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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錄 八月薇妮 4298 字 6個月前

,他們前來雍州自然是要拜會的,可對他們而言,首要的任務卻是查案,如果先跟沛王親近,隻怕會讓人先入為主地覺著他們是唯沛王馬首是瞻。

所以他們並沒有一進城就直奔沛王府,而是往雍州刺史府而來,誰知李賢竟親自前來迎接,這倒是很出乎眾人的意料,連刺史賈昱也大為意外。

刺史府堂中落座,照例先寒暄了幾句,賈昱道:“列位大人一路勞累,我已經準備了酒食,正好殿下也在,不如就先用了飯食稍事休息,再行公務不遲。”

陳基不言語,他雖是同行,卻是負責護衛之職,且他又是個機變之人,便不多嘴,隻看著狄仁傑同阿弦兩人如何行事。

果然,狄仁傑道:“多謝刺史大人盛情,隻不過我們是奉旨行事,旨意壓得甚緊,限期查案,過是辦的不妥,天後怪罪下來,誰也當不起,何況我們初來乍到,並無尺寸之功,先吃一頓飯,卻是有些過意不去的,少不得就省了這些,先辦正事要緊。”

賈昱道:“然而雍州的眾同僚跟士紳們因向來敬慕狄大人威名,又傾慕女官的能為,皆都想要借機一睹兩位大人風采,這樣豈不是讓他們白等了一場?”

“嗬嗬,”狄仁傑笑道:“那就有勞使君,請眾人散了吧。”

像是碰在一個軟釘子上。

賈刺史眨了眨眼,不免看向阿弦,本想看她的意思,卻見阿弦坐在狄仁傑身旁,手裡握著先前奉上的越窯青瓷碗蓋,不停地讓那碗蓋旋轉,而她旁邊,是那隻貌不驚人的黑狗,正一眼不眨地望著這把戲,一人一狗似乎頗為得趣,好似這並非是在威嚴的刺史府,而是什麼市井街頭。

刺史滿心失望,又覺著這兩人很不識抬舉,隻是不便發作,於是又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沛王李賢。

誰知沛王並沒在意他的不滿,眼皮微垂,看似含笑不經心的模樣,然而目光卻是瞟向那正在把玩茶盅的阿弦身上。

***

最後還是陳基站出來替刺史解了圍:“使君若不嫌我是個無事閒人,不如讓我去跟眾位大人、士紳們道個不是,且讓狄少丞跟女官自先去辦正事,如何?”

看著對方笑容可掬滿麵春風的模樣,賈刺史落了一地的臉麵終於又飛了幾片上來:“如此自然甚好了。”

沛王李賢卻並沒有同往的意思。

賈昱暗中打量他的神情,於是道了聲“失禮”,就先跟陳基去了。

刺史府的衛尉前來領了狄仁傑跟阿弦前往公房查看涉案的卷宗,李賢也隨著前往。

狄仁傑同沛王淺淺說了兩句,就跟那衛尉走在了一處。

李賢終於得閒,便跟阿弦道:“上回聽說你回了長安,我本是要去見的,在崔府裡等了半夜,誰知道偏偏錯過了。”

阿弦本不是個訥言之人,然而麵對李賢,卻覺著心枯口乾,找不出什麼有用的話來。

李賢見她臉色奇異,便又說道:“你不必這樣避忌於我,我當然知道你將成為我的師娘,可就算如此,難道就不能跟你說話了嗎?”

“當然不是。”阿弦忙道。

李賢笑了笑,臉色很是溫和坦然,道:“其實我隻是擔心你,不知那次你離開長安後……一路如何,如今見你無礙,一顆心總算放下了。”

如果不知道他的心意,這一句話必然會讓阿弦深覺暖心。

而就算如此,聽了李賢這句,仍是禁不住地有寬慰之意,想了想,便說:“怪不得陛下常常說殿下你秉性仁厚,讚不絕口呢。”

李賢道:“父皇是對你這樣說的?”

