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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錄 八月薇妮 4290 字 6個月前

皇後終於相信了朕所說的話麼?”高宗眼圈微紅, 低低問道。

武後就坐在龍榻邊沿,自然看的明白, 聞言便輕輕地歎了口氣:“陛下大概怪我心狠,但是陛下你又怎麼知道……我並不是不想認……那個孩子,我隻是不能相信而已。”

高宗疑惑地看著她, 才張了張口欲說,武後已默然道:“臣妾已經經受過那種剜心似的痛楚,如果貿然承認了十八子就是……但最後又偏偏證明不是, 豈不是讓臣妾白白地巴望一場, 又再次經曆那種非人的痛苦?”

高宗這才明白她的心思, 便道:“朕確信那孩子就是安定, 隻要你仔細看她, 你就也會知道。朕原先也是不信,所以才傳她進宮想看個明白,但是當朕仔細打量她的手,竟格外懊悔自己先前怎麼沒有認真看過,白白地同她錯過、且讓這個孩子經受了那許多苦楚……”

“陛下……打算怎麼做?”皇後問道。

高宗定了定神:“首先要把她找回來,毫發無損的找回來,然後……朕想、朕想彌補阿弦……”

皇後問道:“陛下要如何彌補?”

高宗咽了口唾沫:“她本是金枝玉葉,天之驕女,卻流浪在外,從小兒受了多少磨難,朕一想到她站在朕麵前的樣子,就忍不住……”

高宗停了下來,舉起袖子拭了拭眼角的溼潤。

武後歎道:“陛下雖然為那孩子牽心掛肚,但也要保重龍體才是,上回臣妾一時情急,多說了兩句而已,就引得陛下那樣肝火大動,臣妾以後是不敢多嘴了。”

高宗點了點頭,道:“朕也是急火攻心,現在跟皇後說開了,一切自然無礙。”

高宗平靜了一下心緒:“朕一定要補償她,最好的法子,自然就是把她認回來,讓她的身份大白於天下,告訴世人她就是堂堂正正的安定公主!”

武後怔了怔,然後微笑道:“陛下的心意,自然是好的……”

畢竟是十六年的夫妻,高宗即刻明白武後的潛台詞:“怎麼,皇後覺著這法子不成麼?”

果然,武後緩聲道:“陛下疼愛子女之心,臣妾當然感同身受,然而……此時此刻我們不得不考慮其他事啊。”

“其他?”

武後道:“是,其他,比如臣妾先前擔心的那件……”

高宗遲疑了會兒,心頭微冷:“你是說,廢後……”

武後歎了口氣:“陛下,雖然如今認定了十八子就是安定,可……畢竟還沒有確鑿的相關人證以及物證……”見高宗有情急之意,武後忙安撫:“臣妾並不是說要否認,而是說如果要昭明她的身份,就算是對臣民們來說,若要他們心服口服,人證物證自必不可少。”

高宗這才不語。武後又道:“所以現在當務之急,是把她找回來,細細詢問……橫豎隻要她在我們跟前兒,要怎麼疼愛補償都可。這是其一。”

高宗頷首:“其二呢?”

武後道:“其二,當初臣妾跟陛下是親眼目睹過小公主夭亡,且禦醫也證實了頸間扼殺之痕跡,既然如此又怎麼會死裡逃生?這其中細節,也要查明,這當然也是明證。”

高宗皺眉不語。武後壓低了嗓音:“最後一件,就是廢後。”

兩人麵麵相顧。武後道:“臣妾最擔心的,就是有人無視當初的鐵證,反而利用此事來大做文章。”

“如果,安定未死,那麼廢後……隻怕真的是冤枉的。”高宗遲疑著,終於說出了口。

“陛下,”武後皺眉,聲音柔中帶剛,隱隱帶一份責備:“你看,不用彆人說,連陛下自己就先說出來了。”

高宗重又緘默。

武後不疾不徐地:“臣妾方才不是說了嗎,當初事發的時候,臣妾跟陛下的確是去看過的,禦醫也有證明,那孩子的確是被掐死了的。如果現在承認十八子的身份,必要有個正經的說法,才能讓那些圖謀不軌想要渾水摸魚的人無法動手。按照臣妾的推測,廢後的確動手掐了那孩子,所以才會出現她已死的假相,把陛下跟我都瞞過了,所以不管最後那孩子是生是死,廢後的確是動過手的,因此廢了她自也是正理。”

雖然武後的這話……也是有理,但高宗心下頗是為難。

畢竟對高宗而言,讓他知道阿弦是安定的,是王皇後的鬼魂。

而多年來他的心底其實也隱隱自覺對不住王皇後跟蕭淑妃,如果借著這個機會給他們兩人平反的話……高宗心裡是極樂意的。

然而若如此做,影響最大的,便是武後了。

屆時隻怕朝野又是嘩然一片,波瀾驟起。

且高宗也並非蠢笨之徒,他並不是個一味偏信武後的性情,甚至在先前從王皇後鬼魂口中得知安定未死之後,他的心裡也自有一個可怕的想法。

多年的“夫妻”相處,讓高宗一步步領略了自己這位皇後的厲害之處,她的心計城府跟行事手腕,甚至許多男兒都比不上,雖然在這之前他不敢細想當初安定公主之死,但在王皇後報信之後,高宗忽然想……

當初,武後會不會為了“後位”,做出什麼令人匪夷所思之事來。

比如,小公主之死。

這也是為什麼高宗在同武後於含元殿上對峙的時候,高宗激憤之下脫口而出“你又要再殺她一次”的話,因為高宗心裡也有個不可跟人說的想法。

他認為是武後“殺”了小公主,至少,武後設計了這件事!

