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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入畫卷 烏雲登珠 4300 字 6個月前

滿天下大樂師的風采?不過是個貪吃的乾瘦老頭。

秦嫣一邊扒飯,一邊想著,陳老先生是個對自己生活安排沒什麼主意的人。他接下來吃飯不知怎樣著落?

她打算將剩下的紅寶石頭麵托在蔡班主那裡,兌成零錢,每個月給師傅送一些。看著陳老先生這種,使錢顧前不顧後的模樣,不能將她的錢全部都給他。然後再托翟家多少照顧著他一些。

她正在想著這事,小飯鋪灰塵白土的深青色門簾被掀開,一條高大身影出現在飯鋪門口。

這小飯鋪裡平時往來都是些販夫走卒,如此俊朗標致的小郎君出現,頓時引起了眾人的不住掃視。

秦嫣也隨著一起看向門口:“郎君?”

翟容走進來,看到她正坐在陳應鶴老先生身邊陪飯,也撩起長衫的前襟立在他們這張沾滿油汙的飯案前,行禮道:“老先生。”

“這又是誰?”陳老先生眯著醉眼。

“這是大澤邊,給你們燒火的那位翟郎君。”秦嫣介紹,讓他坐下來。

翟容在她身邊坐好,陳先生不記得他,搖頭道:“沒印象。”翟容說:“我是宜郎,傅大俠和衝雲子道長這般叫我。”

陳先生記起來了,倒了一杯濁酒給他喝,問:“兩個老家夥怎樣?回中原了嗎?”

翟容說:“沒有。”秦嫣發現他皺眉,想郎君是不適應這種小飯肆的。她拿起那隻油汙肮臟的酒杯,打算替他換一杯。

翟容瞟見她吃飯的大黑碗,也是豁口藏汙的,暗自撇嘴。他壓住她打算換杯子的手,入鄉隨俗,端起喝了半盅。

陳先生問:“老傅他們還在何處行俠仗義?”

“不是,他們仙去了。”

陳老先生手抖了抖,灑落了些米粒,歎氣:“人在江湖走,早晚會挨刀。畢竟都年紀大了。”

翟容和秦嫣都低頭聽著老人絮叨。

秦嫣問他:“吃飯了嗎?”

“吃過了。”

陪著陳應鶴老先生吃完了午飯,又帶他去酒肆喝了一下午的酒,翟容說,以後陳老先生要花多少,翟府都養著。陳老先生見有人供他,又多要了一壺酒。秦嫣拉拉翟容的袖子,道:“師傅這般胡吃的,不能儘著他的手花。”

“那你要我如何做?”

“少給點,有口吃的就是了。”

“給多少合適呢?”

“五十個開元大錢,這樣就差不多了。”

“那能夠嗎?”翟容覺得少了,“你可算仔細了。這不過是個琵琶的錢。”在大澤邊,她碎了一個琵琶,當時他問了樂班的行情,賠了她一把琵琶錢。他還記得這件事情。

“夠了,夠了儘夠了。琵琶也是挺貴挺值錢的好嘛。多了他都拿去喝酒賭錢,不好。”

翟容平日裡都是大來大去的,對於日常開銷反而不是很清楚。在北海門的時候,他師傅杜老先生聲名顯赫,像他這種富家弟子,每年家裡都是一車車錢帛往裡送的。忽然要這般幾個銅子、幾個銅子地計較起小菜錢,他頓時顯得外行了。

秦嫣先前這陣子整日盤算著如何省下錢,如何在敦煌花銷,對這裡的花費倒是很熟悉。當下,板著指頭跟他說起這些小米小雞勾當來。

翟容看著她眼皮一翻一翻,認真算計著每日的米油錢,茶水錢……笑了:“若若,如果哪一日我們淪落到要靠些市井小錢度日,到時候可要你來當家了。”

“那肯定沒問題啊。”秦嫣自信滿滿的。

翟容笑得心花怒放,跟若若在一起,哪怕過著每個月數十個銅子的日子,大概也是很有意思的。他伸手摸摸她的鬢角,將她興奮地支棱起來的散發,都服帖在頭皮上。

口中有一搭沒一搭地繼續哄著她說這個話題:“那車馬錢呢?你如何算?香油也要錢吧?”