阿弦一怔:“呃……”

當初父女相認後,高宗召阿弦進見,閒談之中自然也曾提起過李賢,不免也說起李賢鐘情於她的事。

高宗歎道:“如果賢兒知道你是他的姐姐,還不知會如何呢……不過這樣一來,也解釋了為何他竟對你情有獨鐘,大概是血脈天性,所以他才喜歡你,隻是錯把這種感情當作了喜愛,也是有的。”

阿弦道:“沛王殿下是極好的人,當初我才到長安,跟李義府的兒子起了衝突,還是他及時救了我,後來在府衙裡被責打,也是他出手援助,我心裡對他又是感激又是喜愛,隻是……”

高宗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不礙事,賢兒雖然不知道實情,但他秉性仁厚,就算求而不得,也不會怎麼樣……當然,假如告訴他真相是最好的,我猜測……賢兒應該是會很高興有一位長姐的。”

阿弦被高宗的這兩句話說的心動,當然也不乏欣慰。

但是這會兒麵對李賢,那真相仍變成了巨石,壓著她的舌頭,叫她艱於言語。

說話間,已經到了地方。

兩人暫且停口,進了房中,書吏已經在恭候,指引兩人去看那些等待查閱的檔冊。

兩人來之前,就已經翻閱過了涉案的卷宗,但雍州這邊的檔冊更加多且細密,此刻分頭檢看。

不多時,狄仁傑回頭,問底下侍立的書吏一應涉案人等何在,書吏道:“首惡一名在押,還有幾名帶頭鬨事者,前幾日才從其他三郡押了過來。”

但相比狄仁傑要查的命案官司,阿弦這裡卻複雜的多了,兩名戶部的副手同她一起檢看卷宗,半晌才隻翻了幾卷。

雍州城雖然離長安不算太遠,但管轄的郡縣極多,田地糾紛最嚴重的是甘寧,其次是弘化跟平涼兩地,阿弦越看,眉頭已經不由自主地緊皺。

忽然耳畔傳來李賢的聲音:“很難料理是麼?”

阿弦抬頭,卻見他不知何時已經來到身邊。阿弦道:“殿下,我先前在長安查看卷宗,就見過甘寧的胡氏因田地糾紛打死人,人命官司,又有人證,屍首,原本是最容易斷案的,怎麼遲遲懸而未決?。”

此刻狄仁傑抬頭看過來,卻並不言語。李賢道:“你知道胡氏是什麼人嗎?”

阿弦搖了搖頭。

李賢道:“狄大人大概是知道的。”他回頭看一眼狄仁傑,卻並沒有讓狄仁傑接口的意思,隻又回頭對阿弦道:“甘寧先前是屬於安定郡,而安定胡氏,卻是天下聞名的門閥。”

一提起“門閥”,不必更多言語,阿弦頓時就了悟:“難道是因為胡氏勢大,所以不便下手料理嗎?”

李賢道:“也不能儘如此說。”

此刻,狄仁傑才也說道:“勢大,未必理壯,勢大也未必就理虧,撲朔迷離,所以才需要我們來處置啊。”

阿弦苦笑,把手頭的卷宗扔回了桌上,歎道:“我看得頭都暈了。”

李賢望著她麵上流露的一絲疲憊之色:“先不要看了,且歇息會兒。”

狄仁傑道:“我先去牢房一趟,看看凶嫌是何許樣人。”

阿弦忙睜開眼:“我跟你一塊兒去。”又回頭對李賢道:“殿下,監牢地方齷齪,殿下且在此等候就是了。”

李賢卻道:“你都不怕,難道我還忌憚這些嗎?而且我也好奇,想看看你們是如何行事的。”

兩人見他如此堅決,便不再規勸。

***

原本在見過那人命官司的卷冊,又聽李賢透露了胡氏門閥的話後,阿弦心裡先入為主,便以為自己將見到的凶手,多半是個跋扈凶惡之人。

誰知當在大牢裡看見那被囚禁者後,完全出乎意料。

那是個上了年紀、看著像是弱不禁風的老者,容貌憔悴而蒼老,看這架勢似乎站都站不穩。

就連狄仁傑也不禁意外,他跟阿弦一樣,所知道的這殺人凶手,年紀才到五十歲,可是麵前的老者,看著卻像是七老八十,不應被囚禁在此的年紀。

狄仁傑道:“你可是胡浩然?”

