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心態已經跟老爸剛消失那會兒有了很大