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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入畫卷 烏雲登珠 4218 字 6個月前

想到居然是真有這麼個事情。那個小孩能帶著人殺了整支使者隊伍,其手段狠辣高明,也是很罕見的。

“讓道讓道!”兩人正在聊著,一聲聲嚷叫從身後傳來,“張駙馬的馬隊路過,大家快讓道。”

所有駝隊的領隊對這個消息似乎十分響應,立即喊著口令,讓自己的駝隊向路邊移動過去。

擁擠的木那塔鎮路上,頓時一片駝鈴叮當,馬聲輕嘶,到處傳來騎手和駝奴們“咄、咄、咄”,催促著自己手中畜生移動讓路的聲音。

待讓開了道路之後,數百名商旅、駝奴又呼喝著自己的駱駝隊,讓它們重新恭順地跪伏在地麵上。那些商旅、領隊、駝手、駝奴,幾乎每一個人都以右手按在左心,低頭行禮,儼然在向著那條道路上即將走過來的馬隊行禮。

怎麼會有這種陣仗?

秦嫣看著好奇。

五年前,她對西域的情形也算是很熟悉的。她可沒聽說過,西域三十六國,哪家駙馬出行會得到如此隆重的迎接儀式。

西域各處多為零散小國,很多所謂國王也罷、王子也罷,走在這大西域道上,不過是個部落貴族,有點錢有點兵馬罷了。而西域道上的商旅也都富甲一方,腰纏萬貫。彼此客氣相待就可以了,沒有行禮的道理。

彆說是駙馬,就算是西圖桑帝國的大可汗帶大軍經過,眾商旅因不歸他直接管轄,往往也就是讓個道而已,哪有頂膜禮拜之說?

還隻是個駙馬……

——哪國的駙馬?西圖桑的駙馬?泥孰王的女婿?

秦嫣猶豫著,四周都是在行禮,她要不要也隨個眾?

撇頭看見,鹿荻沒有行禮,在蹲著的駱駝後麵,有些吊兒郎當地跨腿立在角落裡。秦嫣問鹿荻:“處月汗王……我,我需要行禮嗎?”

“隨你啊。”鹿荻說,“他們都是自發自願的,你認識高昌駙馬?受過他的恩惠嗎?”

“原來這位張駙馬是高昌駙馬?我不認識,聽說是叫張定和,是高昌張氏世族的族長子?”秦嫣曾是西域通,這點典故還是知道的。

“嗯。”鹿荻點頭。她見鹿荻不行禮,她也就不行禮了。

鹿荻是圖桑十部王姓的汗王,見到高昌國主也是可以有席位可坐的,更何況一個區區駙馬。

秦嫣見鹿荻不行禮,她也就不行禮了。她選擇了一個折中些的做法,她微微低頭,等著馬隊過去。她心中則不住納罕著,高昌何時變得如此氣派了?

高昌在西域,實力雖則不算小,但是那是地利之便。高昌國扼大西域道的主乾道要衝,各路行商者經過他們國家都會納交過路稅,因跨數國彙聚點,商貿比敦煌更為發達。但是,那也僅僅是個商業富國,實際上兵力薄弱,多少受到西圖桑帝國的製肘。

前隋朝的時候,隋帝聖上來西域巡視,確實請了高昌國主麴伯雅為首,帶領西域數十國家前去朝覷。那也是客客氣氣,十分低調的。西域各國還是以圖桑帝國為馬首是瞻的。

眼前的情形是什麼意思?

把高昌國當西域王了?!秦嫣覺得這事兒得問問清楚。

陣陣鼓樂,在耳邊越來越近。

這隊人馬約有七八十人,他們騎的一色都是雪白駿馬,每一匹的毛色都達到了方才秦嫣降服的那匹白馬的成色。鹿荻滿臉喪氣地看著雙方的馬匹,其他事情她能忍,作為馬背上的民族,坐騎的事情真是太傷自尊了。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不僅如此,這些馬的絡頭,從額帶、鼻帶到銜和鑣,都是色澤均勻的牛背皮所製,上麵鑲滿嵌金鍍銀的裝飾環配,將那些高頭大馬映襯得神駿異常。馬背上的鞍韉更是講究,金絲為流蘇,紅絨繡花為泥障,富麗華美。

