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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錄 八月薇妮 4313 字 6個月前

了兩下,才道:“既然各位如此抬愛,我便獻醜了。”

先前還吵嚷連天的廳內,瞬間萬籟俱寂,有人甚至不自覺地屏住呼吸。

隻聽玉箸在杯盤上發出叮叮咚咚地聲響,雖然簡單,不失韻律。而盧照鄰念道:

“我行背城風,驅馬獨悠悠。寥寥中年事,裴回萬裡憂。

途遙日向夕,對晚鬢將秋。滔滔俯東逝,耿耿位西浮。”

此詩的後幾句卻是:

長虹掩鈞捕,落雁下墾洲。草變黃山曲,花飛清渭流。

迸水驚愁鴛,騰沙起押鷗。一赴清泥道,空思玄靨遊。

廳內眾人聞聽,或激賞,或感懷,又有人飛速地抄錄下來,字字句句品評起來。

門口處,崔曄聽到“迸水驚愁鴛,空思玄靨遊”幾句,垂眸點了點頭。

卻有人奉了一杯酒上來,盧照鄰雙手接過,正要飲儘,目光越過廳內眾人,忽地看見門口的崔曄,那端著杯子的手便簌簌地抖了起來。

這動作甚是細微,甚至連他身邊兒的人也未十分察覺,崔曄卻留意到了,耳畔驀地響起方才阿弦在外對他說過的話。

其實,對於盧照鄰所念的詩,阿弦並不是十分懂得其中意思。

但隻聽那聲音朗朗清清地念誦,比唱曲還動聽不知多少。又看滿廳內眾人沸騰,情形熱烈之極,阿弦隱隱感動,越發傾倒,不由心滿意足地歎道:“盧先生真是才華橫溢啊。”

敏之在旁看她雙眸閃爍,便道:“這有什麼稀奇。”

阿弦聽到“什麼稀奇”,吃驚地回頭。

敏之抬手在她的額頭上瞧了一下:“我又不是說我也能如此作詩,隻是說範陽盧氏裡的才子儒士最多,似他這般也是稀鬆平常。”

阿弦仍是一臉不服,敏之道:“你不信麼?遠的且不說,比如先前崔曄的夫人盧煙年,跟盧照鄰似有些親戚相關……她雖是個女子,卻是人人稱道的才女,之前都傳說崔曄死在羈縻州的時候,紀王還惦記著她呢……”

阿弦吃了一驚:“什麼?”

敏之自忖失言,但卻也不屑隱瞞:“這也並不是什麼機密之事,紀王也是個愛詩喜文的人,才子佳人互相傾慕,有什麼了不得的。再說崔曄若當時真的死在羈縻州,難道要讓盧煙年這樣的絕代佳人寡居一生?連我都覺著暴殄天物……”

阿弦見他又開始胡說八道,喝道:“好了好了!簡直不堪入耳。”

敏之笑道:“巧了,之前梁侯說我不堪入目,到你這裡又是不堪入耳,你到底是誰的人?”

阿弦道:“我不是誰的人,我是我自己。”

敏之道:“反了你了!”

此刻有人歎道:“怪道楊盈川曾說‘愧居盧前’,盧升之的詩詞造詣已臻化境,我等望塵莫及也。”

也有人道:“‘得成比目何辭死,隻羨鴛鴦不羨仙’便能力壓千古名句,隻是今日……‘對晚鬢將秋,迸水驚愁鴛,空思玄靨遊’等數句,頗顯孤冷之意呀。”

“升之莫不是心係哪位佳人?故而才能做此千古之歎?”

眾人談論之中,盧照鄰笑道:“盧某浪蕩半生,孑然落魄,一身隻是習慣花前月下,歡場之中買醉而已,自也見識許多佳人,佳句偶得不足為奇,諸位莫笑才是。”

眾人轟然說笑,又有說要介紹佳人給盧照鄰的,莫衷一是。

吵嚷之中,盧照鄰笑道:“各位的好意我已心領,隻是我早就定好要離開長安了,以後山長水遠,萍蹤不定,哪裡敢辜負佳人?”

