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極其出色的降頭師,也許信猜在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上略遜頌恩一籌, 頌恩也絕不容易占據上風。
冬至卻有些擔心龍深, 如果那邊太平無事, 龍深絕不可能此時還未出現,隻能說明龍深那邊更為棘手, 他正想動身去龍深那邊, 就看見寨子儘頭的屋子發生爆炸。
爆炸隻是一瞬間,動靜卻足以驚天動地, 連正鬥得你死我活不可開交的信猜頌恩兩人都不由自主停頓了片刻, 冬至和肯塔不僅親眼目睹了爆炸, 更看到屋頂被掀翻,黑色颶風衝天而起,頭頂烏雲翻湧不休,一上一下互相應和, 仿佛天空被颶風撕開一個洞口, 打開異世界的通道。
“那是什麼!”肯塔失聲道。
冬至想也不想就疾奔過去, 那一刻他隻想到龍深還在那裡。
信猜被頌恩拖住,抽不開身,見狀也變了臉色。
唯獨頌恩大喜過望,狂笑起來:“是偉大的波卑夜大人的力量!大人從深淵地獄歸來了,你們這些膽敢對大人不敬的螻蟻,通通都要死在這裡!”
說話間, 颶風越來越小,但威力卻越來越大,所到之處無不夷為平地,無數碎片在半空飛舞盤旋,樹木被連根拔起,附近河流中的水被吸起,變成無數水珠,又化為水汽,成為颶風周圍黑霧氤氳的
在凡人看來,那幾乎是足以遮天蔽日的情景,連素其都顧不得腹部的疼痛,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嘴裡不停念叨著波卑夜的名號。
冬至根本無法靠近,他在狂風邊緣費力前行,臉色慘白無比。
他知道龍深很強大,但對方畢竟隻是血肉之軀,波卑夜卻是傳說中令神佛變色的魔物,即使魔物初生,或者還未能得到完整的力量,雙方不算過於懸殊,但一場血戰在所難免,他恨不能生出千裡瞬移的能力,去到龍深身邊,哪怕儘微末之力,也比在這裡什麼都做不到好。
當周圍建築物都被夷平時,視野變得開闊起來,黑色颶風逐漸縮小為小型旋風,其高度依舊與天上雲層相連,中心黑氣彌漫,令人看不清裡麵情狀。
但冬至的腳步卻生生頓住。
後頭肯塔終於將剩餘一個藥人製服,也追了上來,他見冬至不動,還有些奇怪,等他自己也看見前方情形時,不由目瞪口呆。
黑霧之中,走出一個男人。
確切地說,是一個赤|%e8%a3%b8的男人。
他沒有頭發,但容貌極其俊美,高鼻深目,膚色白皙,身材同樣是黃金比例,肌肉結實富有彈性,渾身上下,無不是圍繞完美二字來量身定造的。
那是人類畢生追求的極致,是米開朗基羅也無法摹繪出的完美,但這樣的完美,卻並不讓人驚歎或羨慕。
冬至和肯塔全身發冷,隻覺恐懼顫栗。
因為邪惡。
他們從男人眼中看出毀滅世間一切的殘忍惡毒,所有想象得到或想象不到的極惡,都能從男人的眼睛和臉上看見。
人形隻是方便他在這個世間行走的軀殼,他生來就是為了毀滅和破壞,有他在的地方,永遠是瘟疫與戰爭,苦難與哀嚎,屍體成堆,殘肢遍地,粘稠的血液將土壤淹沒,活死人成為惡魔的仆從,行屍走肉,天昏地暗。
那一瞬間,冬至與肯塔仿佛置身在這樣一副場景之中,四肢僵硬,動彈不得。
這並非是他們主動窺見的景象,而是對方想要讓他們看見的。
從深淵地獄裡出來的惡魔,本不該出現在這世間的生物,終將毀滅這個世界。
而這道大門,卻是由人類自己打開的。
男人一步步朝他們走來,慢條斯理,從容淡定。
他臉上帶著世上最美,卻也是最令人膽寒的笑容,甚至連聲音都如此動聽,帶著磁性,溫柔得宛若春風拂過臉頰,能讓人酥了骨頭,但冬至和肯塔都明白,這正是魔迷惑人心的假象。
人天生會被皮相吸引,一個漂亮的人,與一個醜陋的人站在自己麵前,就算自詡世上最公平的人,也無法否認自己會多看漂亮的人一眼。而魔,知道人心深處的弱點,它會根據人類的喜好,幻化成他們最喜歡的樣子。
波卑夜微微抬手,腳邊一塊石頭飛至他手上,他合掌一握,那塊石頭立時變為齏粉從他指縫流下。
他露出不高興的樣子,似乎還不大滿意自己現在的力量。
冬至和肯塔一動不動。
並非是他們不想動,而是動不了。
巨大的魔壓撲麵而來,排山倒海,他們能維持住身形不後退或跪倒,就已經非常難得了。
“……龍、深、呢!”
