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頁(1 / 1)

大唐探幽錄 八月薇妮 4275 字 6個月前

刺史一行人已經順利抵達。

老朱頭聽了,心裡吊著的那塊兒石頭才好歹放平了些。

這天黃昏,秋風颯颯,因阿弦不在,老朱頭也懶懶地,加上路上行人稀少,於是天才擦黑就要收攤。

正轉身收拾鍋灶,忽然聽到輕微的腳步聲靠近。

老朱頭隻當是食客上門,便頭也不回地笑說:“東西都已經賣完了,真對不住……”

身後來者道:“誰能想到,昔日風光一時的大內妙手,今日竟淪落在這冷僻鄉野裡苟且謀生呢。”

臉上的笑像是碎裂的冰,陡然消散,老朱頭攥緊手中的木勺,想回身,卻幾乎不能動!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兩隻小夥伴,親(づ ̄3 ̄)づ╭~

我是被雖然不多但很暖心的小天使們感動的二更君,麼麼噠,謝謝貼心的你們~~

應該很快就會轉戰陣地了()加油

☆、第68章 鳶莊

秋風裡好像多了幾分肅殺的氣息, 老朱頭握著木勺的手有些發抖。

嘴角抽搐了兩下, 老朱頭終於回過身,滿麵已換上柔軟的笑意:“我當是誰呢, 原來是蘇老將軍,您這會兒是來吃東西?真是不湊巧的很。”

巷子中間, 是蘇柄臨巍然而立,他身著便服, 頭上戴著青黑色的襆頭帽子,手中握著一條馬鞭,雙眼正如盯著獵物般看準老朱頭。

蘇柄臨不答,老朱頭又笑道:“可是您方才在說什麼來著?我一時沒聽清,唉,這人老了耳朵也不中用了, 聽什麼都稀裡糊塗的。”

馬鞭在手掌心輕輕敲了一下,蘇柄臨走上前來:“不錯, 人老了, 耳聾眼瞎,我亦如此,就連治下有這等了不得的人物都不知道。”

老朱頭垂了眼皮,仍是含笑:“您到底是在說什麼?我如何聽不懂, 多半是高人高語,小人不過卑微俗輩,不明白也是有的。不過我著急收攤子,老將軍若是想吃湯麵, 不如且明兒……”

不等老朱頭說完,蘇柄臨道:“後宮可無三千佳麗,卻不可一日無朱妙手。”

老朱頭臉上的笑有些掛不住了,微微僵硬,像是在寒風凜冽中將要凝水成冰。

蘇柄臨看向他,望著那很不起眼的一張臉:“昔日太宗在時,我有幸奉召入宮,這是太宗當著我們一乾大臣的麵兒說的。”

老朱頭垂著手,深深低頭。

蘇柄臨打量這食攤上簡陋的家夥什,複道:“當初我還心生鄙夷,心想不過是個會做菜懂逢迎的宦人而已。誰知,那一場酒宴,卻讓我永遠地記住了這個人。有同感的絕非我一人而已。”

老朱頭想笑,卻再也笑不出來,兩隻手壓在一起,不安而惶然地抓緊了些,卻又鬆開。

蘇柄臨卻若有所思地笑笑,點頭道:“老子曾說‘治大國,若烹小鮮’,然而在我看來,朱禦廚的手法,卻是烹小鮮有治大國的風範。這大概就是業之臻者,不管是何等身份之人,不管他是不是一個卑賤的宦奴,能有那種出神入化的烹飪手段,他便是其中王者,就如同太宗是帝皇之中的王者,而我自詡領兵帶將,所向披靡……業之臻者,都足以令人肅然起敬。”

老朱頭局促的臉色漸漸地緩和,聽到最後,整個人已經放鬆下來,肩頭一垂,肩胛略寬。

他卻仍是不看蘇柄臨,隻是用那種沙啞的聲音低笑道:“老將軍跟我說這些做什麼呢?”

