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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冠京華 粟米殼 4459 字 6個月前

些個太監受他威勢所迫,將頭埋得更低了,上身緊貼的伏跪在地上,直至見沈都督的衣擺和薄底犀牛皮麵的靴從眼尾經過,才略微鬆了口氣。

“不是已經請人看過風水、也換過寢殿了麼。”隔了一會,沈括才出聲。

太監裡打先的那個打了個激靈,忙起身跟上了沈括那一行的腳步,神情恭順怯怕:“是……不過,不過皇上還是這般……”

“總說半夜裡頭看見有白色的小鬼……”

這太監說得哆哆嗦嗦,他們自然都是沒有見過的,親眼見到的隻有小皇帝一個。可這樣的畫麵,便隻是說出來也是叫人害怕的的。

進了那寢宮,果然是聽見裡頭有哭喊聲,還伴著砸落東西的聲。

“你們都給朕滾!你們都滾!”

“都是一些要害朕的人!朕不相信你們!”

“你們都滾!”

又是一陣器皿被砸在地上的響動,從內殿退出一大幫神色慌亂的宮女太監,還有人從裡頭連滾帶爬的出來。這一群人見了沈括,又都是跪了下去,聲音都不敢出了。

沈括進了內殿,明黃色床帳的龍床上,小皇帝裴汲正抓著被子躲在嘴裡頭,一張臉上全是恐懼的神情和滿臉淚痕。他看見沈括,當即從那裡頭出來,光著腳跑到了他麵前,哭道:“他們又來了!他們晚上又在朕的床上跳來跳去了!”

裴汲越說越激動,好似在這邊讓他多呆一刻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他揚著頭,苦苦朝著沈括哀求:“都督,朕能不能不住在這,它們纏著朕!”

沈括低下`身:“這都是皇上的幻覺,世上根本沒有鬼。”

“有的有的!它們每個晚上都出來。”小皇帝哭得更加傷心了起來,“朕想去都督那裡,有都督在,他們肯定不敢再出來嚇唬朕了。”

“皇上是天子,若是為了這種事所逃到我那,不是叫天下人恥笑?”沈括語氣微涼。

小皇帝被他這話一堵,當即閉著眼大哭了出聲。

那宮殿裡頭還留著的宮娥太監就更是心頭發寒,秉著呼吸絲毫不敢發出任何聲音來。

從小皇帝那兒出來,沈括吩咐身邊人道:“裴汲的飲食裡有沒有什麼發現?”不可能平白無故的致幻,肯定是有什麼原因的。

“回都督,都已經查過了,一切都沒有問題。”

沈括皺了皺眉頭,“吃穿用行上一樣樣仔細查。”

——

五日後,朝廷兵馬和平關王、韶王的聯軍在柏則第一次交手。

世人皆傳沈括麾下飛虹軍如何神勇,可今次之戰卻不如傳聞。再則沈都督運籌帷幄,手上從未有過敗績,又從周邊尚在朝廷控製範圍之下的各州調遣了兵馬相助,世人便都以為這一役能大獲全勝。

可實際上,兩方戰了一日一夜,打了個平手。

可這一役最高興的,卻還是平關王。

是夜,他在軍營當中大擺慶功宴,犒賞三軍將士,儼然如同是他大獲全勝了。

主帳內,平關王端著酒杯喝得滿臉通紅,一張口便是熏熏酒氣:“哈哈哈……還以為那飛虹軍是什麼厲害的存在,原來也不過如此!”

他這麼一說,底下的將士便有人附和:“末將今日可是在飛虹軍身上好好撒了一口氣!”

“全是天下將他的飛虹軍給傳神了,不過也全是因為王爺您指揮得當,末將以為,光是咱們平關軍就足以對付那沈括了。”這人口中所說的王爺指的自然就是平關王了,說這番話也是為了借機奚落韶王。那不過是帶過來區區五千的雍軍,在這戰場上能派得上什麼用場。今日他等認識到了沈括的實力也不過如此,自然就更是不將韶王和他這番帶來的五千兵馬放在眼中了。

這也正是平關王此時心中所想,他端著酒盞笑得意味深長。晃了晃手,側過頭對身邊不遠處的裴池道:“咱們到底是皇室宗親,今日你來助本王,日後本王也不會不念著你這情。”

裴池沒說話,喝了一口酒後麵色平靜的出了營帳。

原本熱鬨的氣氛一下冷了,眾人目光皆是隨著他離開。

平關王憤憤的握著酒盞,心底暗罵了一聲,眸中閃過陰狠,想著等收拾了沈括再拿下他。

出了營帳,外頭夜風清涼,今日的死傷並不算少,相較於主賬的熱鬨,整個營地都是淒清安靜的。裴池抬頭看了一眼天上,是上弦月,月輝慘淡,幾絲浮雲始終縈繞在側。

“王爺——”侍衛到他身邊,“已經查明了,沈括今日的確不在飛虹軍中……”

裴池心下一沉,“查明去向了沒有?”

