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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入畫卷 烏雲登珠 4214 字 6個月前

牆的圖桑軍卒,站立在城垛上,怒視著下方。每一張麵孔都是英風烈烈,鐵骨如鑄。

秦嫣擔憂到將拳頭塞到口中,生怕他們被圖桑人的亂箭射中。

可是,這些大唐俠少們已經通過駭人聽聞的暴殺,將城下這三千人馬徹地威懾住了!昔陽巴萊和俐偲毗在軍中,乃至在整個西圖桑王庭裡都是何等身份的強者?竟然幾個照麵便被對方屠個乾淨利落,城下的圖桑人哪裡還有戀戰之意?

這是俠少們計劃的第四步:絞殺對方兩名強者之後,站上城頭唱好這一出“空城計”。讓對方不再敢輕易攻打夕照城,為他們等待援兵,爭取儘量多的時間。

果然,看著這些唐國年輕人,連續展示出了如此恐怖的擊殺,依然站在城頭,毫無懼色地向城下數千人發出挑釁。城下的莫賀咄可汗心中泛出濃濃寒意,鳴鼓讓自己的軍卒退下。

圖桑兵卒隨著金鼓聲紛紛退回城下,俐偲毗被人扶回軍中,莫賀咄可汗不滿地看了他一眼,命人給他療傷。他腰部被衝雲子道長貫入一個深口,其他地方也有割傷,一時不能再入戰局。

莫賀咄可汗命令軍隊退開一定步數,保持著距離。

明淨的日頭依然在大漠之東,這個早晨似乎特彆漫長。從生到死,從死到生,不知走了多少輪回。

……

……

秦嫣看到幾匹失去主人的圖桑戰馬三三兩兩,從自己所隱蔽的屍體處走過,立即伏身過去。選了一匹轡頭比較齊全的黑色戰馬,動作很輕地攀爬在戰馬的一側,手指拉著韁繩,悄然促動著馬匹,打算借著這匹戰馬的掩護,離開那座充滿著殺戮氣息的夕照大城。

她在馬身上蕩蕩悠悠,慢慢地遠離那片殺場。

心裡則一遍遍計算著,翟家郎君生還的幾率能有多少?她算來算去,都覺得這事情恐怕凶多吉少,而且凶很多,吉特彆特彆少。莫賀咄可汗當初能夠影響整個西圖桑帝國,與數個圖桑王姓為敵,也是有自己的底氣的。他手下軍馬一向以人多戰鬥力強,而在圖桑帝國雄踞一方。他的擁簇者和追隨者也不少。秦嫣知道他手底下的軍隊是論萬計算的,根本不是眼前那區區數千人。

數萬人圍城?

她得儘快離開才好……

她想:離開了這裡,回到了敦煌。過幾日,等翟家郎君戰死夕照城頭的消息,傳到敦煌城裡,想來翟家主也不會為難她的。

第一,張娘子是知道翟家郎君帶她一起出去的,這件事情不是她的責任;第二,從絲蕊的事情可以看得出,翟家主是個很同情弱者的男人,不是不講道理,會隨意遷怒無辜的混賬貴人。最要緊的是,翟家郎君帶她出城牆的時候,鬨了很大的動靜,過後跟唐國騎兵也有過接觸。很多唐國軍士可以作證,翟家郎君是自己奔上的夕照城,自己選擇跟那些城牆上的人同生共死的。

嗯,這事兒,她完全不需要負什麼責任。她隻要一回敦煌城,裝作受了驚,哭得可憐一些,向翟家主如實彙報事情就可以了。

是的,是的。

什麼都與她無關,她繼續回到敦煌城裡,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玩。

嗯,然後呢?圖桑人在這裡出現,敦煌城牆當然會戒備越發森嚴,她當然是越發不可能翻出城牆逃命的……然後任務沒完成,被莫血……

秦嫣順手拉住了馬韁繩,那垂頭喪氣的戰馬便隨隨意意地停住了,無聊地咬著地麵上春天新長出來的草皮。秦嫣張大眼睛,感到自己的推論無比令人沮喪:然後呢?她就被莫血殺掉?!

