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厲聲大叫,舉手在麵前亂揮亂舞。
“怎麼了?”驚慌失措,雲綾眼睜睜地看著阿弦滿麵憤怒,對著麵前虛空亂踢亂打。
她著急想上前攔住,卻被阿弦打中,頓時捂著臉後退幾步,矮身蹲了下去。
阿弦這才醒過來,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忙上前扶著雲綾:“姐姐怎麼樣?我、我不是有心的!”
雲綾捂著臉,疼得眼裡冒淚,聽阿弦慌張,才勉強站起身來:“不礙事,沒怎麼樣……”
阿弦見她臉頰上赫然腫了一塊兒,越發慌了,連聲道:“對不住!”
雲綾一笑:“說了沒事,倒是你,方才是怎麼了?與其被你那樣驚嚇,不如多打我幾下呢。”
阿弦皺眉想著方才所見,眼前似乎都是那孩子無助驚恐而滿是絕望的眼神。
她的右眼也跟著灼熱起來,心頭鼓噪。
阿弦舉手抓了抓眼睛:“我、我……”
她知道那個自己親眼看見的無助的孩子,正是年幼的賀蘭敏之。
她也清楚的知道那一幕意味著什麼。
當初才上京都,被賀蘭敏之為難的那一次,她隱約就曾看見過這樣的場景。
現在這一次卻更加清晰。
震驚,憤怒,甚至也有一絲那孩子當時清晰而濃烈的絕望。
但是……如何啟齒。
崔府,內宅上房。
慈眉善目的崔老夫人斜倚在胡榻上,望著麵前之人道:“我看你的確比先前瘦了好些,也有丫頭說你飲食上很不留意,都是懶懶地,你婆婆還暗中高興,以為你終於有了身孕了呢。”
煙年垂著頭,竟無言以答。
崔老夫人笑了笑,道:“我這樣的年紀,想吃的東西雖多,卻克化不了了。你們這樣年輕,可不要平白虧了自己,又不是荒年,家裡的東西也都不缺,想吃什麼就讓廚下去做,務必要把身子養好,倘若再出上次宮裡那樣的事,可就無法可說了。”
煙年道:“是我一時失了檢點,以後再不會了,請老太太勿要擔憂。”
老夫人聽她聲音輕而無力,略覺心疼:“你是懂事的孩子,我向來放心。所以看你這個樣兒,自也多憐惜你些。你就算是彆叫我這個老家夥操心,也要自個兒多體恤自個兒才好,趕緊把身子保養起來,我可不喜歡這樣病歪歪的模樣。”
“是。”煙年回答。
老夫人肅然又問:“對了,近來聽說曄兒又忙的不著家?我睡得早,他又每每回來的晚,所以竟不知道究竟。”
煙年道:“您放心。他們部裡雖然諸事繁忙,但一得閒夫君就會回來,他還常說因這緣故不能常給老夫人請安,心裡愧疚的很,總囑咐我多替他儘心呢。”
崔老夫人麵露笑容:“我可不愛聽這話,他若有這心意,也不必陪著我老婆子,隻多陪著你才好。”
煙年忙道:“他也這樣說過,隻是畢竟為人臣,首要儘忠,這也是我的想法。”
老夫人歎了聲:“你倒是總維護著他,不管我說什麼,你都要給他描補……”雖然煙年身子骨有些單薄不儘如人意,但勝在性情通透聰慧,樣貌又極出色,很得老夫人喜歡。
老夫人停了停,試探問道:“煙年,曄兒的確也不是個愛風流的人,隻怕性子太莊淡了些,你……偏也是一樣的,當初你們成親的時候,我跟你婆婆還喜歡呢,說正好兒兩個投了契了,正好‘相敬如賓,夫唱婦隨’……”
煙年不知她為何說起這些。
老夫人眉心一皺:“今兒這裡沒人,索性我跟你說句實話,曄兒是不是哪裡……愧對了你?你隻管告訴我,我教訓他。”