阿弦聽到這裡,思忖分彆在即,因歎了聲。

旁邊敏之道:“若說此人的才學詩情,倒果然是沒什麼可挑,隻是誰讓他得罪了武三思?注定仕途坎坷,離開長安倒也是上上之策。”

阿弦暗中皺眉。

敏之又道:“不過他那句‘借問吹簫向紫煙,曾經學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辭死……’”敏之念到這裡,忽然神色大變,戛然而止,轉頭瞪向盧照鄰。

阿弦正在聽著:“怎麼了?”

敏之不答,雙?唇緊閉。阿弦道:“殿下?你要說什麼?”

敏之才回神,他低頭看一眼阿弦道:“沒什麼,我想說的是……這個、這一句的確是……好極了。”

最後“好極了”三個字,卻無端地有些擲地有聲,沉甸甸地。

這日,盧照鄰竟喝醉了,許圉師索性留他在府中,等酒醒了再送他出府,甚是厚待。

宴後,阿弦隨著敏之出府,且走且打量崔曄何在。敏之也似心不在焉,並未如先前般嘲笑她,也放眼張望,忽然道:“崔天官在那裡,還有盧氏夫人呢。”

阿弦忙道:“殿下,我有幾句話跟阿叔說。”

不等敏之回答,阿弦已經跑到崔府車前。

正崔曄扶著盧煙年上車,兩人見她跑了來,雙雙止步,阿弦隻得先向盧煙年作揖,盧煙年善解人意:“夫君,我先上車等候了。你自在說話。”

煙年由丫鬟攙扶去了。阿弦則拉住崔曄,低低問道:“阿叔,你幫我看過盧先生了麼?”

崔曄麵無表情:“是有些不好,你及早告訴他,勸他請醫調治吧。”

這一句話,好似冰雹從天而降,打的阿弦滿頭滿身亂痛不已:“阿叔、阿叔是怎麼看出來的……”

崔曄卻並不想回答,隻淡淡道:“若無他事,我先去了。”他轉身便自上車。

阿弦愣了愣,這才想起還有一件事:“阿叔!我還……”

崔曄已經進了車中,頭也不回道:“我的確愛莫能助。你自己幫他想法子就是了。”

等崔府的馬車開動的時候,阿弦才回味過來,——崔曄這句話的意思,是拒絕了幫她去找孫思邈給盧照鄰看病的事……但是她想說的明明不是這件兒,而是……

阿弦呆在原地,一則因為確定了盧照鄰身體有異而心頭沉重,二則……她無法說清。

身後響起熟悉而可厭的笑聲,是敏之道:“怎麼了?碰了壁了?”

阿弦翻了個白眼,敏之卻望著崔府馬車離開的方向,笑道:“有好戲看了。”

阿弦問道:“什麼好戲?”

敏之答非所問:“‘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

阿弦疑惑:“你怎麼隻念叨這句?”

敏之忽然俯身道:“小十八,你心中可有這樣的一個人,你想跟其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的?”

阿弦心頭震動,沒來由地難過如河流漫溢。

當初她在飛雪樓第一次聽盧照鄰%e5%90%9f誦這首詩的時候,就被這兩句刺中心房,她之所以如此喜愛推崇盧照鄰,多半也正是因為這兩句詩曾那樣深刻地打動她的緣故,能寫出這樣撼動人心的詩句來的,對她而言,就像是神一樣。

但是遺憾的是,那時候她心中所認定想要跟他得成比目,願作鴛鴦的那個人,現在明明已分道揚鑣,漸行漸遠,隻怕一生也不可再得。

就在阿弦因那兩句詩而觸動心事的時候,崔府的馬車上,崔曄同夫人盧氏對麵兒而坐,各懷心事。

直到車行半路,微微顛簸,煙年才從神遊天際裡醒悟過來,她略又坐直了身子,無意中抬眸看時,卻發現對麵兒崔曄正在“看”著她。

一瞬意外,又有些無端心驚。煙年按捺思緒,略想了想問道:“夫君不是有話跟阿弦小弟說麼?如何這樣快就說完了?”

