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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錄 八月薇妮 4326 字 6個月前

的表情,阿弦怔了怔:“我……”

那邊兒英俊道:“阿弦,上車了。”他站在車旁,手扶著車轅。

袁恕己轉頭的功夫,阿弦衝口說道:“我不是安慰人。”她向著袁恕己點了點頭,轉身往驢車旁走去。

英俊扶著阿弦,她輕巧的如同一隻雲雀,又或者是一隻狸貓,嗖地就跳上了車,在車轅處坐了,手握著鞭子做個車夫。

玄影也立刻利落地跟著一躍,輕易便也跳了上去。

英俊正欲跟著上車,就在這時,耳畔忽然聽到朗朗地念誦聲響,齊齊道:“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軫,地接衡廬!”

英俊微微怔忪,垂著的眼皮一動。

阿弦從車轅處轉頭,見善堂的孩子們都站在一塊兒,包括安善跟小典。

他們大聲念道:“物華天寶,龍光射牛鬥之墟;人傑地靈,徐孺下陳蕃之榻。雄州霧列,俊采星馳。台隍枕夷夏之交,賓主儘東南之美……”

英俊垂眸聽著,忽地微微一笑。

這一笑,卻淡若天山之雪,清若林下之風,卻如此溫文莊肅。

頓時驚呼聲四起,暈倒了幾個。

——“十旬休假,勝友如雲;千裡逢迎,高朋滿座…… 家君作宰,路出名區,童子何知,躬逢盛餞。”

英俊回身上車。

阿弦握著鞭子回頭,任憑毛驢踢踢得得地往前,她在朗誦聲中看著身後那些熟悉的臉孔,已經有人忍不住追了上來,孩童們,姑娘們,其中竟還有高建,他跑了十數步又停下,最後蹲在地上,像是個孩子一樣哭了起來。

阿弦握著韁繩的手一緊,幾乎要勒住了不許車再前行。

目光轉動,是小典,陳三娘子,連翹,最後是袁恕己,他獨自一人牽著馬站在路邊…

隻是,畢竟少了一個人。

阿弦無法再看,咬牙轉身,望著前路道:“駕!”

毛驢低著頭奮力往前。

阿弦始終盯著前路,不敢讓自己再回頭,因為一回頭隻怕就走不了了。

她的%e8%83%b8口起伏不定,半晌才說:“阿叔,我心裡好難過,我從來……從來不知道分彆是這樣難過。”

英俊並未回答,阿弦也不知他是不是聽見了,隻自顧自揉了揉鼻子:“上次陳大哥不肯跟我告彆,是不是就是怕我難過?”

車廂中,是英俊道:“等你見了他,可以當麵兒問他了。”

阿弦本正因離彆傷懷,忽地聽了英俊提起陳基,那份蔓延的難過之意才略止住:“是,等見了陳大哥,我可以當麵問他了。”

此刻車已經走的遠了,耳畔隱隱聽到孩童們的聲音仍在朗聲繼續:“披繡闥,俯雕甍,山原曠其盈視,川澤紆其駭矚。閭閻撲地,鐘鳴鼎食之家;舸艦迷津,青雀黃龍之舳。雲銷雨霽,彩徹區明。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阿弦跟英俊等離開後半月,一日公務事罷,袁恕己獨坐府衙,總覺著身遭空的厲害,如缺了點什麼。

桐縣的冬天來勢十分猛烈,雪經常一下就是三五天,地上的積雪時常會沒到小腿,袁恕己晨起習武的時候,家丁尚未來得及打掃,踩在上頭咯吱咯吱地響動。

有一次他覺著有趣,竟脫口道:“小弦子,你怕不怕這雪沒(mo)了你?”