“我跟你說哦……”秦嫣繼續給他扳指頭,手指不夠用了,就將翟容的手指拿過來一起計算著。

翟容大度地按照她的要求,屈伸著自己的手指。他的手指韌長修玉,她的手指尖嫩如蔥,纏在一起,彼此相靠。

他是個脾氣倔強的人。他兄長因父親戰亡,自小親自給他開蒙,習字,打算讓他學文入仕途,求個文官做做。因聰穎過人而得以一位大儒推薦,將他送入太學。

他卻在師父杜先一次去長安拜訪秦王時,念上了練武。他那年才九歲,逃出太學去找杜師父。

翟羽將他押回太學,讓太學的老師關了他禁閉。他又逃出去,身無分文花了三月的時間,走到了北海門。

如此一個無法無天,乖異任性的他,做夢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會如此好耐性地陪著一個姑娘,玩手指,算雞毛蒜皮的小賬目。

秦嫣看著自己的手指,又轉過頭看看翟容的手指。她發現,兩個人在那裡一起掰著手指,算小帳,一種小家庭的溫馨感覺,從她心裡暖暖地升起。

她不算賬了:“這種帳你有什麼好算的,橫豎你也不會拮據成這樣。”

這裡她不肯算賬了,翟容卻還有新的賬目要跟她算。

“若若你看,”他掏出秦嫣賣掉的兩件紅寶石頭麵。

“啊?!”

翟容帶著責怪的口氣,問她:“我家給你的東西,你就這般賤賣?”

秦嫣緊張,他怎麼這事兒也知道?稍微一想也想通了,這兩天蔡班主拍翟家郎君的馬屁都來不及,而她賣首飾也是通過樂班裡的大娘子們牽的線。大約蔡班主做了這個耳報神。

“蔡班主真是,什麼都告訴你。”

秦嫣選擇賣掉這些頭麵,這些是翟家主將她送出翟府,送給她的。當時她與翟容之間有沒有什麼感情發展,翟家主應該也是為了翟家體麵而泛泛然送出手的,應該不會具備什麼其它的深意。而她又手頭一文閒錢也沒有,看陳師傅不能空手。這才選擇將這些紅寶石頭麵變賣了。秦嫣將這個事情解釋給他聽。

翟容一把握住她的手,將那贖回來的寶石頭麵塞她手中:“以後缺錢問我拿,不許亂賣我家的東西。”

“我知道了,我錯了。下回不管是郎君的,還是郎君家給的東西,我都要像寶貝似的藏起來,不能拿去換錢。”她如今也皮厚了許多,知道跟他說話,隻要有錯了就做出乖巧的樣子,認錯就行了。

他握著她的手,紅寶石在她的皓腕上,顯得紅豔奪目。他問道:“若若,你的手指似乎變長了。”

“是,我人也長高了。”秦嫣特彆想長高。

“是嗎?”他看了看這座飯肆裡,都是些販夫農人,隻顧著喝酒罵人,吃飯說笑,似乎也沒什麼人特彆注意他這裡。

他這好幾日都與柯白岑他們一道,蹲在夕照城的廢墟之中,真是想念若若香甜的身子,和頭發的味道。

好想抱抱最最可愛的小若若……

在他遇險時會衝上城頭救他,在他受傷時,會守在他身邊給他取暖……

他說:“讓我來看看,你長高了不曾?”

秦嫣問道:“怎麼看?”

