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1 / 1)

大唐探幽錄 八月薇妮 4232 字 6個月前

王甯安雖並未直接承認,連翹卻明白小典必定凶多吉少。隻不過,她還沒想到該怎麼告訴小麗花、或者乾脆什麼也不管。

直到小麗花忽然出了事。

深吸一口氣,連翹眼前似又出現那一幕慘烈不堪。

她閉上雙眼,輕聲道:“ 那天王甯安來見她,我不知究竟,便揣了那珠花,想去跟她說清楚。沒想到卻見那蠢丫頭……我本欲阻止,隻是已經晚了,我發現她懷中居然還抱著一件兒男子的衣裳!這蠢丫頭死的時候,還這樣惦記那禽獸!”

連翹又驚又怒,正要起身出外叫人,轉身的時候,卻又見桌子上還放著一個包袱。

千紅樓裡人人皆知,王甯安乃是小麗花的主子,姓王的每次來跟她廝混,走時都會帶些東西,當然並不值錢,但都是小麗花的心意,或者吃食,或者她親手縫製的衣物手帕,甚至鞋襪等……

所以連翹一看這個,就知道又是小麗花給王甯安準備的,也許他走的匆忙竟忘了帶。

連翹道:“我一見這東西,更加氣壓不住……那一刻,心裡猛地冒出個可怕的念頭,無法遏製。”

瞬間,連翹想出一招嫁禍之策,她將包袱裡原本之物取出,把小麗花懷中沾血的衣物拿了出來,重新包好,放到外間門口。

因見小麗花手握著刀柄,連翹恐怕被人看出是握刀自殺之狀,便試圖讓她鬆手,然而小麗花握的甚緊,情急拉扯之中,竟將刀子拔/出!

也正是那刻,連翹往後跌出去,那珠花無意中跌落,滾入櫃子底下,連翹卻並未察覺。

正好外頭有些動靜,連翹到底從未做過這種勾當,瞬間慌亂,又驚覺這刀子原本竟是她房中削果子的物件兒——樓裡彆的姑娘還不配使呢,不知怎地竟成了凶器,想必是前兩日小麗花跟她哭訴的時候,故意偷拿了來的。

連翹急怒驚懼,更怕嫌疑反落在自己身上,本能地抓了刀子,倉皇離開。

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供述完畢,連翹長籲了口氣,道:“這就是我的供述。小麗花之所以尋死,自然也跟此人脫不了乾係,或者多半是他威逼所致……我不能讓她白死!所以我做了自己應該做的。大人,如今你已經知道了所有,敢問,你將如何判決此案?”

袁恕己瞧她一眼,道:“那小典如今何在,是生是死,無人知曉了?”

連翹黯然搖頭,忽笑道:“那禽獸曾經說我的花名連翹,性涼微苦,最是清熱解毒,對他也是最適宜的……我卻恨不得自個兒是鶴頂紅,立刻叫他血濺當場呢,那會兒,我在小麗花身旁沾血寫下王甯安這三個字,本想讓線索一目了然,讓捕快們立刻將他拿下……”

袁恕己正轉到桌子後,聞言驀地回身:“你說什麼?那現場本官親自去過,並未看見過什麼血字。”

連翹奇怪地看他一眼,道:“大人當然看不到,因為我寫完之後,想起小麗花不識字,我這般豈不是弄巧成拙?因此我便倉促將血字又拭去了。”

袁恕己轉頭瞪向阿弦。

早在連翹說到血字的時候,阿弦便覺不妥,隻是要攔阻也是晚了,隻得假裝沒聽見的,避開袁恕己瞪視的目光。

正在心裡琢磨何以為繼,袁恕己叫人將連翹帶下,忽道:“若這會提王甯安,你覺著他可會招供?”