一想到莫血那張凶狠殘忍的臉,她就無比惡心。難道她臨死之前,就隻能見到這麼一張臉嗎?那真是喝了孟婆湯,也能惡心自己三輩子啊!

還有,翟家郎君在敦煌城裡是挺招人厭煩,她生氣,還打他。可是不得不承認,整座城池裡,她最願意見的人是他,最願意說話的人,也是他。他也真心實意關心過她,給了她那麼多美好的回憶。

秦嫣輕巧地從馬腹下換了個方向,以便擋住圖桑軍隊的視線。她開始拉著馬韁繩,讓那匹馬不露痕跡地重新往夕照大城轉回去。一邊是凶神惡煞的“牧刀人”,一邊是聲色俱美的俏郎君,如何選擇?這不是很清楚嘛?

旁的地方,如此重兵圍困著,她未必有能力上去。但是夕照大城不一樣啊。她的長清哥哥,整個家族已經在中原腹地,居住了近百年。不過,他們的前身是樓蘭舊裔。而夕照大城曾是古樓蘭國的都城,她有一次完成任務的時候,特地按照長清哥哥的吩咐,在這裡很是轉了一圈。當時這裡是被一些沙匪占據著,因為氣候的原因,城牆整個保持得都比較完整,易守難攻。不過六十年前這裡發生過一次地震,秦嫣知道,城牆上有一條裂縫,隻有她這種瘦小的身量才能鑽過去。

而且,這條裂縫,就在圖桑人另一處用來堆放屍體的地方。

她加快了回到屍體堆裡的速度,一想到又可以見到翟家郎君那張清秀的臉,她渾然忘記了自己是去送死的,甚至還有了一點小小的興奮和期待。

說起來,她覺得他好厲害啊!

昔陽巴萊和俐偲毗,這兩個人在西域,已經成名了二十年,都是傳說級彆的凶神惡煞。西圖桑帝國十部王姓,以及泥孰王派了無數高手,追殺了兩年多,都拿他們無可奈何。

翟家郎君才十七歲,就能如此英武威風,將這兩個能止幼童夜啼的西域凶人殺得血雨腥風。這事兒要是傳至天山上下,他可是大英雄啊!

像她這種,因為孤弱而被人控製,不得不在生死線掙紮的人,天生容易對不畏強/暴,敢於反抗的人有好感。

她要好好跟他多說說話,表達自己對他的欽佩與仰慕之心。

——是呀,要死也得跟這種有本事的漂亮小哥哥死在一起,那才是牡丹花畔死,做鬼也風流。

……

……

接下來,整整兩個時辰了,城下都不敢再次發動進攻。而且,從對方的偃旗息鼓,退後駐紮可以看出,他們的士氣是徹底低落了,待到再次進攻,隻怕還需要一段時間。那麼,就距離唐國騎兵的救兵到來,又多了幾分把握。

隨著漸近中午,大漠的陽光越來越酷熱。城牆上大多數的中原弟子們連挪動身體,躲到陰涼處都做不到。隻能像一條條鹹魚一般任自己曝曬。

他們每個人四肢百骸都已經酥軟如泥了。每一個人均滿身泥汙灰沙,幾乎認不出本來麵目。他們坐在城牆的黃土上,有的單獨靠在城牆上,有的兩兩坐在一處,更有索性靠在圖桑士卒的屍體上。手中依然牢牢地握著已經殘破的兵器。

清晨一戰,他們將城下的軍隊打得很服氣。終於為自己獲得了一段可以喘熄調整的很長的時間。

有幾位俠少的目光看著夕照大城的深處,他們知道,青陽殿的柯白岑正在裡麵,為他們尋找更適合防守的地方,他們希望他儘快歸來,讓他們能夠及時撤離進去。

忽然,城牆角落處一具屍體動了動。一個小小的聲音從角落裡冒出來:“二郎主,二郎主,是我,你們彆打我!”一個奇怪的身影從屍體後麵動作很慢,很小心地爬出來。正是悄悄爬上城頭的秦嫣。

