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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錄 八月薇妮 4330 字 6個月前

武周是謀逆之人,他的親族隨之獲罪,自也是待宰殺的牲畜一般,所以他對待牲畜做些禽獸行徑,是理所當然。”

許敬宗喉頭一動:這的確像是李義府所能說的話。

阿弦道:“我當時並沒有回答他,但是現在,我想說的是,人之所以稱之為人,是因為頂天立地,亦明白禮義廉恥信,跟禽獸絕不等同,當一個人自比禽獸的時候,就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他也一定會自食惡果。”

世人隻看見李義府被流放嶲州,受儘流離之苦被疾病折磨而死,卻不知他所種之惡果,並未因為死亡而終結。

阿弦並未細說,許敬宗卻仿佛嗅到了什麼。

雖然是在青天白日下,巍巍大明宮前,他的眼前卻陡然出現鬼嫁女紅衣飄飄的影子,前所未有的真實!

許敬宗後退一步,駭然道:“她、她又來了!”

阿弦順著他目光看去,卻見空落落不曾有什麼異樣。

許敬宗瞪著虛空,徒勞叫道:“你還想怎麼樣?虞氏已經給賀蘭敏之帶走,我並未殺她,我已經仁至義儘,你要找就找賀蘭敏之去!”

阿弦皺眉看著許敬宗,他也轉頭看向阿弦,竟道:“你告訴她,不要讓她再來纏著我了!讓她走!”

阿弦欲言又止。

許敬宗倉皇後退,最後顫巍巍地縮進轎子裡,聲嘶力竭道:“起轎,快!快離開這裡!”

目送隊伍遠去,阿弦覺著有些不可思議。

當鬼魂真的環肆左右,滿是仇恨痛苦之時,當事之人反並不知道。

而如今鬼魂明明已經消散於天地之間,當事人卻忽地恐懼起來。

所謂“疑心生暗鬼”,但這恰恰也是最可怕的,不必再有什麼“怪力亂神”的外因糾纏,當事之人自個兒殘壞的“心”,就是他的死敵。

阿弦無奈地笑了笑。

得得得……緩慢的馬蹄聲響起。

阿弦正垂首等候敏之,聞聲抬頭看去,卻見前方數匹馬而來,其中一個衣袂飄飄,發髻慵懶地斜散,竟是個嬌美婀娜的少女。

這一行人說說笑笑,靠近丹鳳門,其中一個白麵斯文的青年掃一眼旁側,忽然道:“阿月,你看那個小子,正是你哥哥最近收的跟班兒。”

那美貌少女轉頭嬌俏地打量,忽地笑道:“生得真是不錯,倒果然是哥哥的品味。”

白麵青年道:“這孩子看來年紀不大,阿月,你該問問你哥哥,他是不是轉了性子,開始喜歡這種漂亮的孩子了。”

就在兩人說笑之時,阿弦看著這青年,眼前卻忽地閃現一幕。

“許公如何不明白?連一向堅若磐石的崔曄,那夜都同周國公一道,他的用意如何,豈不是昭然欲揭了麼?”

許敬宗道:“崔曄跟賀蘭敏之一道?梁侯隻怕言過其實了。”

青年笑道:“許公尚且還在夢中呢,崔曄自在羈縻州受傷回來,性情好似有所改變,誰知道這塊磐石還會不會像是先前那樣堅不可摧呢。”

許敬宗道:“梁侯是何意思?”

青年道:“我的意思,勸許公不如趁著一切尚未翻天,以退為進,急流勇退罷了。”

許敬宗十分吃驚:“你想讓我退出,讓我辭官?不!我不會辭官!”

青年道:“難道許公還以為自己能如李義府般隻手遮天良久?先前貴府之中,長公子因何被流放嶺外,許公雖不說,難道還能瞞得過天後的耳目去?天後已經心生不悅,隻是她念在您當年的功勞份上,不肯計較而已,若這種事更多兩件兒,許公覺著天後還會不會站在您這邊兒,亦或者……丟卒保車?”

