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談判，就是雙方都有可以退讓的空間。

談價談合同的人，出去之前都有個指標，就像電視劇裡代表公司拍地皮的人，有個心理價，當然不會一開始就直接將上限告訴鐘嵐，而她這時候，就是將自己能夠接受的條件，包裝成非常不願意接受，利誘對方用利益來換。

淺白一點說，就是一個普通帥哥要跟你發生關係，希望你過程中穿上絲襪。

你心裡已經願意了，穿絲襪也沒所謂，但假裝無法接受這種玩法，籍此威迫他們把普通帥哥換成吳彥祖。

兩個小時後，從會議室裡走出來時，雙方已達成了共識。

在談的時候，鐘嵐注意到陳小姐沒有用電話聯係彆人——龍悅公司頗具規模，不會讓老板親自來談，她也隻是個馬仔，那她沒有聯絡上司，就證明她退讓出來的部份，她都有支配權，在作者要求的情況下，這些地方本來就可以妥協的。

也就是說，鐘嵐的爭取不是無理取鬨，為難對方。

糖放在那裡，預備應付她的哭鬨，不哭就收走。

價錢最後上調至四百五十萬，女性身份的事龍悅方麵會一同保密至後年《仙魔惑online》公測，與終點年會上的亮相一同公布，到時候也會有個簽約儀式，給足她麵子，也給遊戲方炒作的照片，互惠互利。她也考慮到，自己要曝光身份的話，有遊戲公司的宣發部幫著造勢，應該是最理想的情況。

群眾是盲目的，如果性彆曝光的時候，她小說成績不佳，很容易就被帶了節奏。

如果和《仙魔惑online》一同推出，龍悅和她是一條船上的螞蚱，她即使隻有七分，也得吹成滿分大神，就像人氣平平的新人，鋪天蓋地的通稿灑下來，公關費花出去，不明真相的群眾大多會因為‘這個名字經常出現在眼前，而新聞都說他很紅’而信以為真，洗腦成功。

離開終點總部時，鐘嵐給編輯發了條訊息。

鐘狂：我要走啦

終點四組-宇航：慢著，你在樓下等一下，我送你回去鐘狂：好

……

s市的治安有這麼差嗎？

不過對方一片好心，加上兩人感情不錯，鐘嵐也沒拒絕，就在樓下等著。

樓上，迷豆斜著眼看旁邊的同事瘋狂收拾東西：“今天這麼早走呢？主編還沒走。”

到了紙麵下班時間，隻是平常領導沒走的話，程宇航都不會走，反正他孤家寡人的，早下班也隻不過是把工作帶回家做的自主加班，還不如留在辦公室，有免費空調，還能在領導麵前賣乖。而看見小鐘沒拒絕自己送她回去的程宇航，滿臉都是冒幸福泡泡的笑，壓根不在乎同事說什麼：“身體不太舒服，回家再做。”

“哪兒不舒服，大姨媽來了？”迷豆打趣。

“是啊，哈哈。”

“……”

確定了，腦子有問題。

終點編輯部經常有作者出入，和鐘嵐對洽的版權編輯賢生是口風很緊的人，也不喜歡到處說八卦，這事沒多少人知道，由鐘嵐到樓下門口，到穿過走廊直入會議室，不超過五分鐘，忙於工作的眾人自然沒有時間對這位外來美少女發出漫畫情節一般的驚歎，都在各乾各的。

程宇航笑嘻嘻的，走之前還拍了拍迷豆的肩：“注意休息啊，不要那麼拚。”

“……”

他們關係有這麼好嗎？

迷豆狐疑地點了點頭，將剩下的可口可樂喝光，壓壓驚。

再次與小鐘打照麵，這次程宇航冷靜多了，雖然心臟依然不受控地亂跳——平日沒啥機會見到年輕漂亮的姑娘，而且他除了是編輯以外，也是鐘狂的資深讀者，沒人比他更清楚鐘狂的魅力跟背後的努力，他看她，不像男人看女人，更像看一尊向往已久的神像。

即使，今日她出現時不是外表驚豔的美少女，而是160斤的小胖墩，他在她麵前，依然會心律不整。

這是網文宅男的浪漫。

“小鐘，”他開口喊她，語氣拘謹，聲帶發抖，勉強維持住說人話：“我來啦。”

佇立在牆邊的少女聞聲回頭，朝他笑了笑。

——當然，美少女帶來的視覺衝擊，確實要多出十倍不止。

“你真要送我回去嗎？其實就坐地鐵，現在也不晚，我住校，附近治安不錯。”

“我……呃，咱們共事那麼久，我一直說要請你吃飯，都沒請成，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飯，慶祝一下你賣出遊戲版權了？”

程宇航抓了抓後腦。

“好啊，走吧。”

鐘嵐失笑，看他從腳尖到頭頂都在緊張的模樣，她倒放鬆下來了，和那個經常在電話裡嘮叨她的小編輯印象重合後，便有種網友麵基的感覺，她一拍他的肩：“你彆這麼緊張啊！我又不會吃人。”

“我沒有緊張，”聽她答應了邀約，程宇航的心頭大石也隨之而落下，連他都覺得不可思議——他上一次主動對異性發起邀約，已經是小學三年級的事，因為忘了做作業，而討好地請課代表去小賣部請她吃咪咪蝦條：“就是，不習慣，我想象中你一直是個小孩子，現在見到真人了，唉，和我差不多高。”

175的他，在穿了高跟鞋的鐘嵐麵前，高不到半個頭。

孩子長大了，程宇航有點失落。

“我也覺得，你一直都把我當小孩子，”鐘嵐感慨：“不過也正常吧，我認識你的時候才高三。”

