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娜說:“你先去吧,我把這裡收拾一下。”
段宇成沒走,羅娜問:“怎麼了?”
他一臉認真道:“你還沒跟我說加油呢。”
羅娜被他逗得嘴角微彎。
“你加油。”
段宇成功德圓滿,指著她說:“終於笑了,比賽看我的吧。”說完跑向檢錄處。
羅娜看著手裡那幾張沾血的紙巾。
體育沒有表麵那麼單純,競爭越激烈的地方就越容易產生下作的人。羅娜不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欺負人的手段。以前她在體校的時候這種事情很普遍。她記得當時隊裡一個女生,因為性格內向,成績又比較冒尖,成了大家欺負的對象。她蓋的被子永遠是濕的,喝水的杯子裡總有頭發,甚至牙刷都被人扔進馬桶裡。
羅娜去前麵找司機,司機正在打遊戲。
“彆玩了。”
司機一抬頭見到冷著臉的羅娜,慌忙放下手機。
羅娜問:“剛剛最後下車的是誰?”
“……最後下車?”司機回憶片刻,“記不清了啊,好像是個男生,個子很高,黑黑的。”
羅娜下車直奔體育場看台。
現在還沒開始比賽,隊員們坐在觀眾席裡聊天,氛圍熱烈。羅娜站在看台側麵,視線落在每一個隊員的臉上。
百米運動員開始入場了,大家的注意力都回到賽道上,隻有羅娜目不斜視地盯著一個方向。三五分鐘後,羅娜走到隊伍後方的一個座位旁,拍拍一個男生的肩膀,沉聲道:“跟我過來。”
說完,她比賽也不看了,轉身往外走。
第二十一章
天已經完全黑了。
羅娜帶張洪文來到體育場外麵, 因為萬眾矚目的百米比賽馬上要開始了,場外的人明顯減少。
秋風蕭瑟, 天氣越發陰冷。
羅娜走到用於熱身的網球場旁,裡麵還有其他項目的運動員在,一名正在高抬腿活動關節的男生距離他們最近,大概十幾米遠。羅娜在確保談話不會被彆人聽到的情況下停下腳步。
她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麼找你來吧。”
張洪文的臉色很難看,頭低著,唇無血色。他比段宇成高一屆, 今年大二。跟劉杉一樣,他也是被王啟臨親自從體校特招進來的。剛入學的時候成績不錯,隻是後麵一直沒有提升。
不過因為A大的百米水平一直不上不下, 隊裡電計能破11秒的運動員隻有黃林, 所以張洪文雖然成績不溫不火,但也能拿個第二名,有比賽的機會。
直到段宇成出現。
羅娜不是不能理解這種感受, 但一碼歸一碼。
她再次問他:“我在問你話, 你聽不見嗎?”
“你不是都知道了,還問什麼。”被強迫著回答的張洪文語氣很差,有種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羅娜說:“你這是什麼態度?”
兩人麵對麵, 羅娜能清楚地感覺到張洪文的緊張, 他下嘴唇輕微抖動, 導致說話的聲線都是顫的。張洪文用加大音量的方式緩解不利的處境。
“我說了,反正就這樣了,你想怎麼辦隨便你吧!”
“隨便我?你不覺得自己應該先認錯嗎?”
“為什麼認錯, 我有什麼錯可認的?”
“你認為自己做的事情對嗎?
他冷笑。
“有什麼不對。”
羅娜本身是個暴脾氣,這要換到以前當運動員的時候沒準已經上手了。現在做了教練,她多少學會了控製。她放緩語氣,對張洪文說:“這件事我可以不追究,但你必須去跟段宇成道歉,請求他的原諒。”
“艸!”張洪文大罵,“我還跟他道歉?求他原諒?你做夢吧你!”
羅娜說:“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但是……”她話沒說完就被張洪文打斷了,他情緒極其激動。“你能理解我的感受?你要是能理解我的感受你他媽就不會這麼乾了!你以為是誰把釘子放他鞋裡的?是你放的!就他媽是你放的!”
他一邊說一邊瞪著眼睛拿手指狠狠指向羅娜,喊得聲嘶力竭。
張洪文一路是從體校念上來的,他的經曆跟段宇成截然不同,所以他們待人接物,處世方式也完全不同。
張洪文太衝了,像個狹隘的炮仗。
他臉色漲紅,怒道:“你知不知道我為了這次比賽準備了多久?你憑什麼說讓他上就讓他上?他一個跳高的憑什麼來跑百米!”
羅娜說:“所以你就往隊友的鞋裡放釘子?”
張洪文冷哼,“那又怎麼樣?”
羅娜氣急反笑,“‘那又怎麼樣?’”
張洪文說:“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他家給你多少錢你這麼照顧他?讓我道歉?我道你媽的歉!我道歉你能讓他滾出短跑隊嗎?不能就彆廢話!”
羅娜靜了片刻,望向體育場的方向,從剛剛開始,體育場裡就不時傳來歡呼呐喊的聲音。
百米比賽一定開始了,不知道半決賽有沒有跑完。
她真是在浪費時間。
羅娜淡淡道:“我最後問你一遍,你去不去跟段宇成道歉。你道歉,這件事一筆勾銷,以後你們還可以公平競爭。”
“不!我為什麼要道歉,再說了,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是我乾的?”張洪文氣勢愈盛,他漸漸覺得自己能在這場談話裡取得勝利。
半晌,羅娜說了句:“你走吧。”
張洪文不屑地冷笑一聲,轉身就走。
羅娜接著說:“我給你一星期時間,離開田徑隊。”
張洪文愣住,“什麼?”