許敬宗胡須顫動,眼神猶疑。

青年道:“李義府就是不懂得急流勇退的意思,所以鬥來鬥去,終於把自個兒給流放在外,弄得身敗名裂……這還是陛下跟天後格外開恩,不然,滿門抄斬都是輕的!至於許公……許公誠然為皇後立下過汗馬功勞,但如今已不是許公的時代了……李義府的例子且在眼前,許公且好生想想。”

阿弦回過神來的時候,梁侯武三思已經陪著魏國夫人進了丹鳳門。

兩人都不曾下馬,悠閒自在地騎馬直入,沿著禦道往含元殿方向而去。

隨風而來的是武三思的聲音,道:“皇上這樣寵愛阿月,隻怕很快就要封你為貴妃了。”

魏國夫人道:“你瞎說,皇上雖然肯,可興許有人不肯。”

武三思道:“什麼人這樣大膽?”

魏國夫人道:“你還問我,我問誰去?”

武三思笑道:“原來如此……不過,隻要你……我有辦法……”

他的聲音忽然降的十分之低,最後隻聽見魏國夫人一聲嬌笑,不知究竟。

一個時辰後,賀蘭敏之的身影方出現在含元殿前的禦道之中。

敏之的臉色卻有些陰沉,他一言不發地出了丹鳳門,翻身上馬。

馬鞭當空揚起,一聲響亮,馬兒吃痛,長嘶一聲,往前疾馳。

阿弦見情形不對,忙也翻身上馬,她的馬術極為普通,哪裡追的上敏之,才轉出宮道,就見前方那影子如離弦之箭,黑金大袖一揚,就消失路口了。

賀蘭敏之騎馬衝出宮道。

前方就是朱雀大街,街上依舊行人如織,敏之卻絲毫不停,幸而他走的是中間車馬行走的路,饒是如此,因速度太快,讓許多車輛避讓不及,慌張之際,頓時碰了好幾輛。

這些人並沒看清是敏之作亂,一個個胡亂叫罵:“哪裡來的混賬這樣不長眼?是趕著去投胎麼?”

又有的道:“看跌下來摔不死你這王八!”

敏之正在放縱狂性橫衝直撞,忽然聽見這兩句,眼神一變,猛地勒住馬韁繩,打馬回轉。

對麵正是阿弦匆匆忙忙趕上,見敏之去而複返,本正鬆了口氣,不料他居然衝到那停在路邊的馬車旁,不由分說舉鞭子亂揮下去。

頓時之間,原先放聲辱罵的那幾人已經受傷,慘叫連連。

阿弦心急如焚,高叫道:“周國公!”

不顧一切地也打馬奔到跟前,翻身下馬上前攔住:“快住手!”

敏之已經紅了眼,幾乎都沒聽見阿弦在叫他,鞭子亂揮之中,竟向著阿弦身上招呼過來。

阿弦要躲開本也容易,但她一閃開的話,身後那兩人勢必遭殃。

當下一咬牙,阿弦抬手,想要將鞭子握住。

這一招兒對付普通人自然使得,可敏之本也非泛泛之輩,又是帶怒出手,鞭子揮起來霍霍有聲,之前被他打到的那幾個人無一例外都已經倒地。

除非是內功深厚或者會使巧勁兒的高手才能“藝高人膽大”,用這種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接住鞭子,但阿弦兩者都不是,隻能硬碰硬罷了。

就在危急時候,阿弦忽地大叫:“楊小姐!”

敏之正惡狠狠地將落鞭,聞聲手腕一抖。

那鞭子靈蛇似的騰躍而起,堪堪避開了阿弦身側,鞭稍重重地砸在地上,青石板路上竟被甩出了一道淡白痕跡!

