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湊近了細看,才發現美人似是木頭雕刻而成。
太平笑道:“這是什麼東西?有什麼出奇的?”
武三思道:“這叫勸酒美人兒,她會自動給宴席之上的客人敬酒。”
太平吃驚道:“這是木頭的,怎麼會敬酒?你讓她敬一個我看看。”
“殿下不必著急。”
武三思將櫃子裡的酒壺杯盞取出,命丫鬟把酒壺灌滿,又將木美人身上的機關扳下。
果然這美人自己動了起來,手持酒壺上前,將太平跟前兒的酒盞徐徐倒滿,竟是分毫不差,一時之間酒氣四溢。
書房裡鴉雀無聲,太平看的目瞪口呆,連阿弦也忍不住看直雙眼。
武三思略覺得意,笑道:“殿下覺著如何?”
太平才拍手道:“世間竟有這等奇物?若非親眼所見,我必然是不能信的。”
武三思笑,太平湊近了打量,又道:“可惜今日宴會上並未拿出此物,不然的話豈不是增添許多樂趣?梁侯,既然有這種好東西,你怎不進獻?”
武三思忙道:“這物雖然有趣,我也有呈獻之意,隻是擔心娘娘罵我不務正業,心思用歪,所以不敢。”
太平點頭道:“這個實在是好,你哪裡得來的?我也想要。”
武三思也甚是心愛此物,但為了前途命運,自當忍痛割愛,便笑道:“這是洛陽一個能人製作,天底下隻有這一個被我收藏,若公主真心喜愛,我送給你就是了。”
武三思哄人的本事一流,果然太平樂不思蜀,喜不自禁。
阿弦隨著看了片刻,見太平興濃,武三思有傾心相陪,阿弦便悄然退了出來。
她站在門口打量片刻,便憑著夢中所見,擇了一個方向而去,不多時,眼見一個月門,看著眼熟,隱約可見裡頭花枝掩映,可見正是花園。
阿弦正要入內看一眼,耳畔忽然聽見吱吱聲響,她猛然止步定睛看時,卻驚見一隻黑色的老鼠,口中銜著不知什麼,從花園門處鬼鬼祟祟地爬了出來,沿牆而走。
阿弦深吸一口氣,見左右無人,便忙跟上那老鼠。
那鼠在前方,有牆則沿著牆根,又不時地轉彎過門,所走之路徑,跟阿弦昨夜夢中所見竟一毫不差。
阿弦越跟越是緊張,終於那老鼠爬上石板橋,過了橋後便一頭紮進了假山洞內。
阿弦正也要跟著過橋,忽然聽到有說話聲響起。
她以為有人來到,怕暴露行蹤,忙三步兩步過橋,藏身在假山石洞內。
低低切切地聲響從橋下碧油油地水麵飄來,一人道:“大理寺的人是跟我們侯爺卯上了,這已經多少天了,居然還是不肯退走。”
另一人道:“都是那新來的姓袁的,不知天高地厚,我看他遲早是要倒大黴的。”
“聽說這姓袁的原先在豳州的時候,差點兒把那裡的天給翻過來,卻不能太小看他……”
“呸,豳州是個什麼地方,耗子屎大小一塊地兒,又天高皇帝遠的無人管得住他,但如今是在二聖眼皮底下,他還敢怎麼樣?我們爺可是天後的嫡親侄兒!”
“且慢,我看侯爺這次也甚是謹慎,你不見把張四哥等都打發回渭縣老家去了?”