阿弦道:“此人老奸巨猾,何況如今又無任何證供,連翹所說,隻是捕風捉影,除非小麗花姐弟……”

袁恕己道:“可惜一個死,一個下落不明。”

阿弦聽他語氣有異,抬頭卻見袁恕己目光灼灼:“方才連翹說那血字她寫了後又拭去了,你又如何能看見?”

阿弦早料到他會問這宗:“她大概是沒擦乾淨,留了一個角。”

以連翹的行事,怎麼會不留神留下一個角?再者說……

“呸,”袁恕己忍無可忍:“好一張隨機應變的油嘴!你自個兒想想,隻在這血字上頭,你換了幾種說法了?”

阿弦眨了眨眼,顧左右而言他:“大人若是沒彆的事,小人也該告退了。”

但如果連翹將血字擦拭的乾乾淨淨,阿弦到底是怎麼一眼就看出姓王的有嫌疑的?總不會是信口胡猜,一語中的?

可袁恕己竟有種不敢去深究的忌憚之意,深看她片刻:“今日我派人跟蹤,拿了連翹,你可惱恨不平?”

阿弦低著頭:“小人怎麼敢。”

袁恕己哼道:“你不敢最好,我也不過是想快些破案罷了,隻是我有一種預感,那孩子隻怕凶多吉少了。”

因夜深,便等明日再提審王甯安。阿弦往回的時候,已是子時過半。

玄影一早就在府衙門口的石獅子底下趴守著,見她露麵,才精神抖擻地跳起來迎接。

一人一狗往回而行,不多時,將過一條窄巷的時候,玄影忽然呲牙,扭頭衝著巷子裡吠了一聲。

阿弦瞥見,不由加快腳步,想要急離開這裡,然而才走出四五步,卻複停了下來。

她垂首站在原地,半晌,忽然下定決心一樣,緩緩抬手,撫上原本被蒙住的右眼。

☆、癖好

正如夜審連翹後,阿弦跟袁恕己兩人說過的,次日再審王甯安,情形果然如同所料。

這日早上,袁恕己晨起,處理了兩份公務,忽地外間來人報說,本地的幾位士紳,在門上投了名刺,說是因新刺史到任,故而前來謁見。

袁恕己並不喜歡應酬,何況正是有事,故而隻叫人收了名刺,說公務纏身,改日再同各位父老相見。

才命人去辭,吳成進來,在袁恕己耳畔低語兩句,道:“方才我在外頭,門上有人無意中說起,原來今日來的這些人,並不僅僅是為了給大人接風洗塵而已,他們都是那王甯安的舊相識,隻怕是聽了風聲,過來說情的。”

袁恕己心中一動,將收上來的名刺統看了遍。

日上三竿,叫人帶了王甯安來問話。原本有了連翹的供認,確認小麗花乃是自儘,何況所有證據都是連翹偽造,王甯安的嫌疑便洗脫了,但是其中偏又牽連著小典一節,仍是疑雲重重,倒要審個明白,而如今的症結,自然都在王甯安身上。

然而也正如兩人所料,王先生又豈是等閒之人,此人心性狡詐,這數日在獄中被拘押,心中早把所有情形盤算的清楚明白,何況他又連年在桐縣常住,不是土著,勝似土著。那些獄卒牢子,有的得了他的好處,有的受人所托,便也把外頭審案的情形暗中通風報信,於是越發便宜了。

袁恕己詢問王甯安,暫時並不提連翹承認等詳細,隻問他小麗花因何而死,王甯安起初尚不肯認,袁恕己道:“那日,小麗花是見過你之後才身死的,加上之前所說你跟她爭執是真,可見她之死無論如何跟你的脫不了乾係,本官敬你是個文士,在本地名望亦佳,才不肯動刑,你不要冥頑不靈,不識抬舉!”@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王甯安聽了這番話,方長歎一聲,道:“並不是小人不識抬舉,隻不過此事委實有些難以出口。”

袁恕己喝道:“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你未做虧心事,又有什麼不可對人言的?”

