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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句話,抬頭望了過來。

那一瞬間,不知怎麼,周敏覺得自己的心都跟著揪了一下似的。她看到石頭看過來,視線現實迅速的將眾人掃過,眼神便亮了些許,然後順著大山和大樹兩個長工,齊老三和安氏看過來,最後視線落在周敏身上,停留了一段時間,方才移開。

周敏在他看過來的瞬間低下頭,避開了對視的可能,直到石頭移開目光,這才鬆了一口氣。

石頭已經將裝了糖的油紙包遞給一個大一些的孩子,越眾走了過來。

到了跟前,他便乾脆利落的拜倒在地,就像他離開時那樣,給齊老三和安氏咚咚咚的磕了三個響頭,“爹,娘,不孝兒回來了。”

安氏就開始抹眼淚了。

齊老三伸手把人扶起來,聲音也難得有些哽咽,“好,回來就好。看著高了,也結實了!”

石頭拍了拍大山和大樹的肩,視線再次移到周敏身上,這一次周敏沒能避開,兩人的眼神輕輕一碰,石頭露出了一點笑模樣,開口喚她,“敏敏……阿姐。”

周敏心頭一跳,在恍惚與意外之中,竟莫名滋生出幾分失落來。

石頭又開始叫她阿姐了。

“回來了就彆在這裡站著了,先回家去,坐下再說話。”齊老三已經穩定好了情緒,開口道。

石頭忙轉過頭去,道,“且不急,還帶了些東西回來。正好大家都在,一道手搬回去。”

這會兒孩子們已經分完了糖果,被勸到一邊去看熱鬨,將碼頭騰了出來。有人正在上上下下,將東西從船上搬下來。齊老三和安氏等人都在看地上放得滿滿當當的箱子,倒是周敏注意到了那幾個人,提了聲音問,“石頭,怎麼還有人跟著你們回來?”

石頭轉頭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船上,道,“是我請回來的人,回家再說。”

周敏點點頭,心想這家夥的主意越來越大了。才多大年紀,就敢從外麵帶人回鄉。但仔細瞧瞧,沒有女眷,還是鬆了一口氣。且不說她自己怎麼想,要是石頭真敢這麼帶個姑娘回來,齊老三和安氏估計會被氣死。

畢竟這還是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聘者為妻,奔者為妾。

越是鄉下人,才越講究禮數呢。

這會兒功夫,船上的東西已經都搬下來了,分做三處。石頭便帶著他們往最多的那一處走去,先給他們介紹了一下站在旁邊的那兩個人,“這是劉叔和他兒子,我請回家來的。”又向那兩人介紹了他們。

而後眾人才開始搬運東西。

安氏心心疼,忍不住道,“怎麼置辦了這麼多東西?你一個人哪裡拿得過來?”卻是還記得他走時的事。

石頭還沒開口,劉勇已經道,“太太,這卻是不礙事的,東西都是路上慢慢買的,堆在船上也不要人拿。再說大哥還給這些箱子都安上了輪子,卻是方便得很!”

安氏被他一聲“太太”給唬住,左右看了半晌才確定這是在叫自己,便立刻有些局促惶恐的看向石頭,“他怎麼這麼叫人呢?”

周敏已經有些明白了,這兩人隻怕不是石頭請來的人,而是收的仆人吧?雖然不知是怎麼回事,但這事在這裡掰扯不清楚,她便開口岔開了,“石頭,這船是怎麼回事?”

怎麼聽劉勇的意思,船竟是他們自己的?