崔曄道:“那孩子多心多事而已。”

他絕少背後如此說人,煙年更知道阿弦對於崔曄來說是“不同”的,一時也有些好奇,便微笑道:“這是怎麼說?我看阿弦靈秀聰黠,先前聽說天後還親自召見了他,連天後也多有讚揚,實在叫人驚歎。”

崔曄不答,垂著眼皮轉開頭去。

素日兩人說話,縱然有說到不對他心意的言語,他也並不顯山露水,隻是言談自若揭過,今日卻甚是反常。

煙年本性聰明,連番試探碰壁,心念轉動想起了一事,清麗秀美的臉漸漸發白。

作者有話要說:

鞠躬,感謝小夥伴們~(づ ̄3 ̄)づ╭~∮思∮兔∮網∮

一直等著有人發現這兩句詩的蹊蹺→_→沒想到是敏之先發現的

關於許圉師,忍不住要特彆指出一點,這位老大人大家可能都很陌生,但是他的孫女婿應該是人人皆知的,——那就是大名鼎鼎的李白大牛啊~

(不知是感冒了還是怎麼,喉嚨腫痛,渾身不適,暑天大家也都要注意健康啊(躺

☆、第119章 悅

因為臉色發白, 雙眼中便顯出些許惶然。

雖然強自鎮定, 到底是遮不住心裡的不安,煙年問道:“您……怎麼了?”

崔曄抬眸, 對上煙年探詢的眼神,終於道:“沒什麼, 身上略有些累倦。”

煙年才稍微笑了一笑:“夫君原本該好生休養,何況你向來不喜這些應酬交際, 今日如此,不過是因為我……以後就不必了,身子要緊。”

兩人彼此相看,崔曄道:“夫人說的是,隻因母親一再交代,不可讓眾人在此時說閒話。是長輩疼惜之意, 自當遵從。其實清者自清,夫人當然比我更明白這個道理。”

眼睫輕眨, 煙年垂首:“是。”

車子快到崔府, 卻有崔府小廝騎馬趕來,於車外稟奏道:“爺,宮裡有內侍來府上,說是公主殿下請少夫人進宮說話兒呢。”

崔曄道:“公主是個急性子, 內侍在府中隻怕也有些耽擱,不可叫她心焦久等,索性就不必回府換裝,直接便進宮吧。”

盧煙年低眉答應:“我聽夫君的。”

當即那小廝先回去報信, 崔曄親自送了盧煙年來至丹鳳門前,目送夫人進宮,才又折身上車返回。

且說煙年進宮,內侍領著,往太極宮而去。

先前曾說過,因崔玄暐是李賢師父,太平也常隨著李賢一塊兒讀書聽講,故而常去崔家來往,同煙年是極好的。

期間也曾邀請煙年來過宮中幾回,是以煙年並不覺陌生。

正往裡走的時候,就聽見裡頭有人道:“我不喝,這個太苦了。喝了也沒什麼用!快點拿走!”

是太平公主的聲音。

那負責領著煙年往內的宮女道:“這兩日公主大概身子不適,每每就發脾氣,也不肯好生吃藥。天後甚是擔心,想到公主向來跟少夫人是極好的,隻望少夫人多勸導勸導。”

煙年道:“這是自然。”

來至殿門處,裡頭有人報說:“崔少夫人來了。”

煙年才要往內,走不幾步,就見太平迎麵跑了過來。

兩個侍候的宮女跟宦官忙不迭地跟上,叫道:“殿下您慢著點兒,這身子還沒好利索呢。”

煙年忙緊走幾步,才要行禮,太平已經握住了她的手。

太平仰著頭,兩隻眼睛烏溜溜盯著煙年,卻欲言又止,隻回頭嚷嚷道:“這裡不需要人伺候了,你們都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