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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拳 香小陌 4287 字 6個月前

兩個月大概瘦了十五斤,就是無法控製地迅速消瘦。

劇情非常呼應他此時的心情,他現在,蹲在片場角落裡,就能一動不動地定在那裡,從腳底下長出根來,再從頭頂上開枝散煙,默默地長成一棵大樹……

導演後來又跑來說他,不要再減了!影片是開放式的暗示團圓的結尾,你最終決定戒酒,進行治療,夫妻倆人又複婚了,生活還是有希望的、是光明的!人生經曆挫折之後才能成長,萬物度過寒冬依然複蘇,你這樣兒看著像要下一場戲就領便當啊!

包小胖過來探班,在片場裡轉了一圈,欸,人呢?

轉到第二圈,才發現正在不遠處蹲著抽煙的莊嘯。

包小胖瞪著眼睛,以很誇張的表情跑過來:“呦……哥?”

“轉悠什麼呢你?”莊嘯冷笑,“我都瞅見你晃悠老半天了,就離我三米遠,晃得像個陀螺似的,還原地帶自轉兒的?”

包小胖走近了,彎腰仔細端詳,確認這位是自家老大:“哎我說,老大,我最近忙著處理小薩和他們誰的劇組合約的事呢,我就一個月沒過來見您啊!”

莊嘯說:“你想說什麼你就直說。”

包小胖說:“老大,上回見您還是個全乎人,現在好像就剩半拉人了。”

莊嘯說:“沒那麼嚴重吧?”

包小胖頓了一下:“真的,挺嚴重的。”

……

包小胖接過一根煙,點上火。兩人都把脖子縮在豎起的衣領裡,蹲在公園裡抽煙,看煙頭在風中閃爍星星點點的紅光。

包小胖開口了:“您要是覺著,特彆舍不得裴先生,離不開對方,就回去看看唄。”

莊嘯扭頭瞅一眼對方,他從來沒對任何人交代過這段感情。包小胖回了他一個大號真人版的“挖鼻”“斜眼瞪”表情,老子也混娛樂圈這碗飯的誰看不出來?

莊嘯很不習慣跟彆人分享私生活,他都無法想象裴琰把什麼破事兒都跟身邊人分享,經紀人,朋友,父母,什麼都說……他從來不與任何人分享,也無法理解裴琰為什麼喜歡到處跟彆人說,見這個見那個。

“這種事兒還死要麵子的?換作是我,我就沒皮沒臉地糊上去,”包小胖說,“反正裴琰那人,也就那樣,他也沒皮沒臉的,您跟他玩兒什麼矜持清高?”

“沒有,跟麵子無關。我也沒資本玩兒清高。”莊嘯說。

包小胖又說:“或者聯係一下,讓裴先生有時間過來一趟?在這邊比較方便見麵說清楚。”

莊嘯不說話。

包小胖掏出電話:“那不然我幫您聯係唄?”

莊嘯按住他手。

“太明顯了?”包小胖說,“那我不聯係裴先生,我聯係他經紀人委婉地暗示一下……成不成?”

“分都分了,還沒完沒了藕斷絲連,吊著人家,太渣了吧?然後兩地分居,一年見不到幾次麵?”莊嘯搖頭,“看他發展很好了,過一陣可能就有彆的對象,我乾嗎耽誤他?”

包小胖默默地把手機揣了回去。

“那我就問一句吧,”包小胖把煙頭戳滅在地上,“您是不是特喜歡他?是不是舍不得?!”

莊嘯點頭:“特喜歡。舍不得。”

“您這樣人,也有這麼一天。”包小胖感慨,“還是裴先生有魅力,吸引人,對您就是跟屁蟲、大甜心!”

莊嘯自己都樂了,又點了一根煙,心裡非常認同這句話。琰琰最好最甜了。

包小胖說:“《醉拳》在大陸上映的宣傳,就下個月,去不去?”