蘇柄臨道:“我生平隻有在皇宮內才吃過那種令人銘之不忘的味道,十幾年再未有機緣,聽說太宗龍馭歸天後,朱妙手仍舊侍奉當今聖上,卻在十三年前離奇失蹤,眾人都說他因哀悼太宗過甚,又因年紀頗大,必然是哀傷而亡了。誰又能想到,時隔多年,我竟在您的攤子上又重新吃到了那種味道。”

老朱頭笑道:“喲,那這可真是我的榮幸了,誰能想到我做的這些不上台麵的清粥雜菜,居然能趕得上當年的宮內禦廚呢?隻怕是老將軍哄我開心的。”

蘇柄臨道:“是,你是該開心,等你回到長安後,重新掌管禦廚,隻怕會更開心。”

老朱頭笑容一斂,正色道:“我一個平頭百姓,什麼都不懂,去長安做什麼?何況我在桐縣呆的好好的,又是這把年紀了,若還硬要背井離鄉的,隻怕要倒在路上嘍。”

蘇柄臨道:“你仍不承認你就是朱妙手?”

老朱頭茫然道:“我第一次聽說這麼個人,既然您說他姓朱,又說我做的飯菜有幾分他的意思,那興許……我們之間也有些親戚相關?”

蘇柄臨望著他狡黠的神情,道:“你雖然不認,但聖上是個念舊情的人,隻要你回到長安,真偽立刻便知。”

老朱頭搖頭笑道:“蘇將軍,您可務必饒了我,我這把骨頭著實經不起顛簸了。”

蘇柄臨道:“是經不起顛簸?還是長安有讓你懼怕的事……或者人?所以你才離開宮中,遠遁於這偏僻邊陲地方?”

老朱頭道:“我當真不知道蘇將軍在說什麼,我該回家去了。”複著手收拾東西。

蘇柄臨忽然語氣一變:“那孩子如今並不在桐縣,你這樣早回去做什麼?”

老朱頭正轉過身,蘇柄臨喟歎道:“十三年了,整整十三年。當年你從宮中失蹤的時候,正是宮內外沸沸揚揚傳說皇後殺死武昭儀孩子的時候,唉,如果那可憐的孩子還活著,如今也該十三歲了。”

老朱頭腳下一個踉蹌,仿佛整個天地的聲響都從耳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亂無章的嗡嗡然,他勉強踏前一步,想去取那鍋灶,早點離開這是非之地。

蘇柄臨看著他腳步蹣跚,身影搖晃,沉聲又道:“說起來,跟你相依為命的那孩子……叫阿弦的,那若非是個男孩兒,我一定會以為他就是當初死的不明不白的小公主……”

老朱頭背對著他,雙手握著那麵鍋,手卻抖若風中秋葉,聽到最後一句,忍無可忍:“住口!”

手中的鍋子墜下,“鐺”地一聲,兀自在灶上打轉。

蘇柄臨緩步走到跟前,將那轉動的鍋子壓住:“怎麼,終於戳到你的痛腳了?”

兩個同是年紀古稀的老者,身份天差地遠,各懷不可告人的隱秘,就在這秋風蕭瑟的黃昏,對峙而立。

蘇柄臨道:“你總該知道,我有數不清的法子讓你承認……”

老朱頭看清他堅決的神情,仰頭一笑:“好!”

這一笑,老朱頭渾身的氣勢便儼然變了,他道:“你想讓我承認我就是那個禦廚,可以,我認就是了。我離開宮中也不是什麼稀罕事兒,就是厭倦了宮內那朝生暮死的生活,所以才隱姓埋名離開了。你既然知道我,那總也該聽說,當初太宗在的時候,曾下了一道旨意,太宗特許我可以隨意離宮而不必向任何人請示,難道誰敢因此而拿我的錯麼?”