說完之後,聽不到有人回答,袁恕己回頭看時,卻見身後雪地之上空空如也,隻有廊下吳成跟左永溟兩個麵麵相覷,不知所措。

大概是那雪地的空跟白雙雙刺了他的眼,袁恕己心裡竟很不受用。

他在豳州越來越得心應手,加上馬賊平定,之前幾宗案子又解決的甚好,起到了雷霆之威,故而豳州竟出現了有史以來最安定太平的歲月。

手頭的公文早已經看完了,袁恕己看無可看,負手出門。

他沿街而行,走了半天,醒悟自己是在往朱家小院而去,忙又停住。

有些煩躁又有些難過地轉身,隨便選了一個方向而去,走不多時,耳畔聽到喧嘩笑語,鼻端亦嗅到酒氣。

袁恕己抬頭,若有所思地看見前方那高高掛起的紅色燈籠,原來他不知不覺竟到了吉安酒館。

正要轉身離開,門口的小夥計偏生已經看見了他,忙跑出來殷勤招呼:“袁大人,天兒冷,快進來喝杯熱酒暖暖身子。”

原本袁恕己還不覺著冷,被他一提,卻無端地從腳底到心頭,不知哪裡來的一股冷意貫穿。

進了酒館的雅間兒,才剛落座,就聽一聲笑,是陳三娘子親自前來招呼。

將手中端著的托盤放下,酒果等物端出,陳三娘子笑道:“刺史大人可是有段日子沒來了,還當是嫌棄我們這地方齷齪了。”

袁恕己不做聲,見有些渾濁的酒水傾落,便握住了一飲而儘。

三娘子閱人多矣:“大人有心事?”

袁恕己將空酒盞放下,三娘子會意又斟滿,袁恕己複吃儘了。

三娘子見他不是個要說話的樣兒,便也見機噤口,隻小心地服侍著,如此一連吃了五六杯,袁恕己停手。

這是一批才來的新釀牡丹酒,頗有些酒力,袁刺史的臉上已經微微帶紅。

他握著杯子,不再讓三娘子斟。

三娘子打量著他的臉色,柔聲勸道:“大人,吃些果品壓一壓。”

袁恕己看著麵前的那些菜肴果品,忽然夾起一枚圓滾滾之物:“這個……是上次的雪團子麼?”

三娘子咳嗽了聲,麵上掠過一絲尷尬之色,旋即又滿麵春風道:“是,因朱伯病了,我便讓廚下多加了這道菜在菜譜上,說明是朱伯的首創,您彆說,這喜歡的人還真多,每來必點。”

袁恕己盯著看了半晌,方送入嘴裡,品了半晌,皺眉道:“以後不許再做這個了。”

陳三娘子道:“這個、可是他們做的不好?”

袁恕己道:“我雖不曾吃過老朱親手做的是什麼滋味,但卻絕不是這個贗品的口味,不許再做了,白玷辱了他的名兒。”

三娘子如此精明,即刻見風使舵:“是是是,雖然那些食客說好,但他們哪裡有大人的見識高明,我這就立刻叫人停了,不許上這道菜了。”

袁恕己才又低頭吃了幾口彆的。

陳三娘子見他似滿腹心事,偏偏一字不吐,反而“壞”了自己正好的生意——自從老朱頭因病退隱後,自然有許多習慣吃他手做湯麵的人十分想念。陳三娘子趁機便叫廚師掛了這雪團子的菜色,隻說是老朱的首創,乃是天下絕品的菜肴,果然消息傳出後,有不少人風聞而至,這些日子三娘子賺得眉開眼笑。

若換了彆人,自然不舍得立時切了這肥肉,可三娘子卻知道袁恕己為人,在他好好跟人說話的時候,最好便規規矩矩應答,否則等到他隻用刀劍說話的時候,一切悔之晚矣。

三娘子摸不清袁恕己的來意,隻得惴惴陪著。

如此又過半刻鐘,袁恕己道:“英俊先生,到底什麼來頭?”

臉上的笑微微一僵,三娘子卻很快又道:“是個目盲的教書先生罷了,大人這話……好像有什麼深意似的?”

