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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錄 八月薇妮 4309 字 6個月前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橫陳地上的七零八落的屍首們。

跟昨夜所見有八分相似了,阿弦眼前陣陣發暈,然而殘存的理智讓她定睛再看,卻發現地上的那些屍首,並非她意料中的孩子們的屍體,相反……

先前喪失的神魂才慢慢又蘇緩過來。

耳畔聽見官兵們驚道:“馬賊……全死了?這是怎麼回事?”

阿弦一步山前,腳下踩到濕滑的鮮血,目光淩亂地四處掃去,終於發現,就在靠牆處,十幾個孩子靠在一起,手拉著手。

而在他們身旁,是英俊跌坐在地,生死不知。

阿弦跑過去將英俊扶住,卻見他麵如白紙,嘴角噙著鮮血。

袁恕己反應過來,急忙撥了兩隊人馬,讓其中一隊將孩子們抱了出去,另一隊檢查地上的馬賊。

馬賊人無一例外,都已經氣絕身亡,袁恕己瞄過地上慘死的群賊,一徑走到英俊身旁,在他腕上探了探:“他的氣息紊亂,但無性命之憂。”

世情如潮,波瀾變幻。

這日的清晨,桐縣絕大多數的百姓都一如平常般醒來,按部就班地開始一天之行。

然而對有些人來說,這日意味著一生之變,——生,或者死。

潛入桐縣的馬賊們,絕想不到自己會以那種不可思議的方式死在善堂。

而善堂內的小孩子們,也絕想不到他們會在這樣一個早晨,度過了最凶險的生死關,也因為有守護之人在,這一場本該猙獰淒慘、血腥可怖的經曆,變得奇怪而“有趣”。

就在陽光初升的時候,他們平安喜樂地團團圍坐在老朱頭的食攤上,一邊兒唧唧喳喳說起方才的遭遇,一邊等待期待已久的早飯。

老朱頭也想不到,正在家裡準備食材的他被官兵不由分說請了出來,硬是要他立刻給孩子們做一餐早飯……老朱頭懵懂道:“這是怎麼說的?我可不是官府的廚子呀!”

那官兵笑道:“刺史大人說了,錢從府庫裡給。您老人家隻管做就是了。”

孩子們則歡天喜地的開始叫嚷自己愛吃的東西,老朱頭打量了一圈兒,臉上的苦笑慢慢抹平:“既然有錢賺,那也是沒法子的事。”

安善忽然叫道:“英俊叔叔怎麼不一塊兒來?”

老朱頭回頭問道:“英俊?”

又一個孩子大聲道:“英俊叔是神仙,會變戲法,不用吃飯的。”

老朱頭越發詫異:“說的是什麼?”

安善得意洋洋道:“先前在善堂裡……有壞人要殺我們,英俊叔讓我們背《滕王閣序》,等我們背完後,壞人都不見了!”

老朱頭手勢一停,忙問:“你們十八哥哥呢?”

安善道:“十八哥哥先前去了府衙,後來也跟著刺史大人來了,應該是英俊叔叔用戲法把刺史大人召喚來,然後將壞人都打死了。”

兩個官兵立在旁邊,因也是跟著袁恕己前往善堂的,聽了這般童言稚語,不由都笑。

老朱頭臉色狐疑不定,但聽說阿弦無事,就也罷了。暫時按下滿腹疑竇,隻給孩子們做早飯。

且說善堂之中,左永溟抱了英俊出門,就近安置在善堂裡,又請大夫來看。

阿弦陪護在側。

袁恕己則留在原地,親自將每一具馬賊的屍首都檢查了一遍。

袁恕己畢竟久於殺場,反複將現場查看了幾遍,慢慢理出了當時一切發生的經過。

他立在靠近門口的牆角,端詳現場,一道模糊的影子在他眼前動了起來,真似“靜若處子動若脫兔”。

“他”一出手,先將靠門最近的矮胖之人脖子拗斷,然後,將右手邊撲上來的馬賊%e8%83%b8口擊中——此人%e8%83%b8`前肋骨被重手法擊斷,同時右手手腕上也有傷。

袁恕己順著所思轉動手腕,目光又看向左手側到底的黑臉馬賊。

吳成看的觸目驚心,忍不住問:“大人,殺死這些賊的,莫非、是英俊先生?但是……但是我無論如何想不通,他是如何做到的?會不會另有其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人後又走了?”