王甯安歎道:“大人教誨的是,如此,我便隻說了就是。”他略停頓了一下,道:“實不瞞大人,小麗花的死,隻怕真的被大人說中了,的確跟我的乾係最大。”

他忽然說出這種話,倒是讓袁恕己有些猜不透了。

王甯安道:“大人這數日想必已經審問過了連翹,也將小麗花的情形查明詳細了,其實,小麗花是個可憐之人,她年幼被買入千紅樓,心中卻惦記家中幼弟,那孩子名喚小典,是個很聰明伶俐的,當我跟小麗花認識之後,蒙她托付信任,她叫我多去她家中照料,小人雖是個草芥,卻也並不是無心無情的,便答應了。”

袁恕己見他果然吐露實情,心中越發詫異,卻也隱約猜到不會是自己想的那樣簡單,且隻靜聽他接下來說什麼。

果然,王甯安道:“誰知道,小人去了小麗花所尋的他們母子住處,卻聽說兩人早就搬離了,小人回去一說,她十分傷心,哭告不已,讓我幫忙找尋。我礙不過她哭訴,找來找去,終於尋到線索,原來那母子倆因活不下去,便搬家去了鄉下,我心想索性幫人幫到底,便一路追查出城,終於打聽到他們落腳的那個村落,誰知,這村子在年前被一幫流寇洗劫,那母子已雙雙罹難。”

袁恕己聽到“罹難”,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王甯安拭淚,道:“我本欲將此情告訴小麗花,又怕她經受不住,所以思前想後,決定隱瞞,隻說那兩母子無礙,她果然十分喜歡……案發那日,小麗花不知為何,竟質問我小典是不是還活著等話,且執意要去見小典,我見她傷心欲絕,逼問又急,知道瞞不住,無奈之下,就把他們母子早就死在流匪手中的話說了……”

袁恕己屏息,心中卻忍不住突突亂跳。王甯安言辭縝密,神色真摯,叫人難辨真假。

若不是連翹跟十八子先前都在藥師菩薩廟見過小典,隻怕袁恕己也會毫不猶豫地信了他這番說辭,怪不得這許多年來小麗花被他玩弄於股掌之上。

袁恕己道:“照你這麼說,那兩母子早已經不存世上了,可是在日前,有人曾經在城內發現過小典,難道你不知此情?”

王甯安擦乾了淚:“大人隻怕是從連翹口中聽到的吧,唉,原本我也說了,連翹因嫉恨我跟小麗花親近,妒火中燒,竟無所不用其極,她不知從哪裡聽說小典之事,隻怕故意捏造出來,挑撥我們兩人的關係,小麗花果然上當……”

袁恕己道:“好,如果連翹是故意挑撥,那麼,如何還有彆的人也看見過小典?”

王甯安皺眉,忽然道:“彆的人?不知是誰?當年我追查得知,他們母子的確已經被殺,難道是僥幸同名之人?或者……當年小典死裡逃生,而眾人不知?”他念了這兩句,忽殷急懇求:“大人,如果小典果然還在人世,還請大人快些派人追查他的下落,如果他還好好地活著,那小麗花在天之靈……或許也可得一二安慰。”

袁恕己問不出端倪,王甯安話中又無破綻,若他所說是真,小麗花又是死於自戕,那麼真相應該是小麗花無法承受母親跟幼弟早就身亡的事實,選擇了自殺。

事到如今,再也沒有理由拘押王甯安不放了。

不到中午,王甯安便走出了府衙的大門口,下台階之時,他忽然停下,王甯安掃了一眼底下那巋然不動的石獅子,從這個角度看來,石獅子仿佛也匍匐在他腳下,他又抬起頭來,看看天空那明晃晃的太陽,刺目的陽光讓他不由眯起了雙眼,但這卻並未讓他不快,相反,他不屑地一笑,舉手撣了撣袖上的塵。

正閒散地要下台階,王甯安忽地抬首,看見府衙對麵那巨大的獬豸照壁底下,站著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