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任這首歌的製作人。就好像他自己寫的劇本,也要自己當導演來拍, 以免彆人曲解他的用意, 對著他指手畫腳。幾乎他願意接下李希幸三首歌的編曲工作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兒, 他要把這幾個月的工作時間都花在李希幸的身上了。
凡搞創作的人, 大多都有點傲氣,對自己的作品有種執著。謝默東如此, 李希幸也是如此。
即便謝默東是李希幸自己千辛萬苦請來的, 即便李希幸非常認可謝默東的才華, 謝默東也同樣欣賞李希幸,然而他們有一拍即合的地方, 也有許多的分歧, 還常常因為分歧僵持不下。
有時候李希幸錄音錄到一半, 會突然被謝默東叫停。
“你這一段應該表現出更多憂愁、傷感, 你完全沒唱出這種感覺!”
“老師, ”李希幸不卑不亢, “我覺得這一段就應該大氣一點。”
“你看你這段歌詞表達的意思, 舊日的時光已經遠去, 曾經的人們也都漸漸離你遠去了,這不傷感?”
“這段歌詞的意思是與過去揮手作彆,而不是在緬懷舊時光。我覺得灑脫的處理會更好。”
“什麼亂七八糟的!”謝默東用力皺眉。
兩人又從唱法爭論到了伴奏。謝默東堅持認為這一段需要處理得更強烈, 用鋼琴快節奏的伴奏迅速把氣氛推上去。李希幸卻認為這一段應該表現得更恣意灑脫。
兩人都各自堅持自己的觀點,爭執不下,誰也不肯退讓。
“你用你自己的想法唱一遍,然後按照我說的唱一遍,我們對比一下!”謝默東提出了一個解決方案。
李希幸欣然同意。
於是她又錄了兩遍。一遍還是按照自己原來的唱法,一遍按照謝默東的想法,故意營造出憂鬱的感覺。
“矯揉造作,你是故意的嗎?!”謝默東聽完卻更加不悅。“再來一遍!”
然而李希幸來回反複試了許多遍,怎麼也達不到謝默東想要的效果。他試著幫李希幸回憶往昔,以喚起她的情感;也試著嚴厲訓斥,把李希幸代入情緒之中;還試著親自上陣,仿佛在麵對一個初學聲樂的新人,一個字一個字地教她唱……
可是不管怎麼樣,李希幸都唱不出他要的感覺。
他生氣了。
謝默東平日裡是個脾氣很好的人,他清心寡欲,即不在乎錢財,也不貪圖名望,因此從不與人相爭。然而獨獨在音樂這件事上,他要求極高,執著地可怕,隻要有任何一個小小的細節達不到他的要求,他就會死盯不放,說什麼也過不去。
就這麼兩句歌。兩人糾纏了整個上午,眼看著到了吃午飯的時間,工作人員叫來了盒飯。
謝默東板著臉提著自己的飯盒走開了。
李希幸隻扒了兩口就不吃了。她不喜歡在吃飽的時候錄音,這會影響她的嗓子。
謝默東戴著耳機坐在角落裡,誰也不理,一遍一遍重聽剛才李希幸錄製的幾個版本。一開始她覺得是李希幸唱得不好,唱不出他想要的感覺,總是少了些什麼。可是在來回反複聽了許多遍之後,他卻覺得李希幸所堅持的原本的唱法,似乎越聽越有味道。
他摘下耳機抬起頭,看見李希幸正閉著眼睛靠在沙發上,輕聲哼唱著小曲兒。她不知是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還是天生心眼就大,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一派無憂無慮的樣子。
謝默東怔住了。
他忽然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麵時的場景。即使那一回李希幸說,她隻是在裝|逼而已,但她的確比同齡人更多一份從容和灑脫。
這份灑脫的背後是什麼?是自信。
混跡於娛樂圈的人往往很容易抑鬱,原因有很多。一則是文藝工作的特性,從事這行的人大多天生比較多愁善感;二則環境不好,總被各種娛記追著跑,隱私少得可憐;三則競爭太大,工作壓力太大,心態容易失衡。
原本大家起點差不多,都是同一場比賽裡出來或者同一所院校畢業的,你攀上高枝或是遇上伯樂,時來運轉,瞬間把我甩開十萬八千裡。這還不是你比我多吃一兩頓飽飯的差距,而是你從此以後豪宅香車,萬眾矚目,而我卻還在原地踏步,隻能淪為你的陪襯。而且有時候這種差距還真不是天賦和才華造成的,或者說相差的那一點點天賦和才華不值當被人甩下那麼多,欠的還就是那麼點機遇。這叫哪個人心裡能舒坦?那些個如今已經大紅大紫的天王天後回憶起往昔來,也大多是潸然淚下地回憶著自己曾遭受過的不公待遇,極少有人能開開心心地感恩自己生命中遇到的每一個貴人的。
然而李希幸身上卻有一種千金散儘還複來的灑脫。她從來不追悔過去自己曾錯失了什麼機會、可惜了哪一場比賽發揮得不夠好。她似乎堅信著,眼下沒有得到的,往後必能得到;如今錯失的,日後也都能掙回來。
這一點從她寫的歌裡也有所體會。她創作的歌裡幾乎沒有以愛情作為主題的。愛情這玩意兒,好的時候太膩味,不好的時候又太矯情。她的創作主題,大多圍繞著友情、青春、夢想與成長,偶爾有一些大開腦洞天馬行空的奇思。在她的歌裡,即使有憂傷也是淡淡的,最後總是積極的。
謝默東終於明白李希幸按照他的要求唱,那種違和的感覺在哪裡了。
