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製相框從她手裡無聲地滑落,她像見到什麼極為可怕恐怖的事情,後退了兩步,一下撞在身後的床沿上。
這是……
這是……
如同一道電光照亮海麵似的,之前那些她無法解釋的問題,在一瞬間,忽然都通透了。
為什麼曹雲山明明有精神分裂症,她的老師和喬伊卻做出相反的判斷,為什麼曹雲山能在半個小時之內往返卡隆B座和,為什麼曹雲山鞋帶上的血跡會莫名其妙消失……
她都明白了。
都明白了。
……
李文森連掉在地上的相框都顧不上撿起來,轉過身就跌跌撞撞地朝來路跑去,臉色蒼白得像一隻冤魂,全身都在發抖。
伽俐雷還守在臥室門口,看見她,就說:
“鎖已經修好了。”
“我知道了。”
“您的臉色很蒼白,您怎麼了?”
“我很好。”
窗外的烏雲已經彙聚成一片,風雨欲來,李文森走下樓梯,一開始步伐還算鎮定,後麵卻越走越塊,越走越快……等她打開門時,幾乎已經小跑了起來。
雨水一滴一滴地打下來。
她沒有撐傘,鞋子微鑲的水晶搭扣也忘了扣上。青翠山林間她就像是一隻黑色的鳥,拚命想從泥濘裡飛出來,卻隻是從一個泥潭飛到了另一個泥潭。
不知跑了多久。
李文森慢慢停下腳步,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背靠一塊岩石蹲下。
遠處觸目都是山,一座山連著一座山,翻了一座山還有一座山,無休無止,看不到儘頭……她身上已經狼狽的不成樣子,可她的神情,確是從未有過的冷然。
……
又不知過了多久。
她頭頂上的大雨忽然停了,一雙深咖啡色布洛克鞋出現在她視線裡,在滿室泥水的山道上走了許久,仍舊是乾乾淨淨、一塵不染。
“看來你已經重新認識了你的朋友,你現在看上去活像一隻流浪的小貓。”
喬伊在她麵前蹲下,伸手抱住她發抖的身體,輕聲說:
“但是不要緊,文森特,我們先回家。”
……
另一頭。
李文森的身影消失在小路儘頭很久之後,伽俐雷仍然站在窗前,望著她離去的方向一言不發,手指也仍舊撥弄著那隻易拉罐,從左到右,從右到左,周而複始。
許久。
公寓裡安靜得沒有一點聲音,它卻忽然對著身後的空氣說:
“你回來了?”
……
不是平時伽俐雷男性的口%e5%90%bb,此刻它用來說話的,是一個小女孩的聲音。
而一樓客廳盥洗室被鎖上、李文森還嘗試過用耳釘針打開的門,忽然從裡麵自己開了。
伽俐雷轉過身:
“你回來多久了?”
“她下樓之前。”
“李文森發現了那個房間。”
“我知道。”
“是否要告訴他?”
“不用。”
……
小女孩頓了頓:
“那李文森呢?她發現了你們的秘密。”
“你如果敢像對英格拉姆那樣對她下手,我就會對你下手。”
曹雲山轉過身,微微笑了起來:
“小Muller,我們做過協議的吧?”
“我知道。”
小女孩冷冰冰的聲音聽不出一絲起伏:
“但我遵守協議的前提,是你遵守你的協議,可你顯然不大理解你現在的處境。”
“這話怎麼說?”
“你知道李文森是誰嗎?”
……
他房間的燈光,是熟透橘子的黃,明明是很暖的色調,卻在他黑色的底色上透出一分晦暗的氣息來。
他的眼睛那樣黑。
門外的鎖舌發出一聲’哢嚓’一聲輕響,身後有腳步聲傳來,他的麵孔倒映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逐漸與另一張麵容重疊在一起。
曹雲山忽然笑了,伸手拿下書架上那本據說藏了波多.野結衣畫冊的《塞拉伊諾斷章》,從裡麵抽出一張李文森在書店喝咖啡的街拍照片來。
“她是誰啊……”
他的聲音歎息一般,細長的眼眸裡落著深深淺淺的陰影:
“認識八年的好友、閨密、死黨、情人……你說她是誰?”
“她的戒指裡藏著一枚芯片,那是身份的信物。”
小女孩望著他漆黑的眼眸,輕聲說:
“鮮花、蜜糖和匕首……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她極有可能就是現任的,副所長。”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曹雲山才是副所長,李文森隻是有一枚戒指而已……但是昨天晚上睡覺時忽然腦洞大開,然後怎麼都不能停止這個瘋狂的念頭,就在發文前一小時我還在糾結要不要這麼寫,但是趕榜單來不及了,於是小李就orz了……
這次是真的orz了……
後麵的劇情又要推翻重來哭都哭不出來……
要是覺得轉折突兀跪求一定告訴我!現在還有機會去前麵找找可以掰成李文森是副所長的線索……天天都在找線索,我自己翻自己的文都要翻吐了好嗎
大哭臉_
☆、第143章
茶幾上點著一隻小小的熏籠,旁邊放著一碟清水,水上漂浮著兩三朵清晨的薔薇花。
李文森包著薄蠶絲棉被,整個人都陷在柔軟的躺椅裡,如果不是睫毛偶爾還會動一動,幾乎讓人以為她已經睡著了。
喬伊走到她麵前,攤開手,手心裡放著一枚白色藥丸:
“氨麻美敏片。”
李文森睜開眼睛,接過藥,習慣性地就想乾吞下去,卻冷不丁被喬伊一隻杯子塞進嘴裡:
“水。”
“哦。”
“體溫多少?”
