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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錄 八月薇妮 4286 字 6個月前

英俊不答:“後來如何處置?對了……”

阿弦本正要回答, 見英俊若有所思,便問:“怎麼?”

英俊道:“屍首。”

阿弦詫異,又點頭道:“阿叔,若是你好些了, 倒是可以到衙門當差,可不就是這個麼?”

雖然有了兩名人證,但畢竟尚無直接有效的物證,到目前為止這案子裡最缺乏的, 也是最有力的物證,就是受害者的屍首。

可是歐家裡夭亡的那些嬰孩們,要麼是未成形小產,要麼是極年幼,按照本地習俗,意外夭折的孩童甚至不能進家廟,多半隻草草地燒化了事。所以事到如今,大多的屍骨早就蕩然無存,要找到有力之證談何容易。

但沒什麼能難得到袁大人,他命衙役隨著歐家管家前往祖墳,按照名冊所列,點算起出三具棺木,其中一個是歐添跟曹氏的次女,因歐添堅持的緣故,安葬於此,另一個便是芳姑。

棺木起開後,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道貼在木板上的黃色符紙,不知為什麼缺了一角。

招縣的仵作戰戰兢兢上前,卻不知該如何著手查驗這因過了太久早就麵目全非的屍首,最年代久遠的那具已經化作白骨。

幸而事實上也不必仵作費力,他在查驗那白骨之時,一眼便看見在白骨的腰部下方,有幾支已經生鏽了的幾乎朽化了的……針。

仵作震驚之下,忙又查驗其他兩具,除了芳姑的致命傷是在頭骨上外,在歐添次女的屍首之中,也同樣發現兩枚極細小的繡花針。

在場目睹此情的所有人都駭然失魂,才知歐添所說是真。

如今人證物證都有了,一切不必多言。

那時,袁恕己思考片刻,憂心忡忡道:“正如你們所說,歐老夫人年事已高,隻怕經不起什麼折摧,這縣衙的牢房又陰暗潮濕,非人能居的地方……”

眾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他為什麼又開始說好話似的。

袁恕己接著說道:“所以本官想,還是及早宣判此案,一來給老夫人一個痛快,二來,免得她真的忽然死了,豈不是避過了真正的刑法?那可大大地不妥。”

頓時驚倒了一堆人,這才知道自個兒太天真“善良”了。

尤其是那些曾為了歐老夫人求情的人等,一個個似熱鍋上的蚰蜒,等待袁大人的宣判,仿佛下一刻便有烈火焚身。

袁恕己摸了摸下頜:“這歐馬氏所作所為,本當淩遲處死,以警惕世人。但本官仁慈,念她年紀大了,便格外開恩,隻斬首示眾就是了,從犯王氏,判決絞刑,兩天後同日執行。”

——“我即是王法,我所做的就是王法。”

他不用多嘴,眾人已深明。

一陣突如其來的嘩然,轉瞬卻又死死壓下。

歐榮幾乎暈厥。

無人鼓噪,無人敢再挑戰刺史大人之威。

袁恕己又道:“另外,爾等所有求情的這些人,男子杖責二十,女子掌嘴三十,每家罰銀五十兩,若無錢交罰則入獄服刑半年。如何諸位,你們可滿意本官的‘網開一麵’?”

他笑的不懷好意而自在輕鬆。

趙縣令戰戰兢兢:怪道先前袁大人叫人上堂“暢所欲言”,原來果然是“多多益善”。

有人委頓倒地,有人跪地相求,有人鬆一口氣,有人悚然自惕。

阿弦道:“阿叔,若不是親眼看見,我還不知道袁大人厲害到這地步,那些人徹底沒有法子,活該,誰讓他們善惡不分呢?這樣還是便宜……”

