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熾道 Twentine 4395 字 6個月前

是學校的老師嗎?他是不是偷跑回來的,我就說他這時候回來不對勁,他——”

“我不是老師,我是他隊友,您放心,沒什麼大事,他在哪呢?”

女人轉身,往門口一指。

天太黑,段宇成都沒注意到,毛茂齊就藏在門板後麵偷偷往外看。

段宇成一見那麵條身材就氣不打一處來,他大踏步走過去,本想把一整晚的火都撒出來,可臨了忽然想起羅娜來。

剛剛電話裡,她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憔悴。

她肯定是碰到什麼事情了,這種時候他不能添亂,一定要冷靜。

“OK.”他自言自語,“Take it easy……”

段宇成調整麵部表情,朝毛茂齊走去。他進一步毛茂齊就退一步,最後退無可退了,竟像個待審犯人一樣雙手抱頭蹲到牆角。

“……”

段宇成抬頭望夜空,長歎一聲,然後撥了撥毛茂齊雞窩般的頭發,笑著說:“怕什麼啊,師哥這不是來了嗎。”

第四十一章

不出段宇成的意料, 毛茂齊的確是被他那句話給嚇到了。

段宇成覺得自己有點委屈。

就因為那麼一句話, 他不僅被領隊凶,被羅娜凶,還被這窮鄉僻壤的一堆看門狗凶。而且飛機也沒趕上, 還要多花兩份機票錢。

毛茂齊有他來安慰, 那誰來安慰他呢。

段宇成帶著這種複雜的情緒,對毛茂齊展開心理輔導。他一遍遍告訴他之前那些話是開玩笑的, 不管比賽成績怎麼樣, 他都可以再回到A大。

“我知道……”毛茂齊低著頭說,“但我沒臉回去,我要是拿不了第一, 你們可能就不會這樣對我了。”

段宇成皺著眉頭,沉%e5%90%9f幾許, 開口道:“我問你, 羅教對我好不好?”

“好。”

“那從你入校以來,看我拿過一次第一嗎?”

“……”

為了安慰人,他自己插了自己一刀。

毛茂齊抬頭, 段宇成衝他冷笑一聲, 他又把頭低下去了。

“你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羅教對你本來就跟對其他人不同。”

段宇成微愣,毛茂齊又說:“你對羅教不也不一樣嗎。”

段宇成震驚了,在小馬紮上坐直身體。

“你你你你你、你都知道些什麼?”

毛茂齊蹲在牆角, 一臉茫然。

“什麼知道什麼?”

段宇成擺手, “沒事。”

這種天然呆有時候還挺嚇人的。

段宇成說:“你放心, 勇爭第一是好事, 但你不要有什麼心理負擔。就算拿不了第一教練也不會對你不好的。”他想起之前轉項,自己作天作地的時候羅娜為他做的那些事,又低聲說了句,“至少羅教練不會,她不是那樣的人。”

毛茂齊點點頭,總算是聽進去了,悶聲道歉:“對不起……”

段宇成撓撓臉,忽然問:“誒,你覺得羅教對我跟對其他人不一樣嗎?”

毛茂齊說:“不一樣啊。”

“哪不一樣?”

“這個……”毛茂齊仰脖想了想,說:“反正就是不一樣,她對你最好,全隊都知道,你自己不知道嗎?”

夜色掩蓋了段宇成臉上的紅暈,他背後忽然像長了一對小翅膀一樣,撲騰撲騰就要飛起來了。一晚上的吃苦挨累是值得的,多花兩份飛機票錢也是值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段宇成一邊感受著心態變化,一邊泫然欲泣地想著,自己可真好哄啊。

他們決定等天亮再走,他和毛茂齊並排躺在木製矮床上。他不太舒服,一身臭汗沒洗澡,還不能換衣服,周圍又充斥了一股難以形容的土腥味。但他太累了,粘床就睡著了。

此時距離天亮還有兩個多小時。

天地混沌,萬籟寂靜。

在這個時刻,羅娜也睡著了。

她本想一夜守靈,但這晚心神消耗太大,淩晨時分,她靠在醫院長椅上進入夢鄉。

她睡得很沉,做了幾個不連貫的夢,夢的內容零散破碎。

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吳澤回來了。他把她抱起來,送到點滴室的空病床上,她哭得眼睛鼻子都發紅,吳澤站在床邊看了好長一段時間才走。

羅娜醒時已經日上三竿了,她不理解為什麼自己躺在病床上。身邊好多正在輸液的人。羅娜環顧一圈,想起時間,馬上從床上彈了起來。

王叔的遺體已經被送走了。

羅娜蓬頭垢麵,拉著醫護人員問:“誰送走的?”

“殯儀館啊。”

“不是,我是說誰陪同的?”

“那我就不清楚了。”

羅娜打電話給保姆,保姆正跟吳澤在一起。

“他說讓你回去休息。”

“他早上來過了?”

“對啊。”

羅娜知道是誰把自己抱到床上的了。同時她也想起昨晚他們大吵的那架,還有她揍了吳澤的那一拳。

她揉揉臉,聲音澀然道:“他還好嗎?”

保姆說:“還行,他你還不了解嘛,好不好都能忍。”

羅娜愣神了一會,問:“你們在哪?”

“他說讓你休息一下,不用來了。”

“在哪?”