走在最前麵的是十四名麵容姣好的少女,雖然長相上漢胡不一,身上穿的則都是魏晉風的披帛、長裙,絲質的衣袍在暖風的吹拂下,如流水一般在駿馬身側飄動。她們手裡各抱了一個朱木鏤花螺鈿香盒,一雙雙素手從香盒裡取出香粉,四處飄灑。

香粉散開,香氣四溢。高昌駙馬的儀仗,正徐徐壓來。

鑾鈴聲動中,遠遠看到一輛瓔珞螭璃,琉璃披拂的馬車平穩走動著。從秦嫣那個角度來看,馬車上的人似乎正在接受眾商旅的行禮,行走速度較慢。她長長吐一口氣,這麼個隊伍,把木那塔鎮給擠成這樣,什麼時候她能出去?

第140章 定和

儀架走近了, 兩側的武士們身著玄鐵紅衫明光甲,煌煌然載有唐國氣韻;裡側的文士們則是長袍博帶,施施然為魏晉遺風。五彩絲幟在頭頂, 翟羽翠扇、香花鋪路。

見到張駙馬的儀架馬車漸漸靠近, 有些跟高昌國有屬國關係的人,還紛紛跪了下去:“拜見張駙馬, 拜見明華公子。”

秦嫣盯著那馬車看,馬車的外簾是長長的琉璃珠所串成, 已經被卷起來了。裡麵則是一層青色紗帛, 布料也不算薄。在烈日炎炎下, 可能最多隻能照見裡麵坐著的人那模糊的身影。

高昌國的麴氏為王族,張氏則是高昌眾多世家中的一支。

本來張家在高昌不算地位多麼雄厚,十幾年前高昌發生了一次政變。麴氏王族被驅趕出了高昌國。張氏世族的大將, 名叫張雄,因與當時的國主麴伯雅關係厚密,跟隨麴氏王族顛沛流離數年,最終臥薪嘗膽, 幫助麴氏王族奪回了在高昌的統治權。當麴伯雅重新成為高昌國王之後,張氏一族便躍居為高昌除王族外最大的世族。張雄受到王族的倚重,被封為“左衛大將軍”。

麴伯雅回到高昌之後沒幾年, 就去世了,將王位傳給了自己的兒子麴文泰。高昌國王麴文泰的幼妹麴鴻都公主,自小與張氏長子,張定和有婚約。在麴氏王族被驅逐期間, 她也是依附著張氏一族,才被保護、免受荼淩。因此都說麴鴻都與張定和是青梅竹馬的一對神仙眷侶。

黑頭道:“明華公子就是張定和。”他們汗王是圖桑王族,所以稱呼高昌駙馬也就沒那麼恭敬,“明華公子是如今西域對他的尊稱。”秦嫣問道:“張定和好像先前沒什麼聲響的?怎得如今變成這麼大的氣派?”她五年前在西域,並沒有聽說張定和有什麼驚人之處,隻是聽說自小羸弱多病,四處求醫。

胖魚道:“四年前,高昌國主麴文泰染疾去世,王子年幼,皇後軟弱。焉耆國乘他們國務空虛,大兵進犯想要以武力侵占高昌在西域道上的商路掌管權,這位張駙馬出麵周旋,處理了此事。被高昌國人吹捧為‘皓月出山,明華千裡’,舉國內外,如今都稱呼他為明華公子。”胖魚知道自己汗王,對於這位張駙馬,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以帶點貶斥的口%e5%90%bb,解釋給秦嫣聽。

“哦。”秦嫣點頭,問道:“如今的高昌和泥孰王應該還是相處很和睦的吧?”

鹿荻露出看見白癡的眼神:“你到底在哪裡居住,連我們圖桑帝國換大可汗了都不知道?”◇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泥孰王,怎麼了?”秦嫣吃驚不小,她知道泥孰王和翟容關係很好,兩人還聯手滅了星芒聖教。而且泥孰王是與唐國親近的,又是個善於處理國務之人,泥孰王如果掌政西域,一定會給這裡帶來不少年的太平。可是如今鹿荻說出來的話,泥孰王已經遭遇不測了?