“三十七度三。”
“看來被曹雲山嚇的不輕。”
喬伊伸手碰了碰她的額頭,確認這個小撒謊家這次沒有隨便謊報一個數字後,俯下`身,慢慢把她散亂的長發撥到一邊。
大概是燈光太暖,他一向清冷的眼眸就像秋天落滿陽光的靜謐湖水,竟然也能給人幾分溫柔的錯覺。
李文森伸手握住喬伊停在她臉頰畔的手指,頓了頓,說: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他的?”
“很早。”
“多早?”
“七年前。”
“……”
“你記不記得你曾問過我,為什麼我手裡明明沒有一點證據,卻一直懷疑曹雲山?
喬伊斜倚在鋼琴上:
“我在知道你有一個形影不離還頗為富有的男性好友叫曹雲山後,就很奇怪為什麼你會落魄到去睡天橋洞,認識你第二天我就順帶調查了他。”
李文森:“天橋洞?”
她忽然反應過來。
沒錯。
她最落魄的時候去找曹雲山打地鋪,卻被趕走,走投無路時才遇到喬伊……否則按她的性格,根本不會和喬伊這種聰明到可怕的人打交道。
“你的意思是,曹雲山為了不讓我發現他的秘密,故意把我從他公寓裡趕出來?”
“否則他為什麼不讓你在他家住?他真正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因為一場輸油管爆炸離世,此後總共有過三任養父母,從小到大成績基本保持中上遊水平,除了中國高考那一次超水平發揮外沒有任何亮點。養父母的經曆也很普通,典型中產階級,曹雲山小時候一直跟隨爺爺在北京長大,高考後才開始環球旅行。”
喬伊垂眸望著她尖尖的下巴:
“這一段,有沒有讓你想到什麼?”
李文森很震驚:
“曹雲山居然是被收養的?”
“……”
喬伊也難得有點震驚:
“你居然不知道?”ω思ω兔ω網ω文ω檔ω共ω享ω與ω在ω線ω閱ω讀ω
“我又沒有打聽彆人**的癖好。”
“那也不該連這都不知道,你們已經認識八年了。”
“這有什麼稀奇,我和你認識七年,不也至今不知道你媽媽叫什麼嗎。”
……
兩人都因這句話頓了頓。
喬伊端著一杯大吉嶺紅茶,隔著一層嫋嫋水霧望著她,半晌沒有說話。
最後還是李文森打破了沉默:
“對不起,那個……說起來我們過兩天要結婚了,你媽媽叫什麼?”
“陳景。”
“哦。”
“我父親最好的合作夥伴,華裔。”
“不是戀人?”
“不是。”
李文森摸了摸鼻子,一時不知說什麼好,於是無聲地轉移了話題:
“關於曹雲山的生平我沒想到什麼,雖然經曆曲折了一點,但被領養的小孩多少都有點故事,輾轉三任養父母也不稀奇。”
“哦,我要你看的當讓不是這些表麵上的事。”
喬伊抿了一口紅茶:
“你再想想。”
再想想?
李文森咬住杯子,把喬伊方才說過的話又放在腦海裡重新梳理了一遍。
從小經曆波折、父母意外死亡、學業一直平凡高考卻超水平發揮、前後換過三任養父母,一樣都是大學讀曆史,研究生轉理科,博士換到社會性學科,大學畢業又忽然放棄英國的高薪工作來到中國,還有那張照片……
她忽然抬起頭,抓住喬伊的袖子。
難道是、難道是……
“沒錯。”
喬伊望著她握住他袖口的纖細手指,頓了頓:
“你看,除去時間上的不同,他這輩子的經曆,和你完全重合。”
……
李文森捧著熱水,氤氳的水汽模糊了她的眼睛,連同她的神情也變得模糊不清。
她整個人陷在柔軟的棉被裡,好一會兒才低聲道:
“天哪。”
“關於我調查曹雲山的種種細節,你需要的話,我能再列舉一千零一個給你。我不需要知道你究竟是怎麼發現他的秘密,正如我從來沒認真思索過西布莉留下的密碼,因為這些事我早就猜到了。從他見到你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軌跡就和你完全重合在一起,你就是世界上另一個他……我隻是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殺你。”
“你為什麼不揭發他?”
“他會被揭發,但還不是時候。”
“西布莉留下的密碼到底是誰寫的?西布莉為什麼會有他的密碼?”
“我會告訴你,但不是現在。”
“你之前為什麼不告訴我這件事?”
“因為你沒問過我。”
黑色的手機在他手裡打了一個漂亮的轉,他漂亮的眼睛像灰綠色的寶石,目光靜靜落在她身上:
“因為我一直在等你找我尋求幫助,哪怕一個小問題都好,但我等了七年,你從沒有主動問過我什麼……一次都沒有。”
……
淩晨的月亮慢慢從山崗上露出臉來。
雨來了,雨停了,月亮出來了。
喬伊去接一通電話,而李文森坐在扶手椅裡,八年的歲月從她眼前一幀一幀地掠過,九分之一的歲月,回想起來也不過是幾分鐘的事情。
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