莊嘯搖頭:“不去,你就跟他們說我在片場請不到假……我不跟他見麵。”

……

一個多星期之後,這個劇組也快要殺青,正好梁有暉從加州過來辦事,找他嘯哥消遣。

莊嘯問:“你快來吧,你們家是不是都燒光了?”

梁有暉說:“哥您原來知道啊!我還以為你去了紐約已經不打算回我們鄉下了!”

莊嘯說:“我當然知道,新聞鋪天蓋地,納帕燒成什麼樣了?你們家那個彆墅還在嗎?”

梁有暉在電話裡沮喪地說:“燒啦,我爸爸留給我的那個大房子,一片瓦一根木頭都沒有完整的,山坡上整個社區都燒沒了!”

他們講的是前幾天北加州發生的慘烈的山火。梁有暉那位很有錢的爹犯下了經濟案件,出事坐牢之前,給他留了一些房產,主要就是納帕穀附近的房子和酒莊。

世事就是這般無常,山穀中萬頃莊園一夜之間化為焦土,天堂般的美景被夷為平地損失慘重,美景不知何時才能重現。

梁有暉可憐巴巴地說:“之前還說葡萄熟了就帶我薛哥哥去納帕玩兒呢,一直都沒等到他放年假,他就沒有假期麼……結果這回,都燒光了,沒戲了。”

莊嘯哼了一句:“你不是還有爾灣這邊的酒莊?帶你對象來南加州不就行了。”

“也對啊……”梁有暉說,“雖然沒有納帕那邊風景美,好歹也是個酒莊,也有幾棵葡萄,下次帶我的薛哥哥來咱們那裡。”

莊嘯腦子裡突然閃過倆字,“彆來”,彆在老子麵前秀恩愛,我不想看。

平生頭一回的,他會產生這種小氣的想法。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以前從來沒覺著,做單身狗是一件痛苦難熬的事情。

不是喜歡自由自在麼?

不是一個人過挺好的麼?

好個屁。

……

見麵之後,梁有暉反而沒看出任何憂鬱悲傷神色。這人一貫就沒心沒肺,樂天派,家裡燒了一棟彆墅和一個酒莊,屁大個事?反正還有房子湊合住,反正他老公還好著呢。

隻要他薛哥哥沒變心,沒甩他,人都還在,房子有什麼重要?所以梁有暉仍然很開心,做人最重要就是嗨森啦。

梁有暉見麵也誇張地驚呼:“嘯哥,你怎麼瘦了?”

莊嘯搖頭,不想解釋。

梁有暉說:“哥你怎麼減的,給我開個減肥的方子,我現在也很需要減肥啊。”

家裡房子燒了,還能胖出幾斤肉來的,也就是梁有暉這種人了。這人撩起自己衣服,拍了拍小肚子,竟然拍出西瓜熟了的“啪啪啪”的聲音。

梁有暉說:“你們看我的肚子,哎呀我漂亮的腹肌都沒有了,回頭我薛哥哥該嫌棄我太胖了,怎麼辦?嘯哥你快給我提供個減肥食譜,再來個配套健身菜單更好啊。”

包小胖給這小子打眼色:你丫快閉嘴,這麼多廢話。

莊嘯轉身就走,你小子也失戀一回唄,你就知道怎麼減肥了……

老友見麵,一起去城裡的酒吧坐坐,那兩人喝酒,莊嘯一人喝礦泉水。

窗外的人流穿行不息,每人都行色匆匆。莊嘯每次低下頭,然後再抬起頭,窗外的視野裡就換了一群人,換一幅畫麵。每個人都在快步地很有目標地往前走,沒人會停住腳步回頭等誰。

人生也就是這樣。

陪在身邊的能有誰呢。

走在路途中,身邊就沒有人的,難道這條路的終點能碰巧遇見個人在那裡等你,願意跟你畫一個故事結尾的休止符麼?

一直沒離開的,隻有街角的黑人流浪漢,靠在牆邊,吹著悠揚的薩克斯風,從往來的過客手中掙一些零錢。流浪漢抬起頭,隔窗對莊嘯笑了一下,很開心的,莊嘯也跟對方笑笑。

梁有暉瞅了莊嘯一眼:“嘯哥。”

莊嘯下意識回應:“嗯。”.思.兔.在.線.閱.讀.