“泥孰王四年前病死了。”鹿荻的處月部落雖然如今衰退弱小得不成模樣,也是圖桑十部王姓之一,她對於整個西域的國事還是很關注的,“如果泥孰王不死,至少十部王族還算可以和平相處。如今這個大可汗為人就差遠了。”他們處月部落在受到雪災之後,她的父汗也去大可汗浮圖城求見過現任的大可汗,可惜,受到了一番冷落。鹿荻是心中非常不滿的。

“那西域豈不是又要大亂?西域道又要斷了?”

鹿荻擰了一下旁邊的駱駝背上的氆氌流蘇,朝著高昌使臣的車隊努一努嘴:“泥孰王不在了,如今不是有張駙馬?他不知又去出使哪個國家?又撈了多少好處。”

“是嗎?”秦嫣怎麼也沒想到,五年前的高昌對於整個西域來說,不過是鯫爾小國,跟一根牆頭草似的,有時候倒向西圖桑帝國,有時候倒向中原漢人,除了借助地利,在商道上大賺錢財,對於左右整個西域局勢毫無用處。

鹿荻道:“這位明華公子憑著裙帶關係,先是成了高昌的掌政駙馬。這些年他運用高昌財力,在各處商道驛站建立勢力,與西域三十六國遠交近攻,做了不少惡心勾當。又在焉耆的尉犁、鐵勒的瑪納斯打了幾場大戰。整個西域的局勢,是被他控製平穩了。不過這兩年他們高昌也沒吃虧,大西域道繁榮興盛,高昌越發賺得肥油直流。你看看這駙馬的出行儀仗,嘖嘖。”

鹿荻說起那張駙馬,口氣裡帶儘了揶揄和諷刺。

高昌國能夠在西域遊刃有餘,說到底,還是利用了他們圖桑十部王姓之間互有爭鬥。那位張駙馬其中所使用的手段,真是一路耍儘了流氓。兩麵三刀、指鹿為馬、以白當黑那都是人家玩得熟透的套路。不過人家就是有辦法,讓原先難以自保,隻能依附其他國家而生的高昌國,如今國富民強,有了獨立的軍隊武裝,軍政財權都管理得井井有條,她羨慕也羨慕不過來。

鹿荻作為十部王姓裡最弱小的小汗王,哪怕與張定和張駙馬的政治立場,隱隱相對峙,也隻能生出一份瑜亮之心。鹿荻感歎一聲:“要是我們西圖桑能出這麼一個人才做大汗王,我圖桑帝國何至於陷在如今的紛爭之中。”

秦嫣心中的擔憂緩緩落了地,沒想到泥孰王不在了,西域又有人出來,穩定了局勢。看這情形,五年前,她和郎君應該也已經把星芒教都拔出了吧?巨尊尼似乎也沒有出來擾亂這裡的局麵。

——她的臉上掛起微笑,無論如何,當年秋格明塔什的分離,他們沒有白付出。而且她還活著,早早將郎君找到就是了。

秦嫣看著那輛金鏤銀錯的馬車,車輪轔轔向這裡前進,兩旁有穿甲持刀的軍卒守護著。馬車車廂的下方,細長的金流蘇隨風飄蕩。

馬車將至,異香越發撲鼻,將秦嫣熏得頭腦醺醺然,跟喝了儼酒似的。真心有點受不住。

秦嫣知道,高昌的麴氏政權是個漢人政權,跟中原唐國一樣喜愛熏香。當初她因初次進入敦煌不習慣這種風俗,聞不慣那些香粉的味道,還誇過郎君沒用熏香的身子味道好聞……鬨了好大的一個紅臉,搞得她渾身都是熱潮。

想起這事兒,那股熱潮就穿越五年的時光,再次漲到了她的臉上。她覺得%e8%83%b8`前臌脹脹的,真不知道如今與他相見,該是在何處呢?身邊暖風習習,提醒她如今是夏季,陌桑湖邊的桃花早已變成了小毛桃……好想念郎君,他應該在敦煌的翟府中生活吧?不在的話也許去了長安做官?還是回了北海門?

也或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