羅娜沒有再重複。
張洪文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後背開始發汗。
“你什麼意思?你憑什麼讓我離開田徑隊,我又不是你招進來的!”
羅娜的目光從體育場緩緩轉回張洪文身上,疑惑道:“你怎麼這麼多問題?”
她聲音比之前低了很多,好像已經提不起興致再跟他多聊。
“憑什麼你不能參加比賽,憑什麼我能塞人進來,憑什麼讓你要道歉,憑什麼讓你走……你哪這麼多憑什麼。”羅娜聳聳肩。“沒有憑什麼。我說,你就得做。我讓你走,你就必須走。”
張洪文驚呆了。
羅娜又說:“你現在走了,自己找好理由,我還可以幫你留點麵子。你要非賴著不走,我話放在這,你以後永遠也沒有上場比賽的機會。”
張洪文氣得呼吸不順,吼道:“你敢這麼威脅學生,我要向學校舉報你!”
“去吧。”羅娜全不在意,朝體育場揚下巴。“王主任就在裡麵,去找他吧。”
張洪文沒動。
羅娜猛然拔高聲音,“你去啊!”
張洪文被懾得後退半步,羅娜目光駭人,陰狠道:“給臉不要臉。”
張洪文終於開始害怕了。
“……我去道歉。”
“晚了。”
“就這麼點事你就要趕我出隊?!”
“這麼點事?”羅娜冷笑著,“害群之馬……我最後說一遍,一星期,到時你自己不走,我就親自讓你走。”
張洪文終於被徹底激怒,他大罵一聲,上去就是一拳。羅娜早有防備,側身躲閃,找準時機一腳踹在他屁股上,給他蹬了出去。
這一腳踹得她渾身說不出的舒爽。
果然還是這種方式比較適合她。
張洪文從地上爬起來,嘴裡惡毒地罵著汙言穢語。他現在是完全放開了,今天不狠狠教訓羅娜誓不罷休。◇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他再次衝上來,這回全力以赴,他不相信自己連個女人都打不過。他撲過去,想要扯住羅娜頭發。但這次還沒輪到羅娜躲避他的攻擊就被攔了下來。他感覺自己後頸被人抓住,那人往後猛地一拽,難以抗衡的力量將他整個身體甩了出去。
他摔到地上,頭暈眼花。來人站到他麵前,黑壓壓的身影。
張洪文看清吳澤的神情,頭皮一陣發麻。
吳澤的聲音如同平日聊天一樣低沉緩和。
“你找死呢?”
暴雨前的悶雷。
張洪文氣焰儘熄,吳澤微微側頭。
“滾。”
在吳澤麵前,張洪文連屁都不敢放,灰溜溜地逃掉了。
吳澤來到羅娜麵前,問:“沒事吧。”
羅娜說:“你不會自己看?”
吳澤笑了,點了一支煙,道:“還能跟我衝,看來是沒事了。怎麼搞的,還動起手來了。”
羅娜把事情經過講了一遍,吳澤聽得神色平淡,道:“既然這樣那就弄走吧,為這點小事生氣不值當。段宇成進決賽了,馬上要跑了,不去看嗎?”
吳澤當教練四五年了,目睹了太多運動員來來去去,對一些事已經麻木了。而且他對隊員的感情很薄。但羅娜不是,她太清楚剛剛的決定意味著什麼。張洪文不像段宇成,他除了體育以外彆無所長,他絕不可能學好文化課。她趕他出田徑隊,相當於絕了他在A大的路。
“要不……你再去跟他談談吧。”羅娜說,“如果他誠心認錯,就再給他一次機會。”
吳澤哼笑:“你怎麼又心軟起來了。”
羅娜不說話。
吳澤到:“我才沒有你這閒心,管他乾什麼。”
羅娜皺眉,說:“他怎麼說也是你的弟子吧。”
吳澤看看羅娜,靜了兩秒,淡淡道:“你不用有疑慮,這小畜生心術不正,留在隊裡是禍害。”
“什麼意思?”
吳澤彈了彈煙,說:“我看過他的檔案,他高一高二的時候成績一般,到了高三簡直坐了火箭一樣突飛猛進,拿了好幾個百米冠軍。尤其是最後招生的兩個月,他最快都能跑進10秒6了,可一被特招進來後,水平一天天下降。”他吐出一口煙,淡淡道:“說他沒吃藥,打死我也不信。”
羅娜深吸氣,“你怎麼不早說?”
吳澤道:“說有什麼用,他進了大學又沒吃。”他撥了撥羅娜的頭發,“既然已經做決定了,就不要再想了。”他頓了頓,又笑著說:“不過張洪文有一點說的對,你還真是偏心段宇成。所有人都看出來了。”
羅娜乾脆也認了。
“對,我就是偏心他,有什麼問題?”
都說要公平,都說要一碗水端平,但十根手指還有長有短,誰又能真正做到一視同仁。段宇成是她親自挑選出來的運動員,他這麼努力,這麼爭氣,她偏心他有什麼問題?
吳澤挑挑眉,說:“你瞪我乾什麼,我又沒反駁你。”
羅娜轉身往體育場走。
她腦子裡腦騰騰的,一時間想了太多事,心煩意亂。她無意識地往體育場裡走,忽然聽到一聲槍響。
她停住腳步。
觀眾們的歡呼聲震耳欲聾,持續了大概十秒鐘的時間,聲音揚至最高。
羅娜猛然衝向看台方向。
A大田徑隊的隊員們個個捶%e8%83%b8頓足。劉杉見到羅娜,叫道:“教練你跑哪去了!這蠢貨就差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