吳澤和保姆已經去了殯儀館,王叔沒有設靈堂。他自己沒房子,住的最久的就是吳澤給他組的那個單間。但是房東忌諱,不允許在房間設靈堂。而且王叔也沒有親人了,孤寡老頭,就算設了靈堂也不會有人來。

羅娜趕到殯儀館,見到了吳澤。他看起來狀態還不錯,至少比兩個女人強多了。

他嘴角還有淤青,羅娜跟他道歉,吳澤笑著說沒事。

墓園所在之處,青山綠水。羅娜來到他挑好的墓地,這裡比周圍稍顯空曠。吳澤很久以前就為王叔購買好了墓地,那時王叔身體還算硬朗,保姆知道後罵吳澤不懷好意。吳澤開玩笑說,早買早便宜。

保姆偷偷告訴羅娜,她後來才知道,這裡其實是兩塊地,本來是給夫妻留用的。當時吳澤沒有成家的念頭,想著混完這輩子就跟王叔接著搭夥作伴。

羅娜聽得手心發抖,保姆說:“你可彆哭了,再哭他更受不了了。”

羅娜點頭。

殯葬服務一條龍,不需要親屬多操心。葬禮很樸素,沒有進行多長時間。羅娜見到王叔遺體,他上了妝,看著跟活著的時候沒有任何區彆,如果白布下的身軀有那麼一點點平淡的起伏,她就會以為他睡著了。

可惜沒有。

屋外風吹柳枝,搖得安寧又無情。

羅娜控製了好久的眼淚還是決堤了,吳澤臉色泛白,依舊沒哭,於是羅娜哭了雙人的分量。

火化,下葬,一切有條不紊進行著。吳澤給王叔定製的墓碑也送來了,上麵刻著七個字——“恩師王懷浩之墓”。

葬禮過後,吳澤和羅娜請保姆吃了頓飯,一家四川火鍋,以前王叔也很喜歡這裡,但因為太貴,最多一個月來兩次。

飯吃了一半,吳澤給保姆一個紅包,保姆說什麼都不要。

“拿著。”吳澤說一不二,紅包扔在保姆麵前,接著埋頭吃起來。

飯後,他們與保姆告彆。

吳澤說了句再見就走了,羅娜跟她多聊了一會。最後她們在十字路口分彆,保姆跟羅娜說:“你多照顧一下他,他很難受,但他什麼都不說。”

羅娜也知道吳澤難受,但隻是一種理性的知道,沒有確切的感覺。→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直到第二天,她跟吳澤去出租房收拾東西,吳澤從冰箱冷凍層整理出一大袋子不知何年何月的凍牛肉,不知怎麼忽然跪在地上哭了起來。

在羅娜的情緒已經漸漸平複,以為一切都慢慢恢複平靜的時候,他就這麼毫無征兆地哭了。上午的陽光照在他寬闊的背上,細細抖動。他沒有哭出聲,他把聲音死命壓著,耳根通紅。

羅娜不懂,為什麼王叔搶救的時候他不哭,殯葬的時候他不哭,甚至在推遺體去火化爐的時候他都能忍住不哭,現在見到一袋凍牛肉卻忍不住了。

生活總在細節裡磨人。

她蹲在吳澤身邊,手放在他的後背上,輕聲說:“師哥。”

吳澤說:“他遇見我就是遇見了黴運。”

羅娜從沒聽過吳澤用這樣沙啞的聲音說話。

“不是。”她安慰他。

“沒有我他絕對不會過成這樣。”

“不是的。”

“他一定後悔死了。”

羅娜靜了靜,篤定道:“絕對不會。”

吳澤沉聲道:“你怎麼知道?”

羅娜說:“我當然知道,是你像他還是我像他?”

吳澤轉過頭,他赤紅的眼睛沒有震懾到羅娜。他緊緊盯著她,好像在判斷什麼。最後問:“你為那些小孩付出的時候,都在想什麼?”

羅娜思考了一會,她疲倦的大腦無法給出流暢的答案,斷斷續續道:“我也不清楚……我喜歡教練這個職業,也喜歡隊員們。跟他們一起吃苦,一起朝一個方向努力,讓我覺得很……很簡單,也很快樂。”

吳澤淡淡道:“是麼。”

“王叔……”羅娜往前湊了湊,說:“王叔很喜歡你,他不會怪你,你也不要怪自己。”

吳澤看著她,她的眼角發紅,紅得很美。她的目光讓他懷念,自從王叔病重後,再沒人用這樣關切的目光看過他。

她是他唯一的親人了。

她叫聲師哥,他就可以為她去死。

過了許久,吳澤抬起手,輕輕碰了碰羅娜的臉。

她沒動。

屋裡很靜。

吳澤的食指托著她的下頜,等了很久,才緩緩靠近。

羅娜知道他要做什麼。

她想起王叔最後拉她的那下,所以仍然一動不動。

在吳澤的呼吸已經落到她的臉上時,她放空的大腦裡忽然響起一道聲音——“你知道練十項全能還要了解生理解剖學嗎?”

炎夏、烈日、眼鏡、論文,粗壯茂盛的梧桐樹。

她的大腦被瞬間填滿,捂住嘴低頭。

吳澤放下手,笑了笑。

“也是,你跟我糟蹋了。”

她的手在顫唞,吳澤見了,自嘲道:“彆怕成這樣,太傷自尊了。”

羅娜沒說話。

他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