幾乎是從牙齒裡迸出來的,冬至盯住波卑夜,一字一頓問道。
波卑夜歪了歪頭,表情疑惑,像是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波卑夜大人!您、您就是尊貴的波卑夜!”
素其撞撞跌跌跑過來,直接跪倒在地上,他匍匐著身體一步步往前挪,仰望著波卑夜,淚流滿麵,如同看見真正的神祇下凡。
“大人,救救我,我的肚子好疼……我是您最虔誠的奴仆,我叫素其……”
男人收回魔壓,素其頓覺身上壓力一輕,不由大喜過望,加快動作爬到對方麵前。
波卑夜看著看,露出些許好奇。
素其感覺有戲,忙伏下`身體,小心翼翼親%e5%90%bb他的腳麵。
“大人,我願成為您最忠心的仆人,請您收下我!”
之前的腹痛還沒消除,素其一番話說得斷斷續續。
“仆、人?”波卑夜重複他的發音。
“是!”素其欣喜一笑,轉頭指著冬至和肯塔,“大人,他們才是敵人,這次就是他們想要阻止大人複活的!”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臉上的笑容硬生生凝固。
在素其生命的最後一刻,他隻聽見哢噠一聲,那是他脖子被扭斷的動靜。
再然後,他的視線完全黑暗,呼吸也瞬間消失,自然也不知道他的腦袋被波卑夜扭下來,血從斷掉的脖頸中噴出,神經促使失去了頭顱的身體反射性抽搐了許久才死去,而頭顱內滴下來的血和腦髓,卻都被男人送入口中。
呼嚕呼嚕,波卑夜吃得頗為興起,看也不看冬至和肯塔一眼,盛不下的血順著嘴角流出,一張完美的臉上沾了血汙,越發有種殘忍的美感。
但這種美感卻是殺戮換來的。
信猜與頌恩的鬥法也已到了關鍵時刻。
這兩位頂級的降頭師深知這場仗不死不休,都已祭出自己最拿手的本事,頌恩的玻璃降被信猜破解之後,又召喚出自己煉化多年的鬼降,七八個骷髏從屋中飛出,撲向信猜,它們被秘法養護,浸染屍氣,隻要碰上的人也會感染屍毒,信猜則召出萬蟲降與之對抗,骷髏在半空中與萬蟲相遇,蟲子碰見屍氣紛紛落下倒斃,但也有鍥而不舍無懼鬼降的毒蟲直撲向頌恩。
此時波卑夜複活並一步步朝他們走來,頌恩大喜過望之下又見素其被天魔二話不說就殺死,疑竇頓生,難免心神鬆動,被信猜窺見空隙,不動聲色放出五毒降,將頌恩逼得吐血倒地。
那些骷髏紛紛落地摔個粉碎,鬼降自然也不攻自破,隻不過信猜苦心經營多年的萬蟲降同樣損失慘重,那些蟲子都是以他自身精血凝煉而成,每死一隻蟲子,意味著他自身也受到反噬,眼下精疲力儘,兩敗俱傷,已是無法再戰。
但頌恩的威脅暫時解除,更大的敵人卻誕生了。
波卑夜正有滋有味地吮xī著手中的頭顱。
似乎因為這是他來到人間之後的第一份食物,又可能他實在是餓壞了,所以格外珍惜,一點血水都不肯浪費。
冬至遲遲未見龍深的身影,心情已經沉到穀底,他不願去想,卻又不得不麵對一個最有可能發生的噩耗。
他握緊劍柄,感覺魔壓仿佛減輕了一點,心知此刻正是天魔防禦最鬆懈的時候,驀地一躍而起,將全身罡氣灌注於劍上。
他甚至已經感覺自己真正領悟到了劍意的精髓,因為這幾乎是他有史以來最快的劍。§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傾力一劍,奪目耀眼,冬至什麼也沒想,他才知道人悲憤到了極點時,腦海裡隻餘空白。
劍越來越快,劍光化為流虹,甚至刺穿了天魔周身的魔壓!