老者抬眼,卻並不回答。旁邊的書吏道:“這兩位是長安特派來的使官,問你話的是大理寺的狄少丞,旁邊這位是戶部的主事女官。”

此刻李賢因不想妨礙他兩人做事,便在旁邊的房間中等候。

胡浩然聽獄卒報了姓名,臉上才露出了驚動之色,有些深邃的眼窩中枯乾的雙眼轉動,先是盯著阿弦看了半晌,才又看向狄仁傑,問道:“你就是那個、一天裡處理了百餘件案子,卻沒有一件案子斷錯的狄仁傑狄大人?”?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狄仁傑道:“我便是狄仁傑。陛下跟皇後特意派了我跟女官前來查理此案,你若是有什麼供述,便趁此機會,說個明白,是非曲直,我跟女官自會斷定。”

胡浩然定定地看著他,然後伸出雙手,望著那同樣枯瘦如樹枝的雙手,喃喃道:“還有什麼可說的?我並沒有任何冤屈,的確是我殺了人,如此而已。”

狄仁傑跟阿弦對視一眼,都覺著詫異。

在狄仁傑看來:這胡浩然看著絕不像是一個窮凶極惡的殺人凶手,但他供述時候的神情甚是坦然,也的確不似是有冤屈的樣,難道這案子如此簡單就能了結了?

忽然阿弦道:“那你為什麼要殺人?”

胡浩然歎息說道:“那人本是流民,卻強占了我家族耕地,我同他理論,他卻出手打人,把我家中上下族人都打傷了……我氣不過,那夜,便……”

他的聲音有輕,顯得十分氣弱,神情有些麻木,但從頭到尾卻說的很有條理。

隻不過說了數句,身體有些支撐不住,連聲咳嗽,獄卒上前把他扶住,才不曾跌在地上。

狄仁傑見狀,隻得暫時讓人將他帶走。

眾人退後,阿弦臉色凝重,道:“這位胡先生所說不錯,人的確是他殺的。”

狄仁傑雖然意外,卻因知道她的能耐非同一般:“你……確定?”

阿弦道:“我確定。”

原來方才胡浩然跟他們講述案情發展經過的時候,阿弦一邊聽,眼前卻也看見了整個的案發重現。

雖然事情經過驚心動魄,遠非胡浩然的口%e5%90%bb這般木訥無波,但事情的確如他所說,並沒有什麼出入。

的確是胡家之人跟那被害者口角,被害者仗著孔武有力,出手打人,這胡家眾人偏偏都是些婦孺老弱,又是讀書之人,哪裡能夠跟他相抗,頓時被打的七零八落,倒地不起,看著甚是淒慘。

當夜,這胡浩然因氣不過,便提刀潛入被害人梁越家中,將他砍殺……

兩人出了牢房,李賢迎過來問道:“如何了?”

阿弦因見了案發經過,加上這牢房裡的氣味不好,她身心更加不舒服,便道:“我想回驛館先休息會兒。”

狄仁傑道:“你先回去,我再看一看卷宗。”

李賢道:“我陪你。”

阿弦待要推辭,又覺著太過冷待了他,便未曾做聲。

李賢便同她往刺史府外而行,才出門,迎麵卻見十數個人遠遠地站著,看他們出門,便大聲叫道:“冤枉,大人,冤枉!”

又有人道:“我們老爺並沒有殺人,冤枉!”一邊叫嚷,一邊呼啦啦地跪倒在地,向著此處磕頭起來。

阿弦止步張望:“這些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