翟容揚起眉毛,一臉笑意,以另一隻手勾住她的脖子。用力一帶,將她的臉蛋向自己%e8%83%b8`前一貼。

秦嫣被壓到窒息,整個臉都被埋在他寬厚的%e8%83%b8膛裡。他的兩隻手抄住她的後背和後頸,熱熱地貼著。她忍不住想起張娘子說的,小郎君的手……燙得不得了……掙也掙不脫……

翟容將自己的下巴擱在她的頭頂上,“沒有,還是很矮很小。”秦嫣不服氣地用力伸脖子,將他的下顎頂高:“真的?沒長高?”⑦本⑦作⑦品⑦由⑦思⑦兔⑦網⑦提⑦供⑦線⑦上⑦閱⑦讀⑦

“這不,還在我的下巴下麵,你覺得自己長高了嗎?”翟容將她往下壓,這下就抱得更緊了。

秦嫣被他抱了一忽兒,見他似乎還不打算撒手,輕聲提醒道:“師傅會看見的……”

“陳師傅眼神不好,不怕。”他低聲道,依然一手捏著她的手指,一手攬著她的肩膀。

“這都坐著呢,哪裡能這麼量身高!量得準嗎?開玩笑!”一直醉眼朦朧隻顧吃喝,說話也著三不著四的陳應鶴先生突然冒出了一句話,還補了一句,“我老頭子是眼神不好,可是耳神好啊。”

“……”翟容也低頭笑了,他忘記陳師傅是音律高手。他可是長安城琵琶聖手查士洛的師傅!翟容有些羞澀,手中半點沒鬆,隻差沒將秦嫣的手指擰成一團。秦嫣很輕道:“疼……”那寶石釵子還在手中呢,翟容拿起她的手看:“哪裡疼?”

秦嫣連忙說:“不疼。”手縮回來。

“翟家郎君,你是看上我這個小徒弟了?”陳老先生聲若洪鐘。

“是,看上了。”翟容也不介意,取笑地看著秦嫣,“而且被她騙婚了。”

“騙婚?”陳應鶴師傅該糊塗的時候清醒著,該清醒的時候卻又糊塗了。聽岔了翟容的話:“騙婚可要不得!也不給個名分,就將人姑娘騙上床榻,睡個幾日膩了煩了,一腳蹬了。”陳老師傅拍桌道:“這是人渣!”

“聽見沒有,這是人渣!”翟容對秦嫣道,然後給陳師傅慢慢斟上一盞酒,“師傅說得很對,就是人渣。”

“師傅說的是男人,隻有男人騙女人才叫人渣。”秦嫣分辯著。

“人渣是不分男女的。陳先生您請用。”翟容將酒杯遞到陳師傅手上,回頭道,“你騙我婚,你是女人渣!”

“師傅!”秦嫣氣壞了,“你幫著外人!不幫我。”

陳師傅一杯酒灌下去,又糊塗了,指著秦嫣道:“對,女人渣!”秦嫣奪下杯子,掐翟容:“你又灌我師傅的酒!”

翟容躲閃著:“媳婦又渣又凶,我好怕。”

吃了一頓酒,秦嫣還想聽師傅彈琴,他們跟著陳師傅一起回到了他位於傳祝裡坊的小屋中去。房舍簡陋,秦嫣陪著師傅坐在裡麵,翟容站在門外候著。

老先生拿起琵琶又彈了一遍《歸海波》。想起當日與傅大俠和衝道長之間的交情,老人有作曲之能,心有所感,木撥子隨之而動,一首新曲隨即從五根細弦上流淌出來:

“平野照孤燈,潮水出石城,萬裡山河拋空恨,隻有白發生。金樽重,醉昏昏,滄海夢裡道曾經,刀劍如風笑紅塵……”

在師傅如癡如醉的琵琶聲中,翟容拉著她的手,在夕陽斜下的敦煌裡坊小巷中,告辭回去。

秦嫣道:“我換了個屋子,很大很漂亮,你要不要去?”

“我已經去看過了。”翟容從夕照城回來,連澡也沒顧上洗,就是直奔了蔡玉班。當然已經見識到了她的新屋子。很觸目驚心地鋪著兩個枕頭。

“若若,明日我要去一個地方,大約午飯後才能來看你。”翟容說道。

“去哪裡?”秦嫣隨口問道,忽然想到不該問,說不定是有關夕照城事務的機密呢?掩口道:“我不該問的,我在樂班裡等你就是了。”

翟容笑著,他其實也不是去處理夕照城的機密之事,這些自然有專門的匠人和官吏進行繁瑣工作,他與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