石頭道,“是我在江南時向一戶漁民買下的。當時破得隻剩個架子,幾經修補,勉強還能用,就是看著不大好看。”

一艘船的價值周敏再清楚不過,畢竟他們家之前才托唐一彥買過一艘新的。新船作價十五兩銀子,那還是看唐家的麵子給的折扣。市價估計在二三十兩。即便破得不成樣子,也要花幾兩銀子。

周敏當初給石頭帶出門的銀子總共隻得三十五兩。實在因為這兩年雖然進項不少,但開銷更大,根本攢不下錢。到了外頭,這些銀子根本不能做什麼,也就勉強足夠他的食宿和其他雜項。雖說他們走的時候還帶上了數百斤黃金米,但也頂多值幾兩銀子。

這種情況下,石頭能花幾兩銀子去買一條破船,不知該說他眼光好,還是膽子大?

不過,周敏打量了那條船一眼,搖頭道,“讓冬叔看見,你這木匠活兒怕是要從頭學過了。”

“先搬了東西回去吧。”見那頭阿明和阿宏家裡人已經飛奔著過來了,齊老三便開口道。

要寒暄有的是功夫,不必站在這碼頭上。

劉勇說得沒錯,這些箱子下頭,石頭都釘上了輪子和拉手,拖著就能走,省了不少力氣。所以雖然東西多,但是七個人一人幾件,很快就瓜分乾淨了。周敏和安氏甚至隻拿了兩個包裹做樣子。

不過,周敏察覺到石頭塞給自己的那個包裹裡頭是個長條形箱子的模樣,再加上又有些分量,估摸著應該是銀子之類的要緊東西。

拿好東西,跟聞訊過來看熱鬨的鄉親打了招呼,一行人便前前後後的上了山。

周敏正在猜測懷裡的箱子裝了什麼,冷不防聽見旁邊有人道,“我可比你高了。”

一轉頭,便見石頭不知怎麼落到了後麵,跟她並排走著。兩人的肩並在一起,對比也就顯得十分明顯,石頭比她超出了一個巴掌那麼高。

但是居然這麼急著開口挑釁做姐姐的,這是要翻天了!

周敏忍不住磨牙,“長得高有什麼用?竹杆兒似的。你是不是為了省錢,每天都不吃飯?”

石頭道,“這可冤枉我了,不信你回頭去問他們,我可是每頓都要吃三大海碗飯,時不時就加一頓肉。隻是身量長得快,膘就貼不上去。”

周敏哼了一聲,“那回頭讓娘給你補補,早點貼上膘,就可以出欄了。”

這樣說著,那股從見麵之後便縈繞不去的陌生感反倒淡了不少。即便石頭有再多變化,不也還是石頭?她占著阿姐的身份,就能教訓得了他!免得這臭小子出門久了,就開始目中無人。

將東西擱在堂屋裡,又安頓了所有人在爐子邊坐下,第一個要討論的問題,就是劉勇父子的事。

石頭將事情原委交代了一遍,卻原來,石頭三人其實是算著時間,正好臘月初回來的。結果卻在路上耽擱了。而耽擱他們的,正是劉家父子的事。

這父子兩個就是征州下頭的懷州府人。石頭他們剛出門時,就在懷州遇上過。當時兩人似乎就遇到了難事,不過萍水相逢,石頭他們自然沒有多問。遇上時正好這兩人沒錢吃飯,他好心請了一頓。卻不料回城時,又遇見了。這回卻是劉叔的腿給人打折了,不光無錢醫治,父子兩個連落腳地都沒有。

老父病重,劉勇六神無主,他還記得石頭是個好心人,又記得他是跟唐家人一起的。雖然懷州不比征州,但唐家的名聲也不小,他就求到了石頭這裡。

原來他有個妹子,生得花容月貌,因為浣紗為生,所以當地人稱“賽西施”,懷州府一位公子路過河邊時,便看上了她。其實如果這位公子家風清正,按照禮節到劉家下聘,說不得他們也願意結一門貴親。然而那位卻是個混人,竟直接將人強擄了去,不使家人聞之。