袁恕己心裡知道答案。

這屋裡除了馬賊跟些小孩子,再沒有其他人,外頭又被官兵圍住。

雖然他們衝進來的時候一切已經結束,英俊也陷入昏迷,但是袁恕己幾乎認定,一定是他。

他先拗斷矮胖馬賊的脖子,又從右手邊馬賊手中將匕首奪來,順勢結果了左邊的黑臉馬賊。

剩下的四個,一人死在黑臉身後,背對著門口——必然是見勢不妙本能地想逃,後頸要%e7%a9%b4卻被匕首刺中身亡。

其他兩人死的就更怪異了,不僅怪異,而且恐怖之極,一個被匕首正中口中,仰麵倒死,另一人,天靈蓋被擊破,袁恕己細看過傷處,環顧四周後,從血泊裡撿出一塊兒灰色的不算大的鵝卵石。

最後一名死者,靠近牆角,身上並未被兵刃所傷,雙目圓睜,脖頸往後仰著,袁恕己將人一推,發現他的背上一截脊椎被生生捏碎。

從他距離牆角最近看來,這人應該是想抓住一名孩子護身,卻被人從後殺死。

袁恕己越看,心頭越是寒意沁然。

正如吳成所說,英俊先生一來身子虛弱尚未恢複,二來,那可是個瞎子。

事實上,在查看現場之時,袁恕己暗中模擬自己在場的情形,但是以他的身手跟反應力,就算做到最佳,也無法在這樣極短的時間內,天/衣無縫地連殺七名悍匪!

何況那是個瞎子!

袁恕己一再提醒自己,朱英俊是個瞎子,可是他越看越是狐疑不安——做到如此地步,那人真的是個瞎子?

一個身體虛弱的瞎子……怪不得吳成懷疑,這看似的確不可能,先前那些士兵們都在暗中傳說,這一切幾乎像是神鬼所為。

袁恕己命吳成料理剩餘之事,自己前去探望英俊,後者卻仍是未曾醒來。

按照謝大夫的說法,英俊是“突然受驚”,舊傷複發,身體不支所致。

袁恕己問道:“先生可被賊人們傷著了麼?”

謝大夫道:“神佛庇佑,朱先生沒什麼大礙,隻右手手指上略有一道劃痕。”

袁恕己細看了看,想到那一招“空手入白刃”……若有所思道:“哦。”又問:“如何現在還不醒?”

謝大夫還未回答,阿弦道:“大人,大夫說阿叔神氣渙散所以才一直昏迷不醒,我想快些帶他回家,要儘快給他熬參湯補回元氣。”

袁恕己聞聽,親自動手抱了英俊出門,送上馬車,對阿弦道:“我還有其他之事料理,我叫人去縣衙喚高建來幫你。”

阿弦謝過,隨車而去。袁恕己目送她離開,回頭叫了左永溟來,吩咐道:“你去縣衙……”低低叮囑了幾句,左永溟領命,親自前去。

此事發生後,畢竟是馬賊城內作亂,袁恕己本以為城中百姓會生驚慌之心,又頭疼該如何向人解釋馬賊們被誰人所殺……

可讓他始料未及的是,不必袁大人費心勞神,民間已自有解釋。$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畢竟當時在善堂裡,是一屋子的老弱病殘——除了小孩子們,“朱英俊”先生一個人就占了“老弱病殘”其中之三,如果不是神佛顯靈,又是什麼在瞬間奪走了七名殺人無數的馬匪性命?

