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才到,實在不好意思,請問我直接過去嗎,還是明早再去報到?”
對方打了個嗬欠,道:“直接過來吧!”
……
這個會開得有點漫長,以致於散會的時候,眾人都已饑腸轆轆。
龍深沒有跟著他們去吃飯,而是直接回了宿舍。
來到門前,準備開門之際,他忽然想起冬至臨彆時的提醒。
鑰匙插入鎖孔的動作稍稍頓了一下,他拿起另外一串鑰匙,打開他對門的寢室。
主人離開了,人走樓空,不過對方把東西都收拾好了,沒有亂丟亂扔,所以龍深一眼就看見茶幾上放著的東西。
那是一幅畫。
確切的說,是一幅上色剛剛上了一半的鉛筆畫。
幽深的地底,琉璃草在角落裡微微發光,懸崖之下,千屍萬鬼,形容可怖,懸崖之上,站著一個男人,他的後背貼著山壁,身段修長,一手握劍,正低頭看向懸崖下麵。
眉目冷然,卻又仿佛慈憫,黑暗之中無畏無懼,無悲無喜,與周遭格格不入,渾似從天而降的神祇。
白骨三千,紅塵地獄。
而他,淩駕於地獄之上,在那天光照下的一隅,不染半點汙穢。
龍深沒想過那天在洞窟之中的情景,呈現在徒弟筆下竟是這樣的,不由怔住了。
興許是完成得倉促,對方甚至沒來得及裝上畫框,就這麼孤零零一張紙,捧在手裡都嫌單薄。
白貓從他腳邊路過,長長的尾巴在他腳跟卷了一下。
龍深將畫放在桌上,轉身去給它喂食。
他換了貓盆裡的水,回轉過身,龍龍已經跳上椅子,兩隻前爪搭在桌上,好奇探頭看著那副畫,鼻子湊近,躍躍欲試。
龍深長手一伸,將貓頸捏住。
貓咪不滿地喵了一下,似乎抗議他的小氣。
他把畫抽走,拿回自己宿舍,拿了本較大的書冊,將畫夾在中間。
屋子裡的擺設儘其所能簡潔到極點,明明五臟俱全,給人的感覺卻還是空蕩蕩的,之前冬至就曾不止一回抱怨過這裡沒有家的感覺,抱怨他這個師傅活得太簡單不懂享受,還特地去買了幾個抱枕和擺設放在這裡。
龍深不是沒有審美,他隻是對這些身外之物很少去在意,但冬至想要布置,龍深也沒有乾涉,由得他去鼓搗。
冬至離開北京前的每一個晚上,基本都是在這裡賴著說話,直到被趕回去睡覺,茶幾上有拆了一半的零食堅果,布藝沙發上甚至還有坐下躺倒的凹痕。
不讓他多吃東西,冬至就可憐兮兮說自己餓得翻來覆去睡不著,後來龍深給他買了些對身體有益的堅果,他就直接捧著當零食吃,晚飯之後嘴巴就沒閒過。
龍深搖了搖頭,將零食拿起來收回櫃子裡,心想等他回北京,肯定又要滿屋子找吃的。
目光無意間掃過,在一盆植物上停住。
玉露是還沒拜師的時候,冬至買來送給他的。
龍深不會養,隻能用近乎作弊的辦法,給它強行注入生機,讓它起死回生。
現在隻要想起來時澆一次水就夠了,無須怎麼照看,玉露會一直建康地活下去,直到它壽終正寢。
宛若花瓣的葉子在燈下光華流轉,晶瑩欲滴,訴說無言的秘密。
冬至並不知道,被注入生機的玉露,比普通玉露,多了一個作用。
這一刻,龍深伸出手,神使鬼差般,輕輕碰觸了一下它的葉子。
玉露微微一顫,像瞌睡被搖醒,迫不及待將自己藏在心底的話傾瀉而出。
那些某人曾以為被藏得很好的心事,通過龍深的手指,流入他的腦海之中。
“龍局這麼好,你說我真能追到他嗎?”