剛開始在終點連載時，這個編輯像保姆一樣，負責任得不可思議，隻要她訂閱稍見下滑，總能收到他對最近情節的分析，肯定是讀者之中最認真的一個。他的認真程度，一度讓她以為終點編輯的工作很清閒，後來才知道，當然不是每個人有這樣的待遇。

因為她的出色，她是他最驕傲也最拿得出手的業績，所以她在責任編輯裡，永遠是特彆的那一個。

問明她的飲食喜好後，程宇航挑了一家價位中等的西餐廳，較為安靜的環境方便說話，正巧鐘嵐也想吃肉——飯堂的肉跟牛排，是兩回事。他今天下午就想吃了，可惜那份牛排被心煩意亂的他幾乎剁成了肉泥，吃進去也是食不知味。

兩人在幽靜靠窗的角落坐下，點餐後，程宇航才打開話題：“簽下你的時候，我就覺得你很有才華也很有潛力，但是太多新人沒堅持下去了，我怕你也是其中之一，所以對你可能有點過度照顧，知道你的年紀之後，就更忍不住把你當妹妹照顧了。”

其實更像當閨女。

不過再熟，這種騷話也不能亂說，於是他換了個含蓄的說法。

“妹妹……”

她心理年齡都能當他姐姐了。

鐘嵐忍俊不禁：“我在想，你們今天看到我的反應……哎，要是輕歌他們見了我，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

一但開了個頭，就忍不住期待起來。

天天一起拚字開黑的好兄弟原來是小姐姐，一定很有趣，尤其是經常跟她大吐苦水的封輕歌，每次撩妹失敗就跟她抱怨，把她當成情緒垃圾桶後，末了還要來一句‘唉，今晚月色這麼好，我為什麼不去開房而跟你這個臭男人開黑，真tm倒了血黴。’，非常沒良心。

恨不得立馬就到公開身份的時候。

“哈哈，他們肯定很驚訝，不過網遊開發期最短也要一年，聽說龍悅那邊是打算好好做的，開發期長一點不是壞事，你也彆著急。”

程宇航勸她。

“我知道，也就這麼一說，這方麵當然不著急。”

慢工出細貨，鐘嵐自然是希望自己小說為背景的網遊能辦得好玩又有趣，而不是趕工的粗製濫造品。

自家編輯就是太認真了，她隨口說一句話也會當真。

西冷牛排上桌，鐘嵐拿紙巾遮擋著，由他將黑椒汁澆上去，醬汁碰到滾燙的鐵板時，發出滋滋的聲響，細碎汁液炸濺出來，被整麵紙巾擋下。他居高臨下地俯視用紙巾擋臉的她，隻露出一雙圓亮的眼睛，像等待投喂的小兔子，萌得他肝顫。

……以後他還怎麼麵對《空間稱霸古代》裡的性感小姐姐啊！

一想到出自童顏少女的筆下，他心態都要不對勁了。

鐵板上滋開的蒸氣燙臉，鐘嵐避讓著沒衝到多少，為她倒醬汁的程宇航卻是吃了個正著，坐下來時，偏白的臉皮發著不自然的紅暈，黑框眼鏡都遮蓋不住，一路紅到了耳根，她看得怪不好意思的：“下次我自己來倒吧，你臉好紅啊。”^_^思^_^兔^_^網^_^

“呃，是嗎？”

程宇航喝了一口檸檬水，溫的，喝下去流過食道，就變成了燙的。

他怎麼又緊張起來了啊？

等等，下次她自己來倒？有下次嗎？他們還能出來吃飯？

這時候，手機顫了一下，正好給了他轉移注意力的方向。

魯哥：咋的，趕著下班跟妹子約會吃牛排啊？

終點四組-宇航：你怎麼知道的？

魯哥：朋友，你在我下班路上的餐廳吃飯，還坐在窗邊，我能不看見你嗎？

程宇航抬頭，窗外一熟悉男子在不遠處叼著煙，朝自己做了個鬼臉，臊得他嗓子發啞，宛若被熟人抓奸。

魯哥也怕把這臉皮薄的下屬刺激得當場心臟病發，逗他一下就走了。

他走後，映入程宇航眼中的，是落地玻璃窗上兩人半透明的倒映——他們倆，在外人看來，是不是很像約會啊？

靠，心術不正，卑鄙小人。

這麼想的他，跟魯哥又有什麼分彆？

他罵了自己兩句，順便編排一下自己前輩，冷靜下來後，編出籍口：“我臉皮薄，熱一下就臉紅了，沒什麼的，過會就好。”

“沒事就好……”

她真怕他臉炸了。

魯哥走後，程宇航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態，加上他確實對小妹妹沒有非份之想——原諒一個整日與電腦和大老爺們為伍的單身男子，街上碰見一隻來討吃的流浪貓都覺得眉清目秀的，何況是和漂亮姑娘吃飯，沒點心動才是假的。

不過，他始終認為，自己是小鐘的編輯，是她在網文界的半個監護人。

如果連自己都對她抱持著這種想法……不妥，非常不妥。

從此處，我們也能發現，一個眉清目秀的大好青年單身多年，肯定有他個人原因在。

心態調整好後，程宇航終於能正常地和鐘嵐聊天——聊小說的事，也聊網文界的事，一頓飯吃下來，兩人都很高興。可惜的是，聊得太起勁了，到吃飯後甜品，他才發現，自己已經忘了剛才吃到的牛排是什麼味道了。

“啊，太好了，以後有機會再出來一起吃飯吧，我在s市沒什麼認識的人，都是大學裡的朋友，還有一個室友。”

他抬眸，餐廳昏黃的燈光落在小鐘臉上，暈開溫暖的微芒，他將她的笑臉收入眼底。

……牛排的味道，也不重要了吧。

她高興就好。

程宇航送她回大學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