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俗來說,就是陰神也很難跨域國家與民族的限製, 距離越遠, 感應能力當然越弱。
冬至若有所思:“這會不會也跟民族和血緣有關係?”
鐘餘一流露出讚賞的神色:“對的,骨血通神魂, 的確有關係。”
冬至奇怪道:“那天我在龍局辦公室裡, 看見你請桓侯, 按理說,桓侯那麼大名氣,又有冊封,不應該屬於請靈嗎, 為什麼是附靈?”
鐘餘一:“陰神, 準確來講, 並不是完整的三魂七魄,它們也有可能是一縷神識,一個意念,視人間供奉的香火功德而定,每個人都不一樣。譬如威顯關聖大帝,曆代受帝王冊封, 又有香火供奉不斷,這位自然就是正神,不是輕易能請到的。”
眾人點點頭,對請神有了重新的認識和了解。
既然有了期待,眾人背起資料來也就分外來勁,在院子裡上課的好處,這時候就顯露出來了,空曠,不擁擠,有樹隔音,距離左右農莊還有一段距離,不擔心驚動鄰居。
鐘餘一哼著歌施施然走了,第一天的課就說幾句話,想想這會兒還帶著學生奔波在路上的丁嵐,簡直讓人流下同情的淚水。
顧美人見冬至低頭搜索資料,不由問:“你想請誰?”
冬至道:“這裡不是離十三陵近嗎,說不定明朝皇帝們的陰神會比較好請。我們可以錯開來,一人請一個,我們才九個人,十三個皇帝,怎麼都夠用了。”
柳四聽見他的話,失笑道:“你以為是分蘋果啊,還一人一個?皇陵有六丁六甲守護,比尋常陰神更難請,而且像剛才鐘老師說的,有些陰神已經魂飛魄散或轉世,未必請得到。”
遲半夏發愁:“那請誰才好?”
眾人抓耳撓腮,翻查資料,說說笑笑,一天就這麼過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們起床洗漱吃飯,準時坐在院子裡上課。
鐘餘一依舊是那副慢吞吞,愛答不理的樣子,不過他說的內容,足以讓所有人都聚精會神。
“請神有兩種方式,一種是請靈,一種是附靈。請靈,就是將陰神請出來,並不讓他附體。許多陰神因為靈氣不足,所以才需要附在人身上,這是附靈,一般用於問事。如果,能請到靈氣充足的正神,還能在戰鬥中,助你一臂之力。”
請神的關鍵,一是八字,二是心誠,三是運氣。
八字偏陰,才有請神的體質,換句話說,就像一個花瓶,能盛多少水,插多少花,那都是取決於它本身的高低大小。
心誠則決定了能否與陰神溝通,如果心意不誠,非但有可能惹惱陰神,說不定還會遭遇反噬,這就是俗話說的請神容易送神難。
至於運氣,譬如說陰神離此太遠,或者聽不見請神者的禱告,很有可能就會請神失敗,根據鐘餘一的說法,這種情況很常見,他的母親那邊是鸞生世家,他從小就看著母親請神,經常情況下,請來的可能是些孤魂野鬼,能請到正神的幾率非常低,就連他自己,也不例外。
為了證明自己的說法,鐘餘一擺上香案香爐,一身長袍馬褂,準備當著眾人的麵請神。
“事不過三,今日我會嘗試請三次正神,三次之後,無論成敗,就換你們來,禱詞和手印,我已經教給你們了,等一會兒,看我怎麼操作。”
眾人都點點頭,沒敢說話,生怕打擾他。
“先請威顯關聖大帝。”
威顯關聖大帝,即是關羽,這位經過曆代加封,已是鼎鼎大名的“武聖”,不僅在某些地方被人視為財神,甚至在香港地區的警署裡,還都會供奉關二爺,以辟邪鎮惡。
鐘餘一將點燃的香火插入香爐,然後雙手結印,閉目默念禱詞。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冬至不知是自己的錯覺,還是注意力過於集中的緣故,他總感覺周圍的空氣仿佛一點點凝固,風卻還在吹,隻是由夏日的暑氣,變得微微陰冷起來。
冬至注意到,顧美人不由自主縮了一下脖子。
看來不是他一個人的錯覺。
忽然間,三根香火攔腰截斷,似被無形之手一齊掐掉。
有人沉不住氣的,輕輕啊了一下。
鐘餘一睜開眼:“失敗了。”
大家有些失望。
遲半夏道:“還繼續嗎?”
