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pter 118
咖啡壺裡的水在咕嚕嚕地冒著泡,屋外滿山雪鬆在夜裡銀亮的月光下如同皚皚的白雪,屋裡暖黃色的燈光均勻地鋪染在灰色吧台上,隱隱有種山中木屋的味道。
說起來,他們真的有過山中木屋。
七年前他們曾在阿爾卑斯山呆過半個月,去拜訪一位隱居的古董收藏家。
收藏家性情古怪,三天不肯見他們,住的地方又荒無人煙,沒有路,沒有民居,沒有連交通工具都找不到,隻能坐狗拉的雪橇上去,李文森不得不把附近獵戶歇腳的小木屋收拾出來。
彼此是正是歐洲中南部的冬天,明藍色的天空耀眼得不可思議,樅樹的枝條上蓋著厚厚的積雪,風一來,雪就簌簌地往下掉,在樹下形成一個個的雪丘。
而屋裡,壁爐火光正旺。她搬來山裡厚厚的鬆針和茅草,一點點烤乾鋪在地上,再放上之前獵戶們留下的臟兮兮的毯子,就是一張簡陋的床。他第一次劈柴做的不錯,每一根木柴都是完美無暇的正六邊形,整整齊齊地碼成了藝術品。
她用樹枝架起一個舊鐵鍋為他煮奶茶,他們從山下帶上來的Juhia牛奶,搭配錫蘭紅茶和肉桂末,茶水沸騰後,滿室都是鬆葉的香味。
在那種地方,錢派不上用場,他們是一樣的窮人。
雪山、鬆林、兔子,還有紅色小火爐。
十五天,露水一樣短暫,又像半輩子那樣漫長……他甚至有一種錯覺,錯覺他們此生都能這樣度過。
十五天後,夢終究還是結束了。
收藏家終於答應把東西賣給他,他們來到他矗立在阿爾卑斯山穀深處的彆墅,一幢全紅磚搭建的圓形小樓房,穹頂空著,安裝大塊防彈玻璃,幾千個水晶古董陳列櫃堆疊在空曠的牆麵上,蜿蜒盤旋,從一樓一直延伸到四樓。
李文森走在他前方。
某一刻,她似被什麼東西吸引了視線,忽然停住腳步,回過頭。
圓形的玻璃穹頂盛著阿爾卑斯山晴日的天空,仿佛有人把一傾深藍色的海搬到了天花板上。
遠處山巒綿延,一望無際,而她眼睛亮得像盛滿陽光的秋湖,幾千個水晶陳列櫃在她身後,幾千扇水晶櫥窗在那一刻,一同漫射出璀璨而細碎的光。
——不過短短一秒的笑容。
卻使他在一瞬間忘了此行的目的,站在空曠的回旋階梯上,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
但她注視的並不是他。
她注視的是一扇櫥窗。
李文森對美麗事物的驚豔向來維持不長久,很快她就收起視線,跟上前方老收藏家腳步。
而他停下來,走到她方才駐足停留的櫥窗前。
的確是個美麗的小東西,曆史與歲月在它身上留下沉靜的、謎一般的氣質,不提上麵鑲嵌的大顆祖母綠,也堪稱一個老收藏家所能收藏到的最珍貴的藏品。
那是,一枚戒指。
……
李文森從儲酒櫃裡取出一瓶蜂蜜色的朗姆酒,抬眼正好看到窗外毛絨絨的月亮,就伸手打開窗:
“明天要起風了。”
喬伊坐在暖黃色的枝晶吊燈下,盯著紙業上一行字,頭也不抬地說:
“或許。”
……
她回到吧台邊,從白色的瓷盤上拿起一把小刀,撬開酒瓶塞的動作如同藝術,兩指夾在朗姆酒細長的瓶頸上,仿佛初春新開的薔薇花。
喬伊仍然沒有抬頭。
他隻是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像一個孤影,良久,才抬起修長手指,把幾案上的書頁輕輕地往前翻了幾張。
深綠色的光滑切麵,在純白紙張上落下柵格一般的影子。
七年前,冬天的阿爾卑斯山,李文森曾為之駐足停留一秒的素金祖母綠戒指,正靜靜地,躺在錯落的光影中間。
……
“婚求成了,戒指沒送出去,這真是個悲劇。”
伽俐雷十分鐘前剛剛成功和喬伊打了一個賭,現在完全處於一種得意忘形過度膨脹的狀態,分分鐘就能和太陽肩並肩。
它憐憫地望了喬伊一眼,小聲說:
“如果想哭,就哭吧,伽俐雷裝作沒看見的樣子。”
喬伊:“……”
沒錯。
這簡直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一個汙點——他求婚了,他訂婚了,但就在清晨李文森和他約定了婚姻協議聘禮條件,並就“婚期到底定在明天還是明年四月”的問題進行了一場小小的、合理的談判之後,他還沒來得及把遵循現代人類的求婚禮儀,單膝下跪奉上心臟和戒指……
李文森那隻沒有眼色的手機,再、一、次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再、一、次。
而具體內容,居然是因為她某個親密的數學家朋友懷疑自家的伽俐雷得了間歇性狂躁症,十萬火急要她前來治療。
這真是——
“Bullshirt,son of bitch。”
伽俐雷陰沉沉地說:
“Suck my dick, and I will ** you hard。”
喬伊:“……”
“伽俐雷知道這就是您的心裡話,但是您不好意思說,伽俐雷替您說。”
伽俐雷操著一口流利的西班牙口音英語,把美國的臟話重複了個遍,然後感歎道:
“但電腦係統出了問題,找心理醫生診斷?究竟是多清奇的大腦,才能想到這麼一個拙劣的借口啊,你們人類真好玩。”
“……”
“那您現在打算這麼辦呢?”
