聯想起曹雲山之前說他一三五叫Jack,二四六叫Mark……

仿佛一道閃電倏忽照亮空曠的原野。他之前的完美推理,那四個小小的、怎麼都找到緣由的疑點還盤亙在他心中,此刻卻如同迷霧被風吹散了一半,他模模糊糊抓到了什麼,卻怎麼都看不清楚。

他一定忽略了什麼非常、非常的重要的東西。

為什麼隻有安妮和安遭到銷毀?劉正文和克.隆計劃到底是什麼關係?計劃最高執行者已死,誰是後麵的謀殺者?

還有奇點。

顧遠生說的奇點,到底是什麼意思?

……

牛頓經典物理體係之後,曾有人說,物理大廈已基本蓋完,除了兩朵小小的、令人不安的烏雲,結果就是這兩朵烏雲,幾乎推翻整座大廈,衍生出量子力學和相對論。

那麼這四個看似微不足道的疑點,會不會就是推翻他整個推理的烏雲?

之前幾乎找不到破綻的推理,自從他掉進這個奇異的、愛麗絲般的夢境裡時,又仿佛都說不通了。

比如,他知道伽俐雷和Muller兩個係統,用的是一個服務器,卻從沒料到,它們或許根本就是一個係統。

可一個係統,為什麼要取兩個名字?

又比如,他的推理並不能解釋他遇到的這一係列事情。

他十分確定他不可能回到過去,也十分確定,哪怕世界上最先進的科研所,也不可能完全模擬如此複雜的神經係統電信號,在他的幻覺裡製造出一個毫無破綻的“李文森”……而最奇怪的,是李文森自己的陳述。

她方才說的話,不存在的爸爸,藏在罐子裡的媽媽,身為最重要的試驗品,卻隻有伽俐雷給她提供食物。

這太說不過去了。

如果她是實驗品,至少是國寶級彆的實驗品。但現在的情況,好像除了伽俐雷,根本沒人知道她存在一樣。

……

喬伊隻覺得事情越發撲朔迷離。他保住李文森的把握,在地下三層走廊儘頭就已經戛然而止,那堵牆後的世界已經超出了他的控製,可他攔不住他的小姑娘。

喬伊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11點51。

他快沒時間了。

他低頭看向懷裡的女孩,把她抱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