煙年急起身道:“老夫人,當真沒有。”
崔老夫人凝視著她:“我自己的孫兒,自己知道,我自認曄兒是個舉世難得的,但是日子過的好不好,其實是會透出來的,從你臉上身上,我覺著你一定有什麼事瞞著。”
煙年因近來少有進食,身子果然虛弱了,雖站在原地,卻不禁微微搖晃。
崔老夫人唉聲道:“你若不說,少不得我再詳細盤問他去。”
煙年雙膝一屈跪在地上:“老夫人,夫君委實是世間最好的,隻是我、是我自己命賤福薄……”眼中的淚不由落了下來。
崔曄不管是人品,相貌,性情,家世,就算在達官顯貴才子詩人層出不窮的長安,也算是首屈一指,正是金龜婿的最佳之選。
上品自是上品,一流也是一流。
但並不是完美無缺的“上品一流”就適合自己。
崔老夫人聽了這句,起初還不當什麼,轉念一想,突然心驚。
☆、第138章 白啦
崔老夫人畢竟久於世道, 即刻從這極簡單的一句話中聽出弦外之音。
老夫人微睜雙眼, 看著煙年遲疑道:“你、莫非……”心裡有個驚悚的想法,卻無法形之於口。
她隻能緊閉雙?唇, 沉默而肅然地望著麵前的孫媳婦。
當初在盧氏悄悄地向老夫人說起煙年的時候,崔老夫人立刻就想起了那個氣質溫柔相貌出色的女孩子。
因崔家跟盧家親戚相關, 逢年過節等盧煙年時不時地會隨長輩前來拜見,但不管是站在哪裡, 或者跟多少大家閨秀同堂,煙年總會是最醒目的那個,就算她什麼都沒做。
起初崔老夫人聽人提過盧家這姑娘從小兒就有才名的時候,還並不怎麼喜歡,心想女孩兒不必過於才華出眾,因但凡是身負才情者, 心性未免會有些孤傲不群,不好相處。
可當老夫人親見了盧煙年之後, 才察覺這孩子果然是出身大家的女孩兒, 待人之可親周到,所見者無不稱讚。
偏她又生得那個惹人憐惜的模樣,且在老夫人跟前兒對答談吐皆都極合心意。
崔老夫人一掃心頭成見,向來也是讚不絕口。
所以當盧氏向老夫人提起要給崔曄求娶煙年之時, 老夫人幾乎毫無猶豫就一口答應了。
此刻室內,崔老夫人雖年高德劭見多識廣,但此時卻仍有些微微地心頭跳亂。
這是她一眼就相中了的孩子,自詡不管是在長安還是哪裡, 都是首屈一指無可比擬的。
事實證明煙年的確極好,自從嫁過來後,相助盧氏操持家務,家中各色都料理的井井有條,同妯娌親戚等女眷也從來一團和氣,再挑剔的親眷都挑不出她的不好。
又因崔家世代為官,自少不了跟京城內官宦門第的相交。崔曄性情有些高冷,素來又不愛交際,跟許多府門的交擊都是煙年在打理,又因她是這樣的人品性格,那些官宦之家的太太姑娘們也都以跟她相交為榮,所以“賢內助”之稱,當之無愧。
且再往遠處說,宮中太平公主是那樣刁鑽令人頭疼的性格,見了她卻親和一團,由此,委實不得不讚服煙年的行事為人。
兩人都未開口的瞬間,空氣似是凝窒。
蟬鳴的聲音透過簾子傳了進來,高低起伏,是蟬們唱習慣了的調子,似顯尋常。
但那尖利的一聲聲透耳傳來,好像一根根針刺,紮的人毛骨悚然。
煙年站在原地,也覺著有長長細細地針從自己的皮膚刺進來,從兩側的太陽%e7%a9%b4上紮進去,一直深深地到了腦仁中,於是所有的蟬唱都變成了尖利地慘叫。
額頭上的汗細細密密地順著滑落,煙年無法承受,恍惚中叫了聲:“老太太……”
但是崔老夫人並沒有給她說下去的機會。
崔老夫人叫道:“阿福,阿福。”
外頭門口站著的貼身的老嬤進來:“您有什麼吩咐?”