鐘餘一:“繼續。第二次,我試請武穆嶽王。”
這一位,眾人也很熟悉,嶽武穆嶽飛,死後被追封為鄂王,所以有些地方也會稱呼他為嶽王爺、嶽王爺爺等。
但很遺憾,香也像上次一樣攔腰截斷,又失敗了。
鐘餘一皺起眉頭,歎了口氣:“請靈不行,隻能附靈了。”
其實大家嘴上不說,心裡難免開始暗暗懷疑鐘餘一的能力,隻有冬至看見過他請張飛附靈的情景,那聲音模樣完全換了個人,連龍深都稱呼他為桓侯。
隻見鐘餘一拈香燒香,恭敬拜禮,閉目念咒,一切依如剛才。
少頃,他的身體忽然微微一震,慢慢睜開眼睛,二話不說就開始哭。
眾人都傻眼了。
也有人意識到鐘餘一這次可能成功了。
畢竟是附靈,肯定不如正神高貴威武,可這次請來的又會是什麼人物,連話都不說就哭哭啼啼,總不會是孤魂野鬼吧?
顧美人小心道:“請問您是哪位?”
鐘餘一抹著眼淚,答非所問:“想當年我瀛台遙望,盼能早日出去,可萬萬沒想到,一出去竟已是百年身!痛哉!痛哉!”
聲音完全變了,變得更加年輕,也比鐘餘一清亮一些,卻帶著濃濃的憂鬱。
這還是個愛拽文的陰神?!
眾人麵麵相覷,哭笑不得。
謝清檸:“您到底是哪位?能否報上生前姓名?”
鐘餘一,不,是附在鐘餘一身上的陰神聞言,哭得更厲害了:“看看,這如今什麼世道,連我是誰都不認得了,我命好苦啊!苦啊!苦啊!”
嗚嗚哇哇的嚎啕大哭縈繞在眾人耳邊,頓時像幾百隻密封嗡嗡嗡。
柳四忍無可忍,大喝一聲:“彆哭了!”
哭聲戛然而止,鐘餘一瞪大眼看著他,很有點可憐兮兮的意味。
冬至靈光一閃,脫口而出:“你不會是,年號光緒的那位?”
鐘餘一剛停住的哭聲頓時死灰複燃。
“哇啊!!!”
眾人:……
之前冬至說要從明十三陵裡請位明朝皇帝來,結果倒好,明朝皇帝沒請來,請來了一位清朝的。
眼看鐘餘一就要淚流成河,他們心想趕緊問點什麼吧,雖說不是魔音穿耳,可那嚶嚶嚶的哭個沒完,也挺鬨心的。
可問點什麼好呢?
大家絞儘腦汁,一時間也想不到有什麼可以問的。
謝清檸忽然道:“珍妃漂亮嗎?”
這個女孩子,在冬至看來是很有點神秘感的,他至今不知道對方擅長什麼,但上次在模擬訓練裡,連跟著李映的遲半夏都“陣亡”了,謝清檸卻能“生存”到最後,可見能力不俗,不過她一直很低調,經常跟歐陽隱和周越兩個人在一起,和其他人也不算太熟。
此時她問出的這個問題,倒真像是普通女孩子會問的,連遲半夏和顧美人也都露出好奇之色。
誰知鐘餘一,哦不,應該說是附在他身上的那位陰神,一聽之下卻哭得更大聲了。
他抽抽噎噎道:“在我心中,她麵若滿月,聲若鶯啼婉轉,是世上最好看的女人……若不是我,她也不至於落到……落到那等境地,全是我害苦了她啊!”