梁有暉說:“你在想念大琰琰嗎。”

周圍驀然安靜,仨人都不說話了。

梁有暉把大雙眼皮翻出三層褶子了:“又把我當傻子,我沒有那麼傻吧!”

“操,”莊嘯自嘲地說,“我有那麼明顯麼?”

“你有。”梁有暉與包小胖同時對他用力點了點頭,都已經忍他很久了。

他是所有人裡最冷淡、最遲鈍、最沒感情的一個。

“哎呦臥槽憋壞我了!”梁有暉開始了一段氣貫長虹的演講,“我早就看出來了,你們都不承認,那我也不承認唄,反正你們都覺著我傻唄。我傻嗎,就你們倆那麼明顯,哎呀吃個燒烤都吃成那樣,你一隻小羊排,他一隻小羊排,你一串小蘑菇,他一串小蘑菇,你不愛吃烤魷魚,他替你吃兩串烤魷魚,你愛吃柿子椒,他就專門給你烤柿子椒……嘖嘖,你們倆怎麼不互相喂著吃啊?就當我根本不存在是吧?”

包小胖把啤酒噴出來了,當桌狂笑哈哈哈哈——

莊嘯耳根發紅,眼角也發紅,笑出聲:“有嗎?我什麼時候那麼肉麻?”

“有,”梁有暉很肯定地說,“就是那次在你家後院吃燒烤!”

“沒有,不可能,那時候絕對沒有那種想法。”莊嘯堅決否認。

“嘯哥,你絕對有。”梁有暉指著自己腦頂,“你看我頭頂上,我這是什麼?……我告訴你吧,這是基佬的雷達。”

這回莊嘯自己把礦泉水噴了一桌,噴梁少爺臉上。

梁有暉抹一把臉,繼續說:“就那天晚上,你們倆就特想睡一起吧?我就當了一晚上電燈泡麼,你們早說啊,早說我就滾蛋了你們儘情地操起來啊!我當時喝多了懶得動,我就睡你客廳沙發上,琰琰他也睡沙發上,然後半夜裡,嘯哥你就偷偷摸摸出來,給我們倆蓋毯子。

“我懶得動彈,但我的雷達還是在工作的。你其實就是想體貼關懷琰琰,我是那個順便的。你給我蓋毯子,就大手一揮,‘啪’的一下,毯子整個兒糊我臉上了,我當時都快窒息了有沒有!……你給琰琰蓋毯子,你就先把毯子打開一折,再打開一折,最後全部打開,還抖一抖,然後從腳底下,輕輕地一點一點蓋上去,一直蓋到脖子,蓋嚴實了,還幫著掖一掖縫兒理一理邊兒,嘖,蓋個被子簡直要在他身上繡花似的……”

包小胖笑得喘不上氣了,說:“咱們寫個劇本吧,說真的。”

莊嘯繃住臉,爆出半顆酒窩,不想承認。

有這回事?絕對沒有,早就不記得了。

“我當時頭頂的基佬雷達就biu biu biu地叫了!”梁有暉總結陳詞道,“男人給男人蓋被子,都是啪得一下掀過去了。你給琰琰蓋被子,是男人給媳婦蓋被子的方式,懂了嗎哥?談戀愛有不懂的你問我啊,我給你開一學期的課,從初級、中級最後到高級慢慢地教給你,好嗎哥?!”

是麼,這就是男人給媳婦蓋被子的方式。

懂了。

隻是懂得有點兒晚了,以前都沒有活明白過,真像個傻子。

莊嘯眼底聚集兩塊紅斑,望向窗外。他竟然已經喜歡裴先生很久、很久了。

他一直習慣於在感情上隔膜和冷淡,自己給自己設置一道錯覺,化身為一堵高牆,拒人於三丈之外。

他其實喜歡裴琰已經那麼久了,如此愚蠢、遲鈍而不自知。

……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