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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天綱 夢溪石 4302 字 6個月前

品。

他慢慢睜開眼。

沒有眼白,眼珠完全被黑色所占據,宛如濃稠的墨水,又似黑火燃燒不休。

“我是,Mara-pap……”

對方露出慵懶笑意,吐出一句古老的梵文,低下頭,看著自己修長白皙的手掌,黑色魔氣在掌中流轉,蘊含著足以毀天滅地的力量。

“……不,我是龍深。”

過了片刻,他又道,嘴角微微抽搐,艱難地吐出一句話。

麵容在此時仿佛分裂為兩半,一半憤怒,一半邪惡。

就像當初明弦被魔氣附身,身體與意誌徹底失控,不得不讓唐淨殺了自己一樣,現在的龍深,同樣也遇到了這樣的事情。

不同的是,當初侵蝕明弦的,僅僅是一股魔氣,而現在,龍深吸收了幾乎半個深淵地獄的魔氣,強大的魔氣令他備受折磨,也徹底喚醒了在此沉睡的大魔。

這一次,不是分|身,不是殘魂,他遇到的是,萬魔之主波卑夜。

那一半已經被波卑夜占據的身體,手指一劃,隨意就點起一朵黑色的火苗,那火苗在空中逐漸放大,霎時爆開,如煙花點點裡落下,幻化出一副絢麗的景象。

作為連佛祖都聞之色變的欲界天魔,波卑夜的表情,哪怕頂著龍深的皮囊,也有著令人難以形容的邪異。

當初在鮮達村被頌恩召喚出來的天魔分|身,其強大與邪惡,已經足以讓冬至心頭震撼,但若與此刻這位本尊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

“讓我來看看,是什麼堅持,能讓你撐到現在?”帶著戲謔的笑聲在龍深耳邊響起,那分明是自己身體所發出來的聲音,但對他而言卻又是那麼的陌生。

他的嘴角緩緩溢出鮮血,隨著體內魔氣澎湃洋溢,直欲破體而出,他本身的意誌,正肉眼可見地衰弱下去。

☆、第154章

冬至走在一條似乎永遠沒有儘頭的路上。

兩旁俱是灰蒙蒙的霧氣, 輕忽飄蕩, 卻又沉沉壓在心頭,令人喘不過氣。

無論他的腳步快或慢,這些霧氣永遠跟隨著他。

一開始他以為是魔氣,後來發現不是,如果非要形容, 大概是遊走在魔氣邊緣的氣息, 還夠不上魔氣, 卻又充滿麻木沉鬱,像極了人類消極的情緒, 它比魔氣無害, 卻同樣會悄無聲息侵襲滲入,潛移默化改變一個人, 讓他逐漸失去鬥誌, 茫然無措,最終淪陷溺斃在這裡。

這讓冬至想起從前跟著何遇去羊城救程洄, 他們也遇到了同樣的灰霧,差點就走不出去——如果後來沒有龍深相救的話。

思及龍深, 他的呼吸微微一滯。

曾經他也隻是一個畏懼妖魔鬼怪,害怕死亡的普通人, 但現在, 他身陷無邊深淵,也許永遠也回不去,心中卻無半點恐懼, 因為他有比恐懼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縱然他的理智告訴他,龍深被魔氣侵蝕,又為了封印以身殉職,落入深淵之中恐怕已經凶多吉少,但冬至心中猶有一絲期待,期待事情沒有往最壞的方向發展,期待龍深一如既往強大,能夠壓製魔氣,堅持到他的出現。

霧茫茫灰蒙蒙中,一點微光遙遙出現。

冬至心下微動,加快腳步。

這種地方有任何動靜都不會是好事,但一靜不如一動,有了動靜,才有突破的可能。

但當他離光芒越來越近,就發現光芒並非一點,而是由一串燈籠連起來的,那些燈籠被人拿在手中,另外一些人則戴著鐐銬,緩緩前行。

官差與犯人的服飾都有些古怪,明顯是上世紀初民國時期的打扮,人人神情麻木,目光呆滯,見冬至“闖入”,似乎受活人的突兀氣息激蕩,都齊刷刷朝他望過來,眼神帶著死氣,驟然一接觸,冬至下意識打了個寒噤。

這不正是他上次在羊城流花橋邊誤入人魔徐宛的結界,遇到的那支隊伍嗎?

念頭剛起,手執燈籠的人已經舉起鞭子朝他抽過來,但冬至已經不是在羊城時那個手無寸鐵,需要彆人保護的冬至了,他想也未想,身後長守劍離鞘而出,入手則人隨劍光掠向對方,在執鞭人震驚恐懼的目光中,劍光已經向他們當頭罩下,所到之處,隊伍儘數化為烏有,在哀嚎中灰飛煙滅。

隨著灰影被劍光消滅,白色劍光非但沒有黯淡下去,反而越發熾盛,眼睛被刺得有點生疼,冬至忍不住閉了一下眼,隻有短短一秒,當他再度睜開眼睛時,發現白光其實來自對麵一個人拿著的手機。

見他抬手遮擋光線,對方忙把燈關掉,一邊道歉:“對不起啊,我剛不小心打開了手電筒功能,這就關掉!”

也許是冬至直愣愣盯住他的眼神過於奇怪,對方再度道歉,又問他:“你沒事吧?”

冬至下意識往後一摸,摸了個空。

沒有長守劍,身後是硬邦邦的座椅靠背。

深夜的火車上,兩旁窗外光影穿梭,前進的噪音持續不斷,身下微微震動,這樣的場景冬至並不陌生。

但他不應該身處此地。

“做噩夢了?”那個男生又問道,“要不要跟我們一起打牌?”