又加上安善等小孩子,因語焉不詳,說的詭奇,在場的士兵且描述現場慘狀,幾乎非人類所為等,此事越發神秘莫測。

於是不知不覺,傳說中善堂竟成了被神佛庇佑之地,畢竟這原本就是佛寺,後來新刺史要修善堂,更是功德之上又累積了一層功德,若說因此感動了神佛縣顯靈,發神力處決了馬賊們,也是有的。

很快,原本才修繕妥當的還十分冷清的佛堂,忽然香火鼎盛起來,空置的功德箱也很快被錢銀塞滿。

這種種,卻皆是袁恕己萬萬想不到的。

不過……他倒也鬆了口氣:不必再想如何向人解釋,一名病弱瞎子到底是怎麼做到如此驚神駭鬼、連誅七人的。

正如袁恕己在現場推演的,一切的確如此。

英俊看不見,所以他時刻留意馬賊們的聲響,當他決定出手的那一刻,早已經將周圍七人所站的大致方位確定。一切都要快,就似電閃雷鳴的一刻,生死都在那一瞬間。

他必須要在賊人們四處亂竄之前,將他們解決。

英俊本就正是休神養氣的時候,如此凝神勞心,全力而為,就如同同歸於儘的打法兒,所以將最後一名賊徒殺死之時,終究也難以支撐,耳畔聽到外頭官兵們飛速逼近的腳步聲,神智渙散,吐血暈厥。

神魂飄渺中,自雲端忽地有一聲傳來:“天高地迥,覺宇宙之無窮;興儘悲來,識盈虛之有數。望長安於日下,目吳會於雲間。地勢極而南溟深,天柱高而北辰遠。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儘是他鄉之客。”

然後,另一人道:“大人有何指教?”

先前念誦那人道:“實不相瞞,我本覺著子安這一段,透著些頹喪之氣,並不甚喜,然而仔細想想,竟無一字一句能改動者。通篇一氣嗬成,由始貫之,縱然動一個字,也將壞了他的氣韻。子安這篇,可謂當世之絕唱,前後三百年,無人可及。”

那人惶恐:“大人!晚輩愧不敢當!”

“有何不敢?你有如此高才,我當向聖上舉薦!斷不會讓你‘時運不齊,命途多舛’”,他長笑兩聲,又念道:“所賴君子見機,達人知命。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誌,酌貪泉而覺爽,處涸轍以猶歡。北海雖賒,扶搖可接;東隅已逝,桑榆非晚……”

英俊緩緩醒來。

此時天已黃昏,室內一燈如豆,

他試著起身,卻提不起氣來,隻得又靜靜躺倒,暗中調息片刻,耳畔才聽見低低的說話聲,從外間傳來。

是阿弦道:“大人,絕對不會是阿叔動的手,你看他那個樣子,連殺死隻蒼蠅都不能,說他殺了那七個人,何其可笑?”

袁恕己的聲音道:“那麼你說是誰?總不會當真是神鬼所為?”

阿弦竟道:“那也說不準,這些人作惡多端,倘若當真弄得天怒人怨,被神鬼索命也是有的。”

袁恕己不由笑出聲來:“小弦子,你彆當我是害你,若真的是英俊先生的手筆,你可要想想,他如今說忘了前塵,誰知道真假?倘若他假癡不癲,其實是個大有來曆的……好吧,就算他當真失憶,那以他這樣的身手,若想對你跟老朱頭不利,豈非也如捏死一隻螞蟻般輕易?”

微微沉默後,阿弦道:“阿叔不會、不會的……”她似想起什麼來:“就算真是阿叔所為,那麼今日也是他救了那些孩子,若不是阿叔,安善他們就真的……阿叔若是壞人,又怎會這麼做?大人你也該多謝阿叔才是……”

袁恕己沉默:這倒是真的,若不是英俊,隻怕今日就算儘誅馬賊,結局也必然十分慘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