原本沒把敵人放在眼裡的天魔,終於抬起頭,流露出一絲驚訝。
波卑夜抬起手,劍光穿透了他的手掌,刺入他的心口。
一馬平川,勢不可擋。
但冬至很快就高興不起來,因為他發現自己的劍再也無法前進分毫,與此同時,巨大的反作用力從對麵傳來,將他一點點往外推。
步天罡氣與魔氣相撞,迸發出衝天氣流,粉塵淩亂四起,木屑石塊漫天狂舞,肯塔顧不上抓住固定身形的物體就已經往後飛了出去,頌恩與信猜躲閃不及,臉上身上多了無數道細小的傷口。
幾秒之後,這場對決以冬至的失敗而告終,他隨即步上肯塔的後塵,整個人被魔氣掀翻,重重摔在幾米之外的地上!
“你比他好看多了。”
波卑夜看看自己手上已經被吸儘腦髓的頭顱,隨手丟掉,又朝他們走去,忽然就能說出彆人聽得懂的語言了。
冬至突然明白,這顯然是吸收了素其骨血的緣故。
天魔口中的“他”,就是剛剛身首異處的素其。
這個可憐可悲的少年,盲目崇拜強大的力量,最終卻葬送他想要效忠的惡魔手裡,而那個魔,根本沒把他這隻螻蟻放在眼裡。
“我喜歡你。”波卑夜對著冬至微微一笑,溫柔無比。“我要把你留到最後,享用一番再吃。”
但這種溫柔卻隻是皮相的溫柔,他的目光冰冷無情,看著冬至和肯塔他們,就與看著那些木屑石頭,沒有任何區彆。
在魔眼中,任何活物,都是死物。
他們生來就是為了毀滅,人間的痛苦是他們最為享受的樂聲,看著人類在欲望中掙紮沉淪,為了生存哀嚎求饒,甘為惡魔的仆從,是他們最為得意的傑作與樂趣。
冬至咬著牙不做聲,一麵抓緊長守劍,另一隻手暗暗捏了個法訣。
波卑夜沒把他放在眼裡,在天魔看來,冬至隻是一個可以放著慢慢玩的有趣玩具。
他環顧一周,目光落在肯塔身上,抬步朝對方走去。
肯塔自然不肯坐以待斃,他撐起身體,盤腿坐在地上,一手握著木杖在地上敲打,嘴巴張合,似乎在念咒。
伴隨著他的動作,地麵似乎微微動了一下,旋即又平靜下來。
他是信猜座下最得意的弟子,在降頭術上極有天分,否則信猜也不可能帶他出來,此刻這個降頭術,是肯塔學藝十幾年來最厲害的蛇降——幾百條劇毒的蛇種混在一起,讓它們互相廝殺,最後存活勝出的那條蛇,可以穿金鑽玉,入土走水,殺人於無形,跟苗疆巫蠱有異曲同工之處。
波卑夜眉目一動,忽然站定。
肯塔緊張地盯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