冬至懷疑他再哭下去,要把鐘餘一的眼睛哭瞎了,忙道:“你彆哭了,我們不問她了,問彆的問題好了!”
鐘餘一吸著鼻子,終於止住片刻哭聲,抬頭看他。
從他的眼神,就能認出此刻不是真正的鐘餘一。
因為對方的眼神悲苦困愁,仿佛從未過過一天的好日子,聯想這位在曆史上的下半生,的確是挺令人唏噓的。$$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冬至抓耳撓腮,實在想不到有什麼問題要問,隻好隨口道:“那個,那個,請問你對《馬關條約》有什麼感想?”
眾人:……
完了,哪壺不開提哪壺!
他們恨不得捂上冬至的嘴巴,可已經來不及了,鐘餘一雙眼迅速蓄滿淚水,瞬間又開始水漫金山。
“朕在位三十四載,雖比不上聖祖高祖,但也曾收複新疆,建省台灣,世人謂之中興,若不是、若不是……後來為奸人所趁,又怎會晚景淒涼……”
說到傷心處,他嗚嗚哭個不停,任冬至他們安慰都沒用。
柳四實在忍不住,大喝一聲:“閉嘴!再哭把你收了!”
哭聲秒停,鐘餘一猛地抬頭,兩眼紅紅,麵露驚恐。
大家實在受不了,隻想快點讓這位爺從鐘餘一身上離開,但請神容易送神難,對方回過神來,開始左顧右盼,又摸著鐘餘一的手腳,倍感新鮮。
“沒想到我一縷神念飄蕩許久,還能回到軀殼裡,重新體會做人的滋味。”他露出緬懷與新奇的神色,上下打量冬至他們的衣著,“現在是何年號?你們是當今皇帝請來的薩滿嗎?為何衣著如此怪異?”
周越哂笑:“現在哪有什麼皇帝年號?枉你當了幾百年鬼,連世道變化都不知道嗎?”
鐘餘一怒道:“我不是鬼!我隻是他的一縷殘魂!”
“好好,你不是鬼!”冬至安撫道,“被陰神附身久了,會對原身有影響,能否請您暫且離開,好讓您附身的這個人休息一下?”
鐘餘一歪著腦袋想了想,卻搖搖頭:“我不走,好不容易能體會到腳踏實地的感覺,我終於可以看著陽光,聞見花香了,這麼久了,從來沒有人把我請出來過,我要好好體驗一下當人的滋味!”
沒想到陰神也會耍賴,眾人不由頭疼起來。
柳四沉下臉色:“如果我們非要你走不可呢?”
鐘餘一打量了他片刻,狡猾笑道:“那我就去你的身上,你這棵柳樹,正是附陰的好容器。”
大家吃了一驚,不由看向柳四。
柳四姓柳,武器又是柳鞭,樣貌也比較陰柔,但也從來沒有人多想。
沒想到自己會被一隻陰神喝破真身,柳四的臉色徹底變得陰沉,他冷笑一聲:“你不想走,我有的是辦法讓你走!”
話音剛落,他直接一鞭子抽向鐘餘一。
鐘餘一嘻嘻一笑,敏捷躲開:“若我自己不肯走,誰也不可能把我趕走,這具軀殼隻會吃更多的苦!”
忽然間,冬至大喊一聲:“太後來啦!”
鐘餘一大驚失色,東張西望,柳四趁機抽向他後背。
伴隨著一聲慘叫,鐘餘一往前摔倒。
“誰……抽……我?”
有氣無力的聲音傳來,因為哭太多,嗓子都啞了,但能聽出是鐘餘一原本的聲音。
眾人忙過去將他扶起來。
冬至:“老鐘,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