“是打發回去了呢,還是被哢嚓……”最後這句,聲音裡透著懼意。
聲音漸漸遠去,阿弦心想:“又提到這張四哥,可見是個關鍵人物,原來他的老家是渭縣,回頭記得要跟袁少卿說說。”
正打定主意,耳畔有聽到吱吱聲響。阿弦回過神來,才要循聲而去,卻見這山洞內黑黢黢地,又因為假山石突兀橫斜,看著有些猙獰可怖。
阿弦遲疑。
若是這會兒有人相陪,倒也使得,偏是她一個人。
雖說她已努力克服了怕鬼的本能,但那是在青天白日或者正常情形下,當然還可以平心靜氣些忍受,但如今是在這樣一個陰冷潮濕暗無天日的山洞裡……
阿弦忍不住啃住手指。
正猶豫要不要退出去,那吱吱地鼠叫聲卻越發急促,就好像在叫她一樣。
阿弦回頭看一眼那漆黑的山洞內裡,把心一橫,舉手摸索著山石,往內走去。
起初還有些光,隨著道路曲折,光線越來越暗。
阿弦幾次差點兒摔倒,幾乎隻能靠手摸索,以及耳朵聽著那老鼠的叫聲。
不知走了多久,耳朵所能聽見的除了吱吱聲外,隻剩下自己越來越沉重的呼吸聲了。
狹窄未知的空間內,恐懼感在迅速濃重蔓延,所以在眼前的地麵上出現了一絲亮光之時,阿弦幾乎迫不及待地加快了步子。
但是就在這時,在阿弦的眼前,場景變幻——
“張四哥,這人死了……”
“一不做二不休!”
“砰……骨碌碌……”
人頭一路滾到跟前兒,亂發之中那隻眼睛直直地瞪了過來。
阿弦滿目駭然,雙手死死地捂著嘴,生怕自己忍不住會發出聲響。
“嗤啦啦……”裡頭兩人仍在拖動屍首,牆壁上如剪紙般的影子詭異地躍動。
在瞬間,阿弦無法分清這是現實還是幻境,看著那兩人拖著屍首似要出現在自己麵前,阿弦步步後退。
地上的人頭卻跳了起來。
人頭蹦跳著往回,在拐角處一塊兒石頭底下亂鑽,似乎想要鑽進去,卻因那縫隙太窄而無法實現。
這頭發了怒,砰砰砰,瘋了般不住地往石頭上撞,鮮血四濺,頭卻好像未達目的,磨牙亂啃那石頭,竟不肯停歇。
這情形已不能用一個恐怖形容。
阿弦無法再看下去,屏住呼吸後退,正要憑著記憶沿路返回,卻忽然無端地打了個寒噤。
這種感覺她當然相當熟悉。
阿弦不能回頭,卻聽到自己的牙關因為冷極,不由自主相碰發出的輕微“的的的”的聲響。
有什麼東西從背後貼了上來,阿弦甚至能感覺它在自己後頸上嗬氣,森然透骨,讓她的手足都為之冰冷僵硬。
阿弦知道自己該以最快的速度跑出去,然而身體就像是才從冰河中撈上來的魚兒,卻暴露在極寒的空氣裡,渾身正以一種令人咋舌的速度僵冷冰凍。
“走開……”阿弦勉強發話,卻顫不成聲。
拚儘最後一絲力氣,阿弦用力咬了咬舌尖,舌尖上傳來的劇痛讓她渾身一個激靈,血腥氣彌漫的瞬間,阿弦站起身子,踉踉蹌蹌往外跑去。
“十八子……”
幽幽地喚聲在山洞中回響,如影隨形。
憋著一口氣,阿弦跌跌撞撞往外,終於又看見前方出現一絲光亮,正是洞口在望。
阿弦大喜,急急加快步子。
正距離洞口咫尺,眼前一暗,有道影子從背後掠過來,將她的去路遮住,乃是個碰頭亂發的鬼,銅鈴般的雙眼,張開蒲扇大小的手,往阿弦抓來。
阿弦猝不及防,本能地側身相讓,卻沒看見頭頂垂著一塊兒長石。
石頭跟額頭交撞,身體像是被什麼彈開了一般,整個人往後倒跌,阿弦連驚呼出聲都來不及,便已昏死過去。
且說太平沉迷於武三思拿出的那些奇異之物,滿心歡喜把玩了半晌,卻覺著哪個都好。
愛不釋手,難以選擇,太平脫口道:“小弦子,你最喜歡哪個?”