“他連女朋友也沒有,直接進階到男朋友,會不會嚇到他?”
“我現在在他眼裡,應該是徒弟備選之一吧,如果表白的話,他會不會直接把我踢出特管局?要不還是等過了培訓考試再說更保險點?”
“我再刷刷好感度的話,說不定他就開竅了呢?”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語調。
有點發愁,還帶了點兒不確定。
仿佛真有個人把玩著玉露的花瓣,在那裡自言自語。
龍深一動不動。
他看著玉露,目光卻越來越冷,幾乎能將玉露冰凍。
強大的氣息從指間反噬回來,嬌嫩的玉露瞬間凝霜覆雪,竟真的被一層薄冰凍在裡麵。
“喵~”
兩邊寢室的房門都沒有關,白貓不知何時吃飽喝足,從虛掩的門那邊溜達到這一邊。
它似乎也被龍深的氣息所懾,站在門邊,隻敢露出一邊毛絨絨的腦袋。
但這一聲叫,卻讓龍深冷硬的下頜線條慢慢融化。
他伸手碰了一下玉露,後者化雪融冰,少頃又恢複勃勃生機。
貓咪似乎也感受到危險警報解除,抬腳踏進來,仰頭望著龍深。
龍深站了片刻,彎腰將白貓撈起,把它送回屋子,又回身把青主劍帶上,去了天台。
推門而入,繁星滿天,溪水潺潺,這裡沒有四季,隻有日夜。
龍深抬頭靜立片刻,驀地將劍拋上,一躍而起,自半空抽劍出鞘,旋身揮出一道劍氣。
如果冬至在這裡,肯定立馬就能認出,龍深使的,正是這些天自己一直練習不輟的步天綱。
但龍深的一招一式更加純熟自如,他與劍相合無間,將步天綱的威力發揮到了極致。
天綱步法,天綱劍法,天綱罡氣,三者合一。
維天之綱法,係地之樞紐,化日輪之輝,融星月之華,縱橫北鬥,號令太微,引四海之氣,聚八荒之威,宮羽相變,五嶽倒傾。
這就是步天綱。
龍深的身影在星輝下幾乎化為一道光影,所到之處,草葉飛旋,巨石粉碎,飛瀑為之倒流。
甚至,連漫天星辰亦開始以他為軸心,緩緩轉動。
遠處天際浮現明霞,長夜未過,竟似黎明將近。
忽然間,天空電光閃現,若夜幕被人撕開一道口子,迅速蔓延而下。
下一刻,一雙手還真從閃電中間穿出來,將兩邊夜幕撕開。
姿態優雅的女子從“夜幕”那頭走過來,笑意盈盈:“我就說天色為什麼忽然變了,敢情是你在這裡舞劍,快快停下來吧,這裡雖有結界,能量過大,也容易影響外邊的天氣,免得外頭也跟著日月同行,引起嘩然。”
她伸手一點,兩塊石頭化為石凳,女子走過去坐下。
星光墜下,落地長身玉立,龍深手一揚,手中長劍飛出,倏地落入插在地上的劍鞘之中,精準無比。
“宗老怎麼來了?”
“你鬨了這麼一出動靜,我能不來麼?”宗玲不知從哪兒摸出一套茶具,茶壺往溪水方麵憑空一舀,手在壺身上捂了片刻,裡頭的水立刻熱氣蒸騰,足可泡茶。
“好久沒見你練劍了,如果不是在這裡,倒可以一飽眼福了,可惜我怕你把結界給捅穿,不能不過來製止。怎麼,心情不好?”
龍深在另一張石凳上坐下,也沒否認。“是有點亂。”
宗玲笑道:“真是難得,我以為你從來都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呢。因為局裡的事?吳秉天?日本人?”
