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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入畫卷 烏雲登珠 4265 字 6個月前

“那花蕊娘子真是用不得麼?”管娘子道,“橫豎二郎主多納幾個妾室,總有一個能用的。”

“唉,管娘子,你不懂得男人的心思。”楊召一臉苦大仇深,擔憂道:“這第一個女子基本決定了男子對女人的口味。比如我吧,”他帶著管十一娘坐到一個紫藤花架下麵,“我當初第一個女子是長安平康坊的宋靈靈。”

“送靈?好生難聽的名字。”

楊召示意管娘子莫要打斷:“豐%e8%83%b8細腰,那叫一個漂亮,所以我看女人的品味一向不俗。比如你管十一娘子,年輕時候必然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我才跟你特彆說得上話。”

管娘子被他說到了心坎裡:“那是,當時我雖然是個做粗活的婢侍,老家主手下好幾個護衛都爭著要我。可惜我跟的那個死鬼,年輕時候真是又俏皮又得趣,就是……壽短些……唉,命苦啊……”她竟哭了起來。

楊召拍拍她道:“表弟第一個若跟了這個柴火棍,你說會怎麼著?”

“從此就隻曉得喜歡個柴火棍?!”管娘子也憂心忡忡,手指在空中用力一劃。

楊召說:“無妨,我來設法給他扭轉過來。”

“如何扭轉?”管娘子問他。楊召道:“附耳過來。”他一邊說,管娘子一邊點頭:“這主意不錯,二郎主是該如此好生引導引導。”

楊召站起來:“這事兒從長計議,還要羽大哥那一關得過。管娘子多長個心眼,休讓這小娘子跟我表弟走得太近。這三日你千萬莫要上趕著拉扯他們。話已至此,今日我還有約,告辭!”

“楊郎君走好,我家二郎主可全托付給你了。”管十一娘稍微放了心,回去收拾秦嫣屋子裡的食盒。

楊召撇著個八字腳,得意洋洋地走出杏香園,拐了兩個彎正待出門。忽覺對麵殺氣騰騰,翟容正走過來:“表哥!昨晚約你去練陣,你去何處了?!”

楊召頓時矮一截,這表弟愛揍人,拳頭還硬得不像話。本來昨日表弟讓他家宴完畢,一起去城外官驛,找聶司河、崔家兄弟倆繼續練“歸海一濤”陣,結果他滑脫兒了。楊召覺得,翟容目前是聖人賞賜的孝假,不說安分守己在家儘情享受,還想著練陣法,真是吃多了撐得慌!敦煌城桐子街那麼多美人兒等著他楊大美男,哪有功夫陪幾個大老爺們舞刀弄槍呢?

翟容練習的“歸海一濤”陣目前仿軍中設置,需要五人為伍。他們本來一共六人,這段時間,紀傾玦去長安複命,五個人就一個都不能少了。

翟容昨夜因無人可練,才揪著秦嫣去練了一把,勉強也算過了癮,所以現在火氣並不大。

楊召察言觀色,對方並不太打算揍人,問道:“那今日去練?”

“算了,放你們幾天假吧,我去找聶司河,讓他們也進城來。”

翟容去馬廄找馬去了。昨日跟秦嫣練了一段時間,他完全看不出她的師承來曆。的確是普通的身法,隻是行動間有著一種玉潤水滑的流暢。他也檢查過她手上的繭,均勻而微弱,與一個出身響馬卻被嬌生慣養的姑娘身份並無太大出入,不像善於使刀之人。

昨夜,他跪完祠堂,兄長來找他聊了很久。

兄弟倆都本能感覺到了那個花蕊娘子,身上有不少值得推敲之處。隻是,兄弟倆印證了半夜,也沒有對出什麼有價值的訊息。隻能暫時先穩著那個姑娘,她畢竟年齡小,總會多露出一些破綻的。