誰知並無回應,太平回頭看時,卻不見阿弦。
武三思早也發現阿弦不見了,走到門口張望,廊下亦無蹤影。
太平疑惑問:“怎麼不聲不響去哪裡了,難道解手去了麼。”││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武三思笑道:“大約如此,隻是我這府裡甚大,他總不會是迷路了吧,我派人去找一找。”當即叫了兩個家奴來,如此這般吩咐了幾句,又暗中使了個眼色。
兩個家奴會意,領命而去,門上又喚了數人,便在府中各處搜尋起來。
其中有幾個正在石橋左右找尋,一人抬頭看時,卻見假山洞子裡走出一道影子,正是阿弦。
那人呼哨一聲,眾家奴忙聚了過去。
領頭那人問道:“這位哥兒,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阿弦”的額頭上像是被身撞傷,血順著眉心往下,她的臉色卻極白,眼珠兒又烏黑,整個人看起來有些可怖。
阿弦雙?唇緊閉,並不回答,雙眼直直地看著前方,邁步就走。
那人將她一攔:“站住!你鬼鬼祟祟地,說,方才在山子洞裡乾什麼了?”
“阿弦”冷哼了聲,垂在腰間的手指微微彈動。
正在此刻,前方有人道:“小弦子?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群奴聽得是太平公主的聲音,當然不敢造次,忙紛紛退散。
“阿弦”徑直往前,大跨步過了石橋,前方果然是武三思陪著太平公主一路尋來,太平手中兀自抱著那個“勸酒美人”。
一眼看見阿弦走來,太平笑道:“噫,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話音未落,看清阿弦額頭掛彩,太平驚呼了聲:“怎麼受傷啦?”
武三思正因看見阿弦是從假山洞前走過來而狐疑,又看阿弦負傷,眼中驚疑之色更重。
武三思忙拉住太平,皺眉勸道:“公主彆過去,我瞧他多半是走錯路,在哪裡跌了一跤,你瞧他渾身沾著青泥,十分肮臟。”
太平道:“人都受傷了,你怎地還說這些。”
武三思道:“公主錯怪我了,我其實是想讓人帶他下去看大夫,免得有什麼大妨礙。”
太平信以為真,反催促道:“那好,快叫禦醫來給看看!”
原來武三思因知道阿弦是敏之的人,又見阿弦從那要命的地方走出來,故而認定阿弦是為敏之刺探他的事,他也不知阿弦探到多少,但當然不能輕輕放過。
正要吩咐家奴帶阿弦離開,阿弦卻已經走到跟前兒,她直直地看著武三思,眼神讓他無端心裡發毛。
武三思一時竟忘了命人帶她下去之事,皺眉不快道:“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麼?”
阿弦不答,腳步不停,幾乎跟武三思隻一步之遙了。
武三思察覺不對,心生警惕,嗬斥道:“站住,你乾什麼?”
旁邊太平公主歪頭看著阿弦,擔憂之餘,也覺著她的舉止有些古怪。
正在此時,阿弦忽然止步,她舉手捂著頭,仿佛十分痛苦。
而在武三思跟太平身後,有個聲音叫道:“太平,梁侯,你們在做什麼?”
太平回頭看時,卻驚見來者是沛王李賢。
隨著李賢腳步移動,他身側那人也隨著顯露身形,氣質超然,容貌清雅,竟正是崔玄暐。
武三思眼見阿弦捂著頭躬身下去,心頭警惕之意才散開,又見李賢跟崔曄上門,他難掩心頭詫異,忙回身行禮:“沛王殿下怎麼忽然駕臨?”
李賢道:“我本是去拜崔師傅的,誰知半路遇見,索性一同去探望太子哥哥,我又心想太平也許久不見他了,故而過來一並帶了她去,太子哥哥若是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