袁恕己道:“我,隱約覺著他有幾分眼熟,但……”

對於桐縣大多數的人、包括陳三娘子在內,對英俊的印象,都是一個清雅端莊,風姿超絕之人,事實也的確如此。

但在袁恕己的心中,一提起英俊,想起的卻是在雪穀裡那個躺在一根燃燒著的枯骨旁邊兒、須發橫飛的枯槁“屍首”,然後,才又竭力讓自己的思緒轉到現在的這個英俊先生身上。

怪就怪“英俊”先生給他的第一印象,實在太深刻了,當然,這一切也有阿弦的功勞。

袁恕己抬眸:“你絕不會對一個無用的瞎子大獻殷勤,我本來以為你是貪圖他的美/色,誰知道你竟然十分守禮,這就怪了,貓兒什麼時候不吃腥呢,尤其是送上門的腥。”

三娘子笑:“大人,您說什麼呢,怎麼說的我跟個……我看中英俊先生,當然是因為他能乾。”

袁恕己從軍多年,軍中的葷口也是不忌,加上吃多兩杯酒:“能乾卻不得乾,虧得你能說出口。” 本 作 品 由 思 兔 網 提 供 線 上 閱 讀

三娘子愣怔,然後紅了臉,潑辣如她,也能流露羞臊之色,實在罕見。

袁恕己哼道:“以你的性情,本不該是畏首畏尾的,怎麼?你不敢碰他?因為什麼?”

三娘子強笑:“大人想必是醉了,這般拿我說笑。”

袁恕己字字如刀:“你才見他兩麵,就立刻對他的話言聽計從,那時候他一心要離開桐縣,可並沒答應你當賬房,你說看中他能乾,這樣能乾的人不留在身邊兒,又送去哪裡?而且還隨送了銀子給他,這可不是素日以慳吝著稱的老板娘的所做。你並不是在相賬房,而如在送神一樣。”

他雖有幾分醉意,心卻是極清醒的,說的話更直指要害。

三娘子暗中咽了口唾沫:“大人……”

袁恕己斂了笑,沉著臉色道:“如今人已經走了,你還要替他保守什麼秘密?把你那些花言巧語都收一收,膽敢說一句謊話,你不怕我用一千種法子拿捏你?”

他將手中的空杯一捏,轉向三娘子。

三娘子對上他陰鷙的雙眸,沒來由打了個寒噤。

但……

三娘子跪坐起身,又為袁恕己將杯子斟滿,然而雙手已經禁不住發抖,酒水灑了些許出來。

她看著那水珠亂落,眼神也有些慌亂,幾度囁嚅:“大人,我之所以相助英俊先生,的確有個理由,隻是我萬萬不能說。”

袁恕己道:“哦?”眼神中冷冷玩味之意。

三娘子硬著頭皮道:“但是大人,我有另一個秘密可告訴大人,作為交換,大人可否不要追問我英俊先生之事?”她的口%e5%90%bb裡帶了哀求之意。

袁恕己晃了晃杯中酒,道:“那要看你的秘密值不值得聽了。”

三娘子道:“是跟阿弦有關的……”

袁恕己手勢一停:“哦?”

三娘子覷著他的臉色:“大人答應了?”

袁恕己道:“小弦子又怎麼樣了?”

三娘子遲疑片刻,終於把心一橫,她跪坐傾身,略靠近袁恕己耳畔,手攏著唇邊低語了一句。

燈光昏暗,酒力上湧,外頭眾人的喧嘩聲太大。

袁恕己竟未聽清:“你說什麼?”

三娘子頓了頓,略提高了些聲音:“阿弦那孩子,其實是個女娃兒。”

眼前的袁大人仿佛化成了石雕,麵上神色,如醍醐灌頂悲欣交集,又似如夢初醒受驚匪淺……

三娘子也不敢動,隻仍保持著那個手攏著唇邊的姿態,不知等待自己的是吉是凶。

可片刻,袁恕己丟了手中杯子,猛地起身,他起的太快,幾乎將桌子都掀翻了,桌上的酒水果品等隨著震了震,滑向另一側。

袁恕己舉手欲推開門扇,手碰到槅門之時又退回來,他走到三娘子身邊兒,眼睛惡狠狠地盯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