阿弦還未說完,忽見英俊抬起左手,對她做了個手勢。

阿弦一時看不懂是何意思,本能地想問,英俊卻又換了個手勢,長指往窗外一點。

就在這時,阿弦也聽見窗外似乎有一絲異動。她皺皺眉,將杯子放下,轉身往外。

掀開簾子,悄無聲息來到堂屋門內,阿弦靜了會兒,將屋門慢慢拉開。

就在她麵前的院子裡,靠近東間窗下處,居然站著一個人,正歪著身子,側耳向著東間仿佛是個聽說話的鬼祟姿態。

阿弦也認出此人是誰,瞬間心裡不快。

就在阿弦開門的時候,那人也發現了,忙站直了身子,向著阿弦訕笑道:“喲,阿弦果然在家呢?我看著門開著,就心想進來瞧一瞧,也知道你們家裡有病人,所以不敢先高聲叫嚷,若是你不在家,我悄悄地就走了,可巧就在。”

阿弦道:“三娘子有什麼貴乾,我伯伯不在家,等他回來你再來吧。”

陳娘子好似沒看見她的冷臉,反而走了過來,越發笑道:“瞧你說的,我找他乾嗎,我是來找你的。”

阿弦道:“找我做什麼?”

陳娘子剛要說話,又看一眼東間:“對了,我來了這麼多次,也都沒見見親戚呢,不知病的怎麼樣了?”

她說話間,竟邁步往堂屋裡走去,阿弦忙後退一步,張手攔在屋門口:“他睡著了。不用勞煩。”

陳娘子止步:“我才聽見你們在裡頭說話呢……”

阿弦道:“話說完了,他就睡了。”

陳娘子瞅著她,巧言又笑:“那好,改日再見也使得。”她一拍手道:“這次我是路過,並沒帶些探病的東西,改日正好兒。”

阿弦道:“不用了,阿叔不吃外頭的東西。”

“阿叔?”陳娘子嘖了聲:“聽說是老朱頭的堂弟?阿弦怎麼這麼護著他呢?”

阿弦道:“是親戚,護著怎麼啦?”

“護著好!”陳娘子喜笑顏開,上前握住阿弦的手腕:“親戚當然要相幫親戚了,你過來,我正好有事跟你說……”

不巧正碰到阿弦的傷處,阿弦疼得叫了聲,甩開她的手:“三娘子,你彆想錯了,我跟阿叔是親戚,跟你卻不是。”

陳娘子斂了笑,橫看她一眼:“阿弦,一家人怎麼說兩家話,阿基在的時候,你跟他好的那個樣兒,在我眼裡,就當你們是弟兄看待了,如今阿基走了,怎麼就翻臉不認人了?若阿基知道了你說他傷心不傷心?”

阿弦拉拉衣袖,道:“有什麼可傷心的,陳大哥一個人給你們當牛做馬還不行,還要搭上我麼?你打錯了主意。且陳大哥從來不會強迫我做什麼事兒,更不會因此而傷什麼心。”

陳娘子皺眉,似是個要翻臉的模樣,陰陰晴晴了一陣兒,卻又仍是和顏悅色起來:“你這孩子,撇的這樣清做什麼?當初阿基在的時候何等照拂,若不是他,你能進縣衙?如今又怎麼能在府衙刺史大人身邊兒風生水起人人羨慕的呢?你也知道阿基是很照顧親戚的,你就權當替他幫個小忙儘點心,又能怎麼樣呢。”

阿弦道:“如果真的是小忙的話當然使得,可惜你們家裡的沒有什麼小忙,必然又是誰打傷了人,誰調?戲了女子,誰偷雞摸狗……一般強盜偷兒賊。”

陳娘子本是想哄騙著,讓她為自己辦事,又因為聽說阿弦去了府衙,被袁大人“重用”,故而一門心思要籠絡。

可聽阿弦的話說的絲毫不留情麵,她也掛不住臉了,當即掐腰道:“小兔崽子!陳基在的時候還對老娘好言好語的呢,你算什麼東西,敢這樣打我的臉?什麼強盜偷兒賊,越發說出好聽來了,陳基算是白帶挈了你,人走茶涼,才看出竟是個白眼狼。”

一刹那,仿佛從披著羊皮的狼徹底變成了精神抖擻的母老虎。

阿弦其實不慣跟人爭吵,猛地見陳娘子翻臉比脫褲子還快,且聲若虎吼,氣勢驚人,不由呆了呆:“你、你才是白……”