老夫人道:“倒杯水,口渴了。”③本③作③品③由③思③兔③在③線③閱③讀③網③友③整③理③上③傳③
盧煙年恍恍惚惚地看著這一幕,似乎身將不存。
老夫人看她一眼:“給少夫人也調一杯。”
“是。”嬤嬤極快地用溫水調了些許蜜。
煙年上前接過來,奉給老夫人:“……您請用。”雙手有些發抖,卻竭力遏製。
崔老夫人並未伸手,望著她纖纖細細的雙手,這才發現她的確是瘦的異常。
先前隻覺著煙年消瘦憔悴,雖言語舉止並不見大改,可總覺她精神上差些,所以當盧氏跟老夫人說是“有喜”之後,老夫人其實也忍不住驚喜了一下。
但是現在多意細看,觸目驚心。
老夫人終於伸手接了過來,慢慢地啜了口:“你也去喝。”
嬤嬤有將另一杯奉上給煙年,煙年接了過來,略沾了沾唇。
“大爺回來了沒有?”老夫人忽然問那嬤嬤。
老嬤嬤看出她的心情好像不佳,陪笑道:“還沒有呢,您可是有事?或許可以叫府裡人去看看如今在哪裡。”
崔老夫人眼神變幻,最終卻又道:“不用了。”
她揮了揮手,那嬤嬤便自行又退了出去。
煙年已又將水杯放下,又後退了幾步,仍是斂手站著。
老夫人仍覺口乾心急,於是又慢慢地吃了一口,才緩過神來。
她抬眸重又看向煙年:“你方才說的話,我委實不愛聽,什麼叫‘命賤福薄’?當初你婆婆跟我說起你好、要迎娶你的時候,我還讚你氣質大方,品貌皆是上上,何況盧家的女孩兒,就算是當王妃太子妃也是體體麵麵絕不輸半分的,若是嫁到我們府裡,也更是崔府之福,怎麼到你嘴裡,就說的這樣不堪了。”
煙年垂著頭,一聲不響。
崔老夫人緩緩地又說道:“倘若這話是彆人說出來的,我定要讓人打爛了他的嘴,但是是你說的,我就當你是自謙,就也罷了,但是‘命賤福薄’四個字,以後我不想再聽到。”
煙年垂手道:“是。”
崔老夫人抬頭,深深呼吸,語重心長道:“我也知道人無完人,你什麼都好,就是……心有些太細了,當然這並不是什麼壞處,隻是心太細的人憂心未免過盛,憂極傷身,慮極傷神,怪道最近你瘦的這樣了,隻怕是因為心裡有事又沒有人可商議的緣故。我們竟才發現,也的確是老糊塗了。”
煙年道:“老太太……”
老夫人想了會兒,卻又道:“但你之所以不說,也是怕大人操心而已,畢竟是個顧大局的孩子。向來苦了你了。”
“老太太,我……”煙年抬眸,意外而驚訝,她搖頭輕聲道:“您這樣說,叫我如何自處。”
崔老夫人道:“何必說的這樣,你是我的孫媳婦,我讚你不是應當的麼?你也的確擔得起。”
她長長地籲了口氣:“我也是年輕過來的,當然也知道年青人的心思想法,畢竟也聽過那些鴛鴦蝴蝶才子佳人的戲碼……”
她笑了笑。
煙年卻笑不出來。
老夫人含笑道:“那些多半都是編出來唬人的,畢竟現世的日子枯淡無味的,所以人都愛看愛聽那些,圖個新奇,但聽過看過也就算了,總不能也因此移了心神歪了性情地去有樣學樣,畢竟人還活在現世之中,還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