年初石頭遇見的時候,這兩人就是聽說了風聲,前來城中尋找妹妹下落的。

而那位公子既然不是什麼好人,自然也就沒什麼憐香惜玉的心思。那位劉姑娘被擄回去,本就羞憤不已,又被粗暴對待,自然不堪忍受。但她聰慧堅韌,竟隱忍不發,虛與委蛇,終於在前不久尋著機會,用剪刀傷了那位公子的臉。這下可是捅了天,劉姑娘便被那家人生生打死,丟在亂葬崗。

劉家父子上門理論,也被打了出來。他們不忿,又去告官,結果就是劉叔挨了五十大板,從後背到大腿全都血淋淋的,還折了一條腿。§思§兔§網§

劉勇也不敢求石頭給他們做主,甘願賣身為奴,隻求換取銀錢給父親治病。石頭憐他純孝,就應了。

便是為了治病,一行人在懷州耽擱了半個月,這才回來得遲了。

當下提起這段公案,劉家父子又是憤怒,又是悲傷,眼中都含了淚。齊老三和安氏連聲安撫,這才讓他們安下心來。隻是劉勇一口一個太太,讓安氏萬分不自在。萬山村裡從沒有呼奴使婢的習慣,就是大山他們這些長工,也是如常稱呼。最後還是周敏從中轉圜,讓他隻叫一聲嬸娘便是。

而後又不免要安頓這兩人的住處。

好在齊家的房子建得大,如今東廂是大山和大樹兩個住著,就將劉家父子安頓在了西廂。

如是將帶回來的這兩個人安置完畢,讓他們去屋子裡收拾自己的東西,石頭才又去開箱籠,將給齊老三和安氏帶的禮物取了出來。兩人都是一套新衣裳,用的是江南才有的好料子,度量著二人身材,請那邊的裁縫製成。給齊老三的又有一壇子酒,名叫秋露白。給安氏的又有一隻累絲金鐲,看起來光輝燦爛、富麗堂皇。

看得齊老三皺著眉頭,眼皮狂跳,終是沒忍住,問,“石頭,你哪裡來的錢製備這些東西?”

“這卻說來話長。”石頭道,“一路上都沒個消停的時候,今兒要趕路,到現在還沒吃東西。娘先給我們弄點兒吃的,等我歇好了,明兒再說吧。”

雖然知道他是推脫之意,但齊老三見他麵帶疲色,還是忍住了沒有逼問。

安氏聽說他還沒吃東西,便立刻收好東西,去廚下張羅了。

石頭轉過頭,見周敏盯著他看,便道,“阿姐彆忙,你的東西還在箱子裡,待會兒我給你送到小樓那邊去。”

周敏想的倒不是自己的禮物,隻是覺得石頭這一趟出門回來,行事可見得大方了許多,膽子也大了不少。不說劉家父子的事,就說他拿出來的這些東西,絕不是有錢就能置辦出來的。

秋露白據說是禦酒,累絲工藝更不是什麼匠人都能學會。

而這兩樣東西都不是從石頭給自己拿的那個包袱裡取出來的,可見真正要緊的東西他還藏著呢!

雖然以周敏的見識,不會覺得石頭非得要作奸犯科才能夠弄到這些東西,但才出去一年的功夫,身上帶著幾十兩銀子,能囫圇個兒回來已經很難得了。何況又帶來了這麼多東西?

就算是她自己估計也很難辦到,其中時機運氣乃至機變決斷,當然還有最重要的謀略,都缺一不可。

不是周敏小看人,怎麼看都不覺得石頭有這樣的能耐。

但他神色坦然,也沒有言辭閃爍,應該也不會是做了什麼了不得的事,周敏又不想把人往壞處猜度,最後還是決定,不管石頭怎麼敷衍齊老三和安氏,自己私底下還得再問問他。

雖是這樣想,但是很微妙的,周敏在石頭回來之前的那種煩躁與不安,卻在這相處之中,漸漸消弭。

石頭身上雖然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也變得有些讓周敏難以捉摸,但周敏卻有一種感覺,石頭還是過去的那個石頭,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