陳娘子卻是個撒潑罵街絕不輸人的主兒,口齒伶俐繼續說道:“做人當知道感恩,若不是陳基當初照料你,你會有今日麼?年紀這樣小就無情無義的,小心天打雷……”

正唾沫橫飛,便聽有人道:“阿弦。”

陳娘子一手掐腰一手指天,嘴巴微張,眼珠子情不自禁轉向東間窗戶。⑥本⑥作⑥品⑥由⑥思⑥兔⑥網⑥提⑥供⑥線⑥上⑥閱⑥讀⑥

隔著窗欞紙,裡頭的人道:“給我倒杯水。”

阿弦瞥一眼陳娘子:“好的阿叔。”轉身跳進堂屋。

陳娘子好不容易放下手,鬼使神差地跟著走過來,正要邁步進去,門扇“啪”地在門前關上,差點兒拍到她的臉。

陳娘子“嗷”地叫了聲:“小兔崽子……”

才罵了聲,門口有人道:“這是在罵誰呢?”

陳娘子心頭一震,即刻想起自己的來意,頓時後悔方才沒按住脾氣,忙換了一張笑臉回過身來:“老朱你可回來了,我跟阿弦做笑耍呢。”

老朱頭將擔子放下,玄影跟在他身側,向著陳娘子便吠了兩聲。

陳娘子作勢踢過去:“真是狗仗人勢,瞎叫什麼?”

老朱頭瞥了眼:“狗衝你叫,是他想護主,這份兒忠心世人身上都難得。現在的世人,多是兩麵三刀,口蜜腹劍,裡外不一的小人呢。用著你時,跟你親熱的像蜜裡調油,不用你時,恨不得你是腳上的泥,趕緊甩的遠遠的。這狗就不一樣了,管你家貧家有,貌美貌醜,他都總是不離不棄,你說是不是比多少的世人都強?”

陳娘子隻當聽不出他話裡的刺兒,笑道:“老朱你還是這樣能言善道的,什麼蜜裡調油兩麵三刀的,我都不懂是什麼意思。”

老朱頭也笑的甚是和善:“那當然,您隻管做,哪需要懂呀,隻是‘懂’多膚淺,‘做’才是真真兒的。”

陳娘子捂著嘴笑起來:“我就喜歡你這勁勁兒的。”

老朱頭笑道:“彆,我一個糟老頭子可消受不了,您還是喜歡彆人去。”

陳娘子尚未達到目的,還要廝纏,老朱頭道:“勞累了一天乏了,要先洗一洗,這一屋子的男人,天兒又黑了,三娘子還是先請回吧,省得給人見了說三道四,那就跳進黃河洗不清了。”

陳娘子更加無風生浪:“怕個什麼?您是這把年紀了,阿弦又還是個小孩子,你們那親戚……又是個病號,難道我還能做出什麼來?我瘋了不成?”

老朱頭看一眼東間,忽然語重心長地說:“那可還真未必。”

陳娘子本要走,聽話中有因,便回過頭來,疑惑地看著他。

老朱頭還未開口,隔著窗戶,裡頭阿弦道:“餓死啦餓死啦!隻顧閒話肚子都餓扁了!”

老朱頭聞聽,忙道:“好好好,小祖宗,立刻就做飯。”又轉頭對陳娘子道:“三娘子,我不送了,您好走?”

陳三娘子道:“不用送,我常來常往的何必這樣客套。”回身之時又看一眼那東窗,明知道那邊兒有個人,偏生無法看清廬山真麵目,但剛才那淡淡地一聲,卻好似無端把人的魂也勾走了……

三娘子走後,老朱頭關了門,裡頭阿弦跳出來:“伯伯,為什麼跟她說那許多話。”

老朱頭道:“我說什麼了?沒說什麼呀。”

阿弦哼了聲,斜看老朱頭。

老朱頭笑道:“你怕什麼?”

阿弦道:“我哪裡怕,是討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