翟容擰起一道眉峰,心事重重地離開了翟府。

……

……

秦嫣此時正在杏香園,跟翟家私養的樂班姑娘們一起合琴。

她本來以為此處音律教頭應該是那個琵琶琴藝高超的琴娘,可是卻另有師傅。秦嫣跟大家合了一會兒琴,又問,家主會不會讓她在什麼場合表演?她想準備準備。

大家均一問三不知。

問起杏香園常獨自彈琵琶的琴娘,大家告訴她,琴娘總在入夜開始彈,那時候杏香園其餘人等是不讓發出聲音的。還說,從來沒有人見過琴娘的真實麵貌。秦嫣覺得奇怪,她還以為琴娘是翟家主的妾室,聽這模樣,似乎也不是。

本來還想問問翟家主母的事情,看著似乎根本沒這個人。秦嫣也就不冒昧詢問,招人討厭了。

跟樂班眾人練了琴,便可以吃日膳。

她不喜歡一個人在房子裡吃飯,這一回管十一娘也沒管她了,讓她跟杏香園的諸位樂師一起吃了頓簡單的湯餅。此處也是眾人合食,坐在一個大案上,一人一碗湯餅,燒鵝做的高湯,很是鮮美。還有一些精致小菜。

秦嫣說,身為樂師都吃得如此好,肯定主人吃得更好。大家都笑了,說翟家主是很注意飲食起居的。

吃完了日膳,大家又三三兩兩去了水榭,加緊練習。說是翟家主精通音律,每日不練足時間,功夫不到就無法在翟家立足的。音律教頭姚娘子手中拿了瓦磬,大家便合奏起了來自龜茲的《善善摩尼》。說是最近翟家主喜歡聽這首曲子,秦嫣一邊看著彆人的指掌運行,一邊跟著揣摩,慢慢跟著。

忽有翟家仆人過來叫她:“花蕊娘子,翟家主有請。”

秦嫣小小緊張了一下,收了琵琶,跟著那家仆走到水榭門外,問道:“家主叫我做什麼?”

越是跟翟家的樂班接觸,她越覺得自己琴藝平常,隻怕不能如家主的意。

“家主喝茶,相請小娘子彈琵琶。”

“啊?”果然是要她去獻醜了,秦嫣無法,道:“奴婢遵命。”

秦嫣告彆了杏香園諸人,拿著琵琶走出水榭。路過自己住的小客房。右手拐出去,由著家仆帶路,走出杏香園,麵前是一個水塘。

敦煌是個綠洲,地層下麵有祁連山的積雪積水層。隻是蓄水很深,翟家挖了深井,數十年經營之下,有了這麼一片池塘。此刻初春,荷葉尖兒都不曾冒出一點,隻有幾十根去年的殘荷杆子,在天光水影中倒映出頗有意趣的紋樣。

秦嫣跟在家仆身後走過池塘,抬起頭,看到翟家主正站在不遠處的一株大槐樹下。槐樹上新芽如玉,陽光透過樹葉縫隙,灑在他的臉上。秦嫣心道,不會吧,翟家主親自來接她去彈琴?感覺自己好大的麵子。翟羽見到她的臉,身為奴婢,並沒有因為家主的親自相迎有什麼太多的波動。

他眉間不動聲色。對秦嫣道:“過來,我帶你去飲茶的地方。”

秦嫣便托著琵琶跟在他身後。

翟家的院子都按照中原樣式建造,每一處的亭台樓榭簃,皆花木相雜,移步一景。四季綠植精心排布,這個季節又是花開如錦的日子,香氣四染。

秦嫣低頭跟在翟羽的身後,當秦嫣跟著他的腳步走上一座白玉石橋,一種異樣的熟悉感無可抑製地從腦海中升起。她忍不住仰頭看了看翟羽的背影。他身形比翟容高了一些,又是玄衣,越發令人覺得高不可攀。可是這種高不可攀卻並沒有帶給她危崖冷峻的感覺,而是如山如嶽,令人有一種情不自禁想依靠的錯覺。

秦嫣就沒有再低下頭,而是仰著頭,看著他挺直的脊背。因在家中,他沒有戴幘,隻以一枚淡青色的玉環束發,身上是玄色絲質窄袖襴衫,腰係忍冬紋銙帶。跟著這個男子行走在花香四溢的庭院裡,走過躍波虹影的小橋,她覺得恍若在夢中。

那個時常出現在她夢境中的感覺,又似乎回來了。

她伸出手,想要像夢中一般,一把拉住那銙帶……

“阿父!”一個孩子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軼兒身後跟著%e4%b9%b3母、婢奴,蹦蹦跳跳著跑過來。“阿父去何處?”軼兒全力抬起手,正好拉住翟羽的銙帶,翟羽彎下腰,將軼兒亂抓的手握在自己手心中:“阿父去喝茶,軼兒去不去?”