冬至掐了自己的手背一把,很疼。

撲克牌擺滿一桌,連帶冬至前麵的位置也給占了,坐在他對麵洗牌的男生有點不好意思,伸手就要把牌往自己那邊挪,冬至卻忽然伸手將他按住,把人嚇了一跳。

“……你們繼續玩,我去上個洗手間。”冬至道,抓起身旁的背包,起身往外走。

他隨意找了一個空位坐下,打開背包,在裡麵找到了錢包,證件夾,衣物,充電寶。

唯獨沒有符文。

一名乘客從他身邊經過,走向通道儘頭的洗手間。

冬至一激靈,從座位上蹦起,一把抓住對方。

對方轉過頭,一臉莫名其妙看著他,熟悉的麵孔讓冬至脫口而出:“何遇?!”

何遇嘿了一聲:“你認識我?”

冬至盯著他看了片刻,在何遇以為他有精神病之前,終於道:“你好,我叫冬至。”

何遇:“……你叫什麼關我什麼事?兄弟,你沒事吧,不舒服?給你叫乘務員?”

冬至壓低了聲音:“你們這次是不是要去長春?這火車上有人魔,你們要小心!”

何遇人高馬大,對付冬至完全不在話下,但這一掙居然沒能掙開,隻能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他,表情也變得不大好看。

“你再這樣我就報警了!”

兩人對視片刻,冬至鬆開他,慢慢道:“對不起,我剛才沒睡醒,把你錯認為我朋友了。”

“算了算了!”何遇大度揮揮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冬至望著他的背影出神。

他懷疑自己墮入了一個幻境裡,幻境會一次又一次重複過往的事情,攻破他的心防,但同時他又有一個更為可怕的想法——在火車上遇到魔物,長白山上看見骨龍,千辛萬苦考入特管局,認識一群同道中人,拜龍深為師,斬妖除魔,會不會這一切,完全隻是他在火車上做的一個長長的夢?

夢醒之後,世界還是那個普通的世界,根本沒有什麼光怪陸離,都市奇譚,何遇不會法術,龍深也不是七星龍淵劍。

他下意識在桌上畫了一個符號。

明光符的符膽。

如果這一切果真隻是幻夢,難道連符文都是他臆想出來的嗎?

冬至慢慢收緊手,忽然起身,朝何遇剛才離開的方向走去。

穿過幾節車廂,他終於找到何遇。

與他一起的,還有幾個人,其中一張麵孔足以讓他心跳驟停。

也許是他站著不動的樣子太奇怪,對方幾人很快抬頭望來。②思②兔②網②

何遇:“怎麼又是你?”

冬至在龍深的注視下,勉強一笑:“抱歉,因為你長得太像我一個朋友了,我、我很想他,所以有些失態。”

他本來想要裝一下可憐,無論如何先留下來,再慢慢弄清情況,但話一出口,根本無需醞釀情緒,眼淚就跟著奪眶而出,滾滾落下。

何遇嚇了一大跳,看著他軟萌無害的臉和傷心欲絕的表情,懷疑對方是騙子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忙道:“你彆哭啊,有話好好說!”

“先坐下來說吧。”龍深終於開口道。

聲音依舊那樣熟悉,一如火車上初見的情形,冬至的眼淚流得更厲害了。

何遇手忙腳亂拿出紙巾遞給他。

冬至道謝接過,發現龍深也正注視著自己,麵容沉靜,沒有露出對可疑陌生人的厭煩不適,但也僅止於此,陌生而平靜的眼神,令冬至心頭一顫,很快移開視線。

“你長得很像我一位老朋友,他跟我從小玩到大,後來因故去世了,我特彆想他,所以看到你,就難免勾起回憶,抱歉,我隻是忍不住一時的情緒。”短短時間內,他已經擬好一套說辭了。

何遇狐疑:“那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冬至故作驚詫:“我那朋友就叫何遇啊,難道你也是?!”

何遇撓頭:“這真是見了鬼了!”

冬至忙又道歉:“我不會故意找晦氣的,隻是真的太巧了!”

“世上巧合的事情很多。”龍深道,“不過相逢即是有緣。”

冬至不好意思道:“多謝你們,我叫冬至,剛辭職,準備去長春旅遊,你們呢?”

“辭職?”何遇大驚小怪的樣子跟冬至印象裡一模一樣,“你看上去就像還在讀書!”

龍深道:“我們也是一個公司的同事,正好放年假,準備去長白山。”

冬至指著正在吃薯片玩遊戲的看潮生笑道:“這也是你們的同事?”

龍深臉上多了點笑意:“這是我侄子。”

他輕輕拍一下看潮生的肩膀:“打招呼。”

看潮生忙裡偷閒,腦袋以微不可見的角度抬起:“哥哥好!”

冬至看了龍深一眼,輕咳一聲:“叫我叔叔也可以的。你在玩什麼遊戲?”

“《大荒》!”看潮生頭也不抬了。

就在這時,龍深忽然道:“我去走走,潮生不要亂跑,何遇你幫忙看著他。”

何遇也打開遊戲準備玩,聞言點點頭,見龍深起身,就跑過去跟看潮生挨著坐。

冬至正考慮要繼續留下來,還是找個借口跟龍深一起,就聽見龍深道:“一起嗎?”

他飛快抬頭,見龍深也正看著他,明顯是對他說的,來不及多想,冬至忙答應一聲,起身跟在龍深後麵。

兩人一前一後走過一節車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