然而高宗並不想就把這個可怕的揣測說出口來,一來,多年的相處無形中他對這位皇後已有些奇異的敬畏之感,等閒不願跟她起齟齬,二來,畢竟這件事情撲朔迷離,若無十分把握或者證據,所有都是揣測而已。

在這種左右為難的心理之下,高宗自然更生出了為王皇後平反之心,可是這種心思,在武後這裡卻過不去。

***

皇後細細看著高宗的神色變化:“陛下,就算不是為了臣妾著想,也該為了現在的社稷安穩著想。”

高宗徐徐歎了口氣,略覺頹然。

武後深知其意,輕輕握住他的手,仍是柔聲道:“您難道不知道麼,早有許多人看不慣臣妾幫陛下分憂之舉,如果廢後這件事翻出來,他們一定會借機興風作浪,也許從此臣妾就再也不能做陛下的臂膀,陛下還要捱著病軀忍著疾痛,朝夕無歇的去批閱奏折,為天下種種事情憂心,對了,最近南邊兒又奏了急報,因為先前的時疫,導致許多百姓們家破人亡,更有人暗中典賣妻子,州官憂心如焚,急問對策……”

“好了好了不要說了,”高宗本就才醒來,聽她說起朝政,想到天底下那些煩心大事亟待解決,頭隱隱地又有些暈眩且疼,“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武後適時地噤口,微笑道:“既然如此,就先不說,不過臣妾會認真對待此事,好歹會想出一個兩全齊美的法子解決,陛下放心就是了。臣妾不會讓你失望的。”

高宗聽了這幾句溫聲軟語的話,心裡才又有些受用,正色叮囑道:“你一定要把阿弦的事放在心上,當作頭等大事來解決,咱們……虧欠她太多了。”

武後麵色凝重,緩緩點頭:“臣妾明白。”

武後安撫了高宗,便又傳了禦醫進來,她在旁看了片刻,方起身往外。

明崇儼正在外頭等候,武後使了個眼色,明崇儼便跟著走了出來。

“陛下怎麼說?”出了寢殿,明崇儼問道。

武後道:“正如我所料,陛下想要恢複十八子的……”她長長地歎了聲,眼帶憂色:“公主身份。”

明崇儼並不覺著意外,武後又淡淡說道:“已被我暫時勸止了,畢竟現在不是做這件事的好時機。”

明崇儼道:“娘娘做的很對,現在不宜節外生枝,必須從長計議才好。”

武後見他讚許,麵色稍霽,問道:“這數日你一直都在宮中,難道真的半點也不曾捉到那賤婢的鬼魂麼?”

明崇儼搖了搖頭。

武後道:“照你看來,這樣可正常麼?”

“並不。”

環顧這壯美的大明宮,目之所及,乾坤朗潔,美不勝收。

武後忽然突發奇想:“會不會,是因為這鬼知道你在這裡,所以不敢現身,找個地方躲藏起來?”

明崇儼笑道:“就算她躲了,臣也會知道的。”▂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武後望著他明亮的笑眼,忍不住歎道:“不知為何,有你在宮裡,我的心頭輕鬆多了。”

明崇儼道:“可惜並未幫得上娘娘。”

“說哪裡話,”武後微笑,聲音裡透出些許纏綿:“你幫我做的已經夠多了,我……好似越來越離不開你了。”

眼尾雖然有細細地紋路,但這雙眼依舊美麗非常,動人魂魄。

目光相對,明崇儼一笑之際,卻又咳嗽了聲,低下頭去。

武後何等聰明,即刻知曉,當即並不回頭,隻仍含笑對明崇儼說道:“既然如此,陛下的身子,也要有勞大夫多多留心了……若有什麼,即刻要告知本宮。”

明崇儼拱手:“臣遵命。”

***

而就在兩人對答之時,從寬闊的廊下,太平公主跟武承嗣兩人正一前一後往此處走來。

他們也早看見了明崇儼跟武後,武承嗣不由對太平道:“那個長的有點像是女人的諫議大夫,怎麼這麼得寵?聽說他在宮裡幾天幾夜了?”

太平道:“表哥你大概不知道呢,明大夫不僅官兒當的好,更能通天知地,還會禦鬼神,醫術更是一流呢,父皇跟母後都甚是崇信他,先前父皇的頭風也多虧了他才大有好轉。這幾日父皇舊病複發,明大夫跟禦醫們一起,日夜不休地看護著呢。”

武承嗣挑了挑眉道:“原來如此,真沒想到,區區一個小白臉,居然如此的多才多藝,實在是人不可貌相。”

太平忍不住笑道:“表哥,你可不能亂說話,若是給明先生知道了,隻怕你吃不了兜著走。”

武承嗣道:“怎麼了,難道他還要對我動手不成?”

太平道:“他當然不必動手,隻隨意讓個鬼來嚇唬你,看你怎麼辦。”

武承嗣咽了口唾沫:“我不信他真的這麼能耐。”

太平哼道:“你若不信,我去告訴他,讓他試試。”

“彆彆,”武承嗣忙製止了太平,“這個節骨眼上,何必再填亂?陛下的身體不好,再加上阿弦更是不知所蹤,唉!”

太平聽他提起這兩件事,果然也斂了笑。

因此刻已經將走到武後跟前兒,兩人便不再說話,太平緊走幾步:“母後!”

明崇儼則是行了禮:“公主殿下。”

便又對武後道:“如此臣先回去看護陛下了。”

武後一點頭,明崇儼便自轉身而回。

武後目送他卓然的背影離去,方回頭看向太平,滿麵和藹道:“你怎麼來了?”

太平道:“聽說父皇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