阿弦咽了口唾沫,暗念了聲“僥幸”。

敏之定睛,等看清是阿弦之時,濃眉緊鎖。

敏之道:“是你剛才喊楊……”戛然而止,敏之冷冷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騙我。”

阿弦看著他森森的目光,轉頭四顧。

這會兒街邊上遠遠地站著好些圍觀的人,因見敏之暴戾之舉,都唯恐波及,見阿弦硬是攔下,一個個不約而同發出驚歎之聲。

阿弦道:“我沒騙你。”

敏之心頭一動,隨著她目光看去,越過人叢,卻看見百步之外,路邊上正停著一輛馬車,以他的眼力當然看出那車是誰家所有。

但就在被他目光掃過之後,馬車緩緩後退。⑦本⑦作⑦品⑦由⑦思⑦兔⑦網⑦提⑦供⑦線⑦上⑦閱⑦讀⑦

就在眾目睽睽下,馬車掉了個頭,往來路上去了。

敏之怔怔看著這一幕,將手中帶血的鞭子一扔,重新翻身上馬。

這會兒早有人認出這就是“鼎鼎大名”的周國公賀蘭敏之,原先那些叫嚷的人都後悔不迭,怎麼會知道偏遇上這位煞星?如今得了一條命已經是白賺了的,忍痛捱屈默然四散。

兩側百姓們竊竊地指點,卻敢怒不敢言。

阿弦聽著傷者痛呼,看著地上斑斑血跡,猶豫了會兒,正要撿起那帶血的鞭子,便聽有個沉穩的聲音問道:“是什麼人鬨事?”

人群自動分開,讓出一條道來。

不知是誰歡呼了聲:“太好了,禁軍來了!”

阿弦抬頭看時,卻見一隊人馬威風凜凜地走了出來,這一小隊大概有七八人,一個個身著鎧甲,武器鮮明,看著訓練有素。

阿弦正是個俯身撿起鞭子的姿勢,這樣抬頭的角度有些詭異,所以當她看清楚來者是誰的時候,整個人腦中空了一片。

來的這一隊,正是衛戍京師的禁軍,隸屬於金吾衛中的南衙十二衛,領頭的一位,相貌堂堂,加上身著鎧甲,更顯得英武挺拔,俊朗非凡。

雖然比先前的氣質有所變化,但那眉眼卻是阿弦最熟悉不過的……

阿弦呆呆道:“大哥?”

真想不到,居然是在這種情況下跟“離家出走”的陳基再次相遇。

當陳基看見阿弦的時候,目光裡先是掠過一絲訝異,然後卻又歸於平靜,平靜的仿佛在他麵前的並不是桐縣的萬般,親如手足的阿弦,而隻是一個陌生過路之人。

“是何人街頭鬨事傷人?”陳基喝問。

“……”這個問題不難回答,阿弦卻張不開口。

還是圍觀百姓們熱心,有人高聲叫道:“是當今周國公賀蘭敏之!”

陳基皺眉,盯了阿弦片刻,吩咐身邊兒士兵:“詢問這些人的口供……方才是誰供認,也找出來帶走。”

底下那些禁軍們領命,而原本在人群中提供線索的那人聽見,嚇得低了頭悄悄地逃了,其他眾人也怕惹禍上身,熱鬨也不敢看,紛紛散了。

陳基則低低對阿弦道:“你跟我來,我有話親自問你。”

阿弦拎著那條“凶器”,呆呆站在原地,挪不動腳步。陳基握住她的手腕,硬是將她拖著走開數步,離開了人群。

至行人少處,陳基才鬆開阿弦,俯身道:“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這種關切的語氣,跟方才那個公事公辦的口%e5%90%bb判若兩人。

阿弦愣愣地看他:“你……”

陳基道:“真的是周國公傷人?怎麼是你在善後?以後若遇到此種情形,且記得不要傻傻地留在現場等人去捉!知道嗎?”

阿弦聽著他熟悉關懷的聲音,不覺一陣鼻酸:“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

陳基一怔:“傻子,我是在教你避禍,為了你好,你怎麼不懂?周國公雖然勢大,但有時候官府不得不做做表麵文章以消民憤,如果真有鬨得無法開脫的時候,你留在現場,豈不是就成了替罪羊了?明白了麼?”

阿弦無法抗拒他滿是關懷的眼神,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