他的處理,或許在技巧上的確是更勝一籌的,但那不是李希幸的風格。是她還沒有經曆過人生的大起大落也好,是她天性灑脫也好,又或者是她還沒到回憶往昔需要黯然神傷潸然淚下的年紀……至少現在的她,就是朝氣蓬勃的,閃閃發光的。
謝默東看著李希幸閉著眼睛微笑著輕聲哼歌的樣子,腦海中忽然閃過很多樂章。
他立刻抓起一張空白的樂譜,在樂譜上運筆如飛,寫一段就抱起吉他試一段,然後繼續寫。
李希幸聽到他撥弦的聲音,睜開眼睛挪了過來。
創作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無論是寫歌還是寫文章,有時候整天整天對著空白的稿紙或是空白的樂譜,把自己整個人生裡值得回憶的事情都回憶了一遍,強行催生出各種喜怒哀樂的情緒,把八輩子學來的創作技巧也都用上了,寫出來的東西還是差那麼點滋味。
可有的時候,腦子裡什麼也沒想,因為身邊人和環境的影響,特彆容易迸發出一些奇妙的靈感。五分鐘寫完一首詞,半小時寫完一首歌,一晚上寫完一篇小說,還比精心雕琢出來的作品精彩得多。
對於謝默東來說,他特彆喜歡錄音棚,這個地方是他最容易迸發靈感的地方。歌手在棚裡唱歌,他聽著歌手的歌聲,看著歌手唱歌時的神情和動作,他的眼前會浮現出一張樂譜,耳邊仿佛放著各種各樣的樂器,一個個音符會出現在樂譜上,一段段旋律會從樂器裡彈出來。
謝默東擱下筆,把樂譜遞給李希幸:“你試試這段。”
謝默東彈,李希幸唱。唱完之後,謝默東露出滿意的表情,李希幸眼中閃過驚喜的神色。
他沒有再堅持自我,他保留了李希幸的特色,並且用自己的技巧讓李希幸的特色能發揮得更加充分。
“繼續錄吧。”謝默東說,“就照你的感情來唱。”
錄完音從錄音棚出來,李希幸拿出手機一看,竟然有三通未接來電,都是她的經紀人打過來的。她在錄音棚裡的時候,總是會把手機調成靜音,以免受到乾擾。
她撥了個電話回去。
“希幸啊,你在哪兒呢?”
“剛錄完音。”
“哦,還順利不?”
“嗯。你找我什麼事兒?”
“唔……是這樣的……”經紀人的語氣很尷尬,“你這張專輯,增加預算的事兒,我給你報上去過了,但是上麵不同意。我之前也跟你說了,批下來的可能性很小的。”
李希幸皺眉。
“我也知道,謝默東,大才子嘛!想法很多,人家是玩音樂的。但是這是你自己的專輯,關鍵在你,不是讓他、讓彆人炫技的東西。你說你找個吉他手找個貝斯手給你伴奏都不是問題,你非要找一整個民樂團給你伴奏,還要那種好的樂團,這是不是稍微有點過?買專輯的人就聽你唱得好不好,伴奏好壞差那麼一點點他們哪裡聽得出來?而且音修一下就更沒差彆了對吧?所以這個事情你還是自己再跟謝默東商量一下吧?”↘思↘兔↘網↘
李希幸寫了一首《星星》,是那種天馬行空不拘一格的奇思作品,謝默東聽了以後,在編曲的時候選擇了用西洋樂和民樂結合,大膽創新,鬼馬跳脫。然而這種創新可是要用真金白銀堆出來的,又要請樂手,又要請優秀的民樂團,還有各種奇思妙想,預算上當然就刹不住了。
這個結果,李希幸並不意外。
“預算批不下來?”
“批不下來。”
“沒有彆的辦法?”
“沒有。你還是放棄吧。”
“不放棄。”李希幸平靜地說,“那麻煩你幫我重新擬份合同吧。這錢我自己出。”
“……”
經紀人也知道李希幸把房賣了的事兒,重重歎了口氣。
“希幸啊,你說你這何苦呢?你這張專輯,萬一,我是說萬一,成績不好,怎麼辦?你自己出錢做專輯,公司也不會改跟你的分成比例,你圖什麼呢?”
“如果我自己出錢,能決定我的作品以什麼樣子來呈現,那我就圖這個。”李希幸說,“我對藝術是有追求的。”
經紀人無話可說。
謝默東收拾好東西從錄音棚裡出來,看見李希幸正好掛了電話。
“有事?”他問。
“沒什麼事。”李希幸道,“老師,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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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希幸的商演活動是禮拜天,但朱筱桐提前了幾天,周三就去了北京。她這一去倒也不是有什麼正經事兒,隻不過北京是個特彆有文化底蘊的城市,很吸引文化人。她以前也去過幾回北京,每回都待不夠。光北京的博物館,那就是幾個月都逛不完的。所以她打算趁著這個機會在北京玩幾天,也給自己充充電,不然總宅在家裡思維是會枯竭的。
飛機晚上九點到北京,朱筱桐領完托運的行李,走出接機口,被欄杆外麵黑壓壓的人群嚇了一跳!
放眼放過去,機場大廳裡幾乎全都是年輕女孩,有人手裡捧著鮮花,有人手裡抱著公仔,都是準備送人的禮物。姑娘一個個臉上都洋溢著興奮和期待神情。這要是不知道的情況的,還以為自己不是從機場的通道裡出來,而是從劇場後台裡出來,走上舞台了呢!
這陣仗朱筱桐並不陌生,一看就知道——這是撞上哪位大明星的粉絲接機現場了!
作為一個職業粉絲,看粉絲接機的陣仗都能夠估算出這明星的咖位來。今天這接機人數,來的明星不是一線也得是個準一線,而且還得是最近有作品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