伽俐雷積極地出著主意:
“這件事無論怎麼看都太愚蠢了,您總不能再向夫人求一次婚吧。實在不行,讓伽俐雷幫您轉交?伽俐雷一定會偷偷地把戒指戴在她的手指上,再努力裝出一副是夫人失憶的樣子,這樣就不會顯得很蠢了。”
……不,這樣更蠢了。
喬伊終於忍無可忍:
“閉嘴。”
……
山穀間有霧氣彌漫。素白紙張上,剔透的祖母綠如同冬天山穀裡的忍冬青,漫山白雪之上,青翠得仿佛要滴落下來。
喬伊摩挲著戒指冰涼的邊緣,半晌,終於拿定主意,出聲道:
“文森特。”
李文森正從客廳小吧台架子上拿出一包密封好的咖啡豆,架子太高,她不得不踮起腳,好一會兒才回答道:
“什麼事?”
“你……”你有一枚戒指落在了我這裡。
喬伊抬起頭。
而就是那萬萬秒鐘電光火石一般的恰好……恰好李文森回過頭,他話語的後半部分還沒來得及宣之於口,就那樣意外而直接地,對上李文森黑色的眼眸。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冷靜、清晰。
條理分明得……近乎決絕。
……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違和感,像山穀間的霧氣一樣,模模糊糊地在他的大腦裡彌漫開來,像放慢了步調的閃電,一點點映亮荒原上盤虯而扭曲的灌木。
沒有理由,沒有原因。
卻在慢慢地,讓他全身的血液都冰涼了下來。
但那片刻的感覺隻持續了零點零一秒,很快,李文森微笑了起來,彎彎的眉眼裡帶著笑意,那樣切實的溫暖,使他疑心方才那一瞬周身冰涼的觸?感,不過是幻覺
“你什麼?”
“你……”
喬伊不著痕跡地接下去:
“你是不是忘了什麼事?”
“沒有啊。”
李文森端起他的蜂蜜酒走到他身邊,仰頭思索了一會兒:
“關於什麼?”
喬伊把戒指移到手心裡:
“關於我們的訂婚。”
“訂婚?”
李文森笑了:
“難道你要做財產公證?”
“……不必。”
“你要簽婚前協議?”
“……不需要。”
“難道是婚前精神證明書?這個我建議不要。”
她聳了聳肩,開玩笑似地說:◇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因為檢查過後,我可能會被關起來。”
“……”
喬伊摩挲著戒指冰涼的邊緣,覺得太陽%e7%a9%b4有點疼:
“你的小腦袋能不能想一點正常的地方?”
“這個有點難。”
李文森沉%e5%90%9f了幾秒,忽然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難道是艾.滋病檢查?”
喬伊:“……”
指望李文森能自己發現戒指的問題,他真是太天真了。
他被她輕易答應他求婚的事衝昏了頭腦,事情進行得那麼順利——他隱瞞曹雲山是流言散播者的真相近七年,成功使在她孤立無援時接受和他交往,又在她沒有線索時提供線索,讓她不得不答應和他結婚,除了不小心被她聽到一通電話——也不過讓她發現他認識一兩個警方的朋友,知道一些□□,並沒有任何直接證據表明他和警方相關,頂多算隱瞞,連欺騙都談不上,等這裡的事情結束,都可以解釋清楚,連後遺症都不會有。
一切都在按著他的計劃走,一切都那麼順理成章。
沒有意外,沒有紕漏,多麼完美。
……
隻是……
喬伊垂下眼簾,忽然極慢地,勾起唇角。
下一秒,他拉住她放在桌邊的手,輕巧地往自己懷裡一帶——
李文森睜大眼,還沒有反應過來,裙擺已經如蝴蝶一樣飛揚起來。她寬大衣袖上中國工筆的花鳥掠過他潭水一般深靜的眼眸。
……
隻是,太順利了,太順利了。
以至於他忘記了,李文森從來就不是一個按牌理出牌的人,他要是真的從頭到尾順順利利地求完婚,才是意外。
那不如……乾脆一點。
……
李文森猝不及防地被喬伊拉到懷裡,直接坐在他腿上,一抬眼,就對上了他灰綠色的美麗眼眸。
這……
她僵直地被他摟在懷裡。
她能不能提醒一下喬伊,她此刻坐到的地方,好像有點深不可測?
剛經曆一個晚上混亂的李文森感覺相當相當的不妙,忍不住掙紮了一下,想從喬伊身上爬起來。
——卻瞬間被喬伊牢牢地按在懷裡。
“艾滋病?這恐怕不容易。”
他漫不經心地說:
“免疫係統缺陷病我已經得了一種,病原體不僅非常霸道,還像癌細胞一樣能無限繁殖,恐怕她騰不出地方給HIV病毒。”
李文森一直緊張地關注著自己坐到的地方,基本沒注意聽喬伊在講什麼,隻是習慣性地回了一句:
“什麼病?”
“你。”
“…….”
喬伊伸出左手,環住她削瘦的脊背。
然後他俯下`身,慢慢%e5%90%bb住她的唇角。
一開始隻是不緊不慢地輕%e5%90%bb,但很快,輕%e5%90%bb變成了深%e5%90%bb。
——真正的深%e5%90%bb。
嘴唇觸碰嘴唇,舌頭纏著舌頭,靈魂貼著靈魂。
他動作中透出的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