龍深搖搖頭。⊿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石碑的事情固然棘手,但特管局不止他一個人在查,眾人合力,遲早都會有結果。
吳秉天這人吧,雖然有時候也挺官油子,但龍深跟他搭檔多年,知道其實是兩人思考方式不同所致。
特管局裡藏龍臥虎,是一個能量很大的部門,所以上麵關注的人多,插手的人也多,各方勢力交集糾葛,難免有時候意見龐雜,容易出現矛盾,龍深就是不願應付這些瑣事人情,才這麼多年都沒有往上走,否則以他的能力,絕不止現在這個地位。
宗玲微微一笑:“既然不是公事,那就是私事咯?我沒聽說你交了女朋友或男朋友啊!”
龍深:“宗老還是這麼幽默。”
宗玲:“多活一刻,總要多開心一點,否則如何對得起來這世上走一遭。你平時就是太壓製,太自苦了,何必過得那麼一絲不苟啊,沒事的時候就像何遇他們一樣,去唱唱歌,跳跳舞,玩玩遊戲,談個戀愛,不是挺好的嗎?”
龍深沉默片刻,道:“凡人壽命有限,他們的一生,於我隻是春秋,沒有人願意看見自己衰老,愛人卻容顏不改。”
宗玲撲哧一笑:“這都是借口,既然如此,那我也沒見你跟唐淨或魚不悔他們談個戀愛啊!不過,我倒是發現你有點變了。”
龍深拿起茶杯喝了半口,聞言看她。
宗玲道:“要是我以前跟你說這種話,你隻會說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各有各的活法,這次卻不一樣了,是不是遇上了什麼契機?”
龍深放下茶杯,剩下的半口茶,沒有心情再喝下去。
宗玲:“跟你徒弟有關?”
龍深不語。
宗玲笑道:“那孩子我見過幾麵,心腸柔軟,卻不乏決斷,在你的調、教下,將來肯定能成大器。不過我想,你肯定不是因為他訓練不刻苦,或者不聽話,才煩惱的吧?可以告訴我嗎?”
她見龍深依舊沒有回答,也不再追問,抬頭看天上卷雲被風推著走。
“你不說,說明你的心已經亂了,想必是冬至出了什麼難題給你。”
龍深終於道:“他說,他喜歡我。”
宗玲挑眉:“這不是挺正常的?弟子孺慕師父,難道你不喜歡這個徒弟?”
龍深的麵色終於露出一絲不自在:“不是師徒之情,是男女之情。”
宗玲臉上露出訝然,隨即化為一笑。
“原來如此。難怪那孩子一進來,就對你特彆親近,彆人都對你退避三舍,他還一心一意非要拜你為師。”
龍深淡淡道:“隻怕他拜我為師,也不是真正想要學東西。”
宗玲:“你為什麼會這麼想?難道他學習的時候不儘心?還是對你有什麼逾越的舉動?”
沒有。
他以為沒有。
但現在回想,對方主動擁抱,包括平時的言行,其實已經隱晦表達了一些傾向,隻是他從來沒有收過徒弟,聽到吳秉天和宋誌存他們聊起對弟子兒女的看重寵愛,便也無意中有樣學樣,想把最好的都放在冬至麵前。
在修煉上對他嚴格要求,在私事上對他包容退讓,龍深以為這就是疼愛徒弟的方式。
直到聽見玉露的心聲,他才會那麼吃驚,甚至產生一絲怒意。
宗玲的語氣卻很輕鬆:“如果你覺得他拜師不是誠心,對你彆有意圖,也沒有認真學習,你就將他逐出師門好了,何必生氣?以你的身份,肯定有許多年輕俊傑搶著來拜師,有個叫劉清波的,他的資質好像也不錯,聽說當初還跟冬至一起競爭,想當你的弟子,是吧?”
龍深看著身前的青主劍,不期然想起冬至抱著劍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