這一刻,原本卑微怯懦的老朱頭似乎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曾經於太宗李世民麵前紅極一時的大內禦廚,曾得皇帝親口稱讚的天下無雙的“朱妙手”。

就算是在叱吒風雲一世赫赫有名的蘇柄臨麵前,氣勢也絲毫不遜。

蘇柄臨笑笑:“沒有人敢拿你的錯。”

老朱頭自知已經失態,要回頭也來不及了,索性繼續說道:“我之所以遠離長安,就是不想昔日的是非再來侵擾,當初……該死的已經死了,苟活的人……如我,將軍何不就放我一條生路,讓我安安穩穩地過完這殘生?老將軍如果當真記掛當初宮內那一場酒宴,勞煩看在曾經共同侍奉過太宗皇帝的麵上,也放過我。”

老朱頭說到這裡,後退一步,單膝跪地,繼而雙膝:“我在此給您磕頭、謝您的大恩了。”

不等他跪地,手肘被蘇柄臨握住,後者手上微微用力,老朱頭隻覺著手臂如被鐵鉗夾住了一般,竟再也跪不下去。

“你到底想要我做什麼?”他望著蘇柄臨問。

老將軍道:“我隻要知道一件事。”

兩位老者的目光相對,蘇柄臨雖然還未出口,老朱頭又如何不知道他想說什麼:“不是!”

蘇柄臨道:“我還沒有問。”^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老朱頭道:“你不必問了,不是就是不是。我已經說過,該死的已經死了!”

蘇柄臨深深地雙眼裡是凝重的疑慮。

老朱頭將手肘抽回來,舉手道:“我可以向天起誓,你想問的那個孩子,早已經死了!若有半句虛言,現在就讓老天爺降一道雷把我劈了!”

他沙啞低沉的聲音斬釘截鐵,又有難以掩藏的憤然怒意,令人無法懷疑。

此刻天色陰沉,烏雲同黃昏一起從天際蔓延微湧。

蘇柄臨皺皺眉,抬頭看向那變幻莫測的天色。

豳州,垣縣。

“阿嚏!”渾身一個激靈,嚇得阿弦忙左顧右盼,但目之所及,並無任何異樣。

她舉手揉揉鼻子:“是誰在念叨我麼?會不會是伯伯想我了,還是英俊叔也想我了?”

對阿弦而言,第一次出遠門,最初是惶惑不安,漸漸地便如又見識到了新世界般好奇而高興,但到終於抵達了垣縣,在縣驛安頓之後,原先那興奮早就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一絲茫然,尤其是想到家裡老朱頭,玄影,英俊後……心裡有些抓撓,忽地後悔就離開了他們。

幸而袁恕己並沒有給她太多的時間多愁善感。

眾人在驛館稍事安頓,縣官便來備述前情,又帶著往事發的錢家,親自偵看現場。

袁恕己掃了一眼:“小弦子呢?”

話音才落,就見阿弦從門內晃了出來:“大人,我在這兒。”

袁恕己看著她有些蓬亂的頭發,舉手給她撩了撩:“怎麼也不梳洗?”

袁恕己倒也體恤阿弦年輕身弱,之前又不慣騎馬,所以路上特給她準備了一輛馬車,預備累了便入內歇息。

就算如此,阿弦連著顛簸了一整日,早出晚歇,外加“思鄉”,整個人略顯憔悴。

阿弦揉了揉眼,方才她進門後便躺在床上,本想趁機歇會兒,可身子仍如在馬上或者車上,顛顛簸簸,耳畔都是車軲轆轉動跟馬蹄奔騰的聲響。

“沒來得及。”她隨便舉手把頭發往後麵攏了攏,“很難看嗎?”

袁恕己見她懵懵懂懂,因困倦之故那原本清澈的眼神裡也似蒙了一層霧,又因為往後攏頭發,小小地臉微微揚起,露出下麵細而白的脖頸,看著竟……

這瞬間,袁恕己竟莫名想起在桐縣落雨那黃昏,他才從車上下來,正看見英俊背著阿弦,她歪頭笑語,兩個人何等親密。

咳嗽了聲,袁恕己哼道:“不,這樣兒就挺好的,又不是女孩子,要那麼好看做什麼。”

其實在轉身的時候他心裡想:這樣已經很好看了,再若熟悉打扮,那還了得。

眾人出了驛館,沿街騎馬往城外去。

原來這錢家居住在城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