“三哥也懷疑今天的飛虹軍不對是不是?”從遠處飄來一道聲音,說話的是一女子,身上穿著一件絳紅色鬥篷,更加顯得她膚色雪白。

正是福安公主裴瑰了。

她走到近處,忍不住又輕嘲著笑了笑:“我還應該叫你三哥嗎?”過了片刻,裴瑰見她凝眸不語,則繼續開口:“真是我以前小看了三哥,不知道原來三哥這般的韜光養晦。”

“你要是想走,我可以叫人送你離開。”裴池開口。

裴瑰卻是一笑,“怎麼走?”她搖了搖頭,她身在皇家就已經注定了一切。走了,就再沒人能幫她報仇了。裴瑰看了一眼不遠處的主帳,酒氣從裡頭傳出熏得人都醉了。“蠢貨——”她毫不留情的罵了一句,按照輩分平關王也算是她的叔父。“他真是不了解沈括。”

“沈括今日不在飛虹軍,他去了碧州。”裴瑰看著裴池,一字字開口。看著他眼底眸色忽變,忍不住咧起了嘴角,仿佛這刻的她,唯有彆人痛才能叫她暢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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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一日察覺有異,又親眼見了有人設伏抓她, 辜七反倒是定了心留在了含鼓城。若是照著一般人想法, 她終歸是逃的, 逃得離這地方越遠越好。

可逃到哪兒都是有風險的, 還不如就在這兒尋個好處住下來。

而辜七所謂的好地方,卻不是人人都覺得好的。

就比如挽玉就是很不能理解的, “咱們買處院子或是什麼的都好,為何來在這姑子廟住下?”還是在山裡頭的姑子廟,出入都麻煩得很。她也是鬨不明白小姐是怎麼想的,竟會選擇住在這兒。

辜七則是自有她的一番道理, 這世上多的是嫌棄姑子庵晦氣的,又因著是女流之輩的地兒,男子更是不準接近。辜七覺得很是穩妥,誰能想到她會住在這兒。

自然, 這也就致使李玨和王衾兩人不能跟著住進來了。所以, 他二人隻好在庵後菜園中的茅草屋裡棲身, 用白日裡需的勞作抵消。

住了幾日,挽玉先是吃不消了,慘著臉問辜七何時才能從這離開。她倒不是不能受苦,隻是不能不半點葷腥也不沾。人生在世已經很苦了,為何還要自己同自己這般過不去。⊙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辜七也不知要住到何時,珮州和秦州就快要打開了, 裴池和沈括的交手遠比辜七想的要來得更早。這時再想到他二人, 隻覺得這都是旁人口中的人物, 遠在雲端不可觸碰,同她半點關係都沒有了。

隻是,辜七想錯了。她想無牽無掛的離開,可偏卻有人要抓住她。世上總有許多事與願違。

“七七。”這日清早,沈括的聲音在身後響了起來。

這一刻,辜七整個人都僵住了,後背沁出了冷汗。她覺得自己是出現了幻聽,可又不敢回過頭去確認是真是假。

“上一世,是你帶我藏在姑子庵裡的,你說這是世上最牢靠的地方。”沈括的聲音繼續響起。他說這話的時候,便想起了記憶中的那些畫麵,她拿手給他化雪,她帶拖著他藏在姑子庵……

他找她,不費吹灰之力。

辜七心頭猛跳,她不記得了……順著沈括的話去想,卻發現腦海中一片空白。她沒有了前世和沈括相關的記憶,所以不知道這些事情她在沈括麵前做過。前世她帶著受傷的沈括逃跑,她經曆過這樣類似的情況,所以潛意識知道去哪兒都該試探一下以策萬全。

“七七,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的了。”沈括緩緩靠近,走到了她的麵前。她許多習慣都是他教的,就算她忘記了前一世的事情,深入到她血脈當中的東西都不會變。

辜七臉色慘白,緊咬著下唇,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莫名覺得可笑,可真要叫她笑卻是笑不出來的。這難道就是宿命?

“你還要叫我死一回嗎?”

沈括垂眸看著她,見她微顫顫的站著更顯肢態纖細軟弱,為了這句話而抬起頭看他,黯淡的臉上泛著冷白。

上一世她是真的落了個慘死下場,而這一世她也被他逼得假死了一回。這會,她抬起頭問他,是不是真的要逼死自己……

迎著她的目光,沈括許久才開口,“回來吧。”這就好像,他一直在那等她,從未變過。無論這一世她經曆了什麼,隻要她願意回頭——

辜七搖了搖頭,再又搖了搖頭,絕不可能。

“錯過就是錯過了。”

可沈括不甘心,就算是這一世,她先愛上的也是他。倘若在留園時她沒記起上一世的記憶,她不知道那些,那他們就應當在一起。他忽然上前一步,握著辜七的臂彎,狠狠用力:“你在裴池身邊,不過是因為你知道他能庇護你對不對!”

“起初是。”辜七有些吃痛的倒吸了口涼氣,可依舊沒有呼疼。她眸光燦燦,既是清澄又是炙熱。

沈括看得心頭發恨,她這樣的目光再不是為了自己,她的心也給了彆人。“七七!”他越發咬牙低沉的喊她,“你怎麼能……”

“那些都是上輩子的事情了。沈括,你也忘記吧。”辜七看著他,絲毫體會不出他眸底為何會有這樣濃烈的神色。她記憶當中沒有那些同他相處的畫麵,自然也就覺得他跟陌生人無異。

沈括的臉色漸漸變了,如果能忘,也不會有這一世了。

並不是人人都能經曆這樣的錯失,並不是人人都不可挽回……恰恰這兩樣都被沈括碰見了,那種錐心蝕骨的滋味真的已經浸潤到了他的身體骨血當中。有時候時間也未必是療傷的良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