“軼兒不喜歡喝茶。”軼兒皺皺小臉,回頭看到秦嫣手中抱著的琵琶,問,“有曲子聽麼?有曲子聽我就去。”

“那就去吧。”翟羽拉著他的手,軼兒需要半仰著身子才能跟他拉著手同行,不過軼兒顯然不在乎,跟父親拉著手一起心情愉悅地向前走去。%e4%b9%b3母、婢奴等皆退等在路上,等翟羽和軼兒走到前麵,方跟在他們後麵一步之遙處,低頭跟著。◎思◎兔◎在◎線◎閱◎讀◎

翟羽走了幾步,回過頭,越過仆婦們,看到秦嫣:“花蕊娘子,跟上些。”

秦嫣確實落下了很多,她低垂著眼皮,讓睫毛擋住自己的波動的眼睛。方才軼兒拉著翟羽銙帶的模樣,翟羽彎腰握住他小手的模樣,還有他對軼兒溫和說話的模樣……

秦嫣心中陣陣激蕩,這是多麼熟悉……

第16章 曲譜

喝茶的地方是一座兩層的樓閣。底下一層高屋軒敞,上麵一層飛簷挑角。

樓下三麵皆無牆。左右兩麵各以一個黑檀木的六曲狩鹿帛畫屏風遮擋,層層輕薄的白色絲絹做帷幕。正麵則是一層白色絲絹,夾著一層青色紗羅做帷幕。風吹起,絹羅飄動,兼之樓閣中,圈足塗銀茶爐上的茶水,冒出%e4%b9%b3白的水霧,如仙似幻。

翟家主倒沒有讓秦嫣在屋外彈琴,將她讓進屋子裡,坐在屏風旁的一個紫團金錦緞鑲邊的青玉竹坐墊上,秦嫣問:“請問翟家主,要聽什麼曲子?”

“你隨意就好。”翟羽接過煎茶娘子分給自己的一盞濡沫豐富的茶湯,慢慢喝著。軼兒也規矩地坐在另一側的坐席上,他喝了一口分給他的茶,又鹹又苦,皺了個眉頭。秦嫣想起他先前說的要聽曲兒,便打疊起精神來,將到了敦煌以來學到的那些曲子逐一彈了過來。剔除了一些過於庸俗豔麗的曲子,她能夠彈的比較有點品味的曲子也不多。彈了沒多久,便沒了存貨。

翟羽聽到她又在將一首曲子彈第二遍了,說道:“娘子休息一下吧。”

秦嫣放下琵琶,便有仆婦魚貫而入,在翟家主、軼兒麵前擺放一個個小碟子,裡麵各色都是精巧的小點心。秦嫣以為自己要坐在一邊乾看,便有兩個奴子端著一張矮矮的案桌放在她的麵前。

秦嫣驚喜:“翟家主,我也能吃點心?”

翟羽看著她:“花蕊小娘子是客人,又不是真來我府上做樂師的。聽說,昨日你跟宜郎相處甚好?”

“二郎主人很好。”排除了先前翟容對她的試探,後來跟他一道玩,還是挺令人歡喜的。

翟羽笑一下。

秦嫣其實特彆想打聽絲蕊行刺翟家主,事情敗露之後會如何對待她。兔死狐悲,相戚戚焉。便問翟羽:“翟家主。奴婢能否向您詢問一件事情?”

她有意將話說得模棱兩可,表情凝重,仿佛她要探問昨日發生的那件墜樓之事。

翟羽果然放下杯子,看著她:“姑娘有何事需要翟某作答?”

秦嫣看著他的神色,躑躅了一下。

園裡涼風從帷幕的縫隙吹進來,他的袍角略有飄動,顯得坐姿儒雅。看著翟家主眸中的誠意,她頓時覺得,她何必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