秦嫣這個稱呼是很講究的,在翟府,她順著其他下人,稱呼翟容為“二郎主”;出府以後她就稱呼他為“翟家郎君”,顯示兩人並無主仆關係。但是,現在她重新叫他“二郎主”,是想要讓所有人知道,她可不是陌生人哦,她跟翟家郎君是自己人哦。

秦嫣親眼看著這些人將那麼多圖桑軍卒一次又一次殺得屍橫骨碎,實在太霸氣了。隻怕他們誤會,衝上來將她像隻老鼠一般,一下子拍成肉餅。所以還沒冒出頭來,就連忙小聲跟這些渾身浴血的男人們打招呼。

第48章 上城〓思〓兔〓網〓

秦嫣一爬上城頭, 立即跟隻叭兒狗似的,四處點頭哈腰:“是我是我,我們是自己人, 你們彆打我。自己人, 自己人……”在他們一個個泥人般的臉上認過去,想找到翟容, 隻要找到他,他們就不會將她當做細作, 拍平揉爛了。

“我是翟家二郎主的人, 麻煩你們彆打我。”秦嫣看著他們四散坐著, 怕有人耳背沒聽到,反手打了她,一路不停打招呼。

她這麼咋咋呼呼, 翟容從一側抬起頭,臉上流露出驚訝的表情,很快就攢起眉頭:在小綠洲分手的時候,他就讓她跟著敦煌騎兵回城去了, 她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經過一番激戰,他直覺城下的情形很麻煩。對於若若的不告自來,他很是惱火。彆扭勁兒就上來了, 他故意轉頭向著黃土地麵,決定不回應她,看看她到底如何做。

眾人無聲地看著這個衣著奇怪的小姑娘走過來。

她頭發早已淩亂揉散了,披在肩膀上, 頭上頂著一片小破甲。身上穿的是跟翟容差不多的黑色夜行服,外麵套著一件粗麻布的大坎肩,腰裡束著布條,勉強看起來像件麻布裙子。腳上是一雙繡著小薔薇花的精致小緞子鞋。張娘子給他們準備夜行服的時候,實在弄不到秦嫣合腳的烏皮靴子,她是穿著樂班的繡花鞋翻城牆,還跑了那麼多路。幸虧腳步輕捷,否則這鞋子怕是早就散架了。

她背後用一根長長的繩子拖著兩個很大的包袱,低著頭,彎著腰走得像個背船的纖夫。近十個男人的目光都隨著她的腳步,慢慢轉動。

秦嫣認了半日,好不容易認出翟容,向他走去。

她歪歪扭扭走到翟容麵前,將那兩隻沉重的包袱放在他身邊。那所謂的“包袱”是由亂七八糟的衣服裹出來的,估計她是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

“郎君,你怎麼不搭理我?”她拱拱他。

翟容不得不跟她說話,問道:“你怎麼過來了?”

“我從邊上爬上來的。”秦嫣坐到他身邊,發現他臉色很差。兩條腿隨意散敞著,一副渾身無力的樣子。她將兩個包袱挪得並排整齊。

看見二郎主肩頭衣服破了,掏出針線道:“我幫你補一下?”身為女響馬,時常滾刀口,針線不能少。

翟容避開她的手指:“我不是讓你回敦煌了?”

“你不是讓我跟你剿匪嗎?”秦嫣手腳麻利地將他衣服補著,嘴呶一呶城下道,“那些圖桑人不是假裝是響馬?”

翟容還想說什麼,因硬抗了兩個高手,他傷得不輕,一陣帶著血腥氣的咳嗽從%e8%83%b8腔湧上來。他橫忍豎忍,還是咳得吐了血。幸而衣服是黑色的,還不顯。隻是臉色越發蒼白,虛弱地靠在土牆上。

秦嫣隻看了他一眼,沒流露出很擔憂的神態,戰鬥受傷對她而言也是常事,不死就好。她扯斷手中的線頭,重新收好針線包。

陳鎣見莫名其妙多出個人 ,其他人受傷太重,暫時沒有人站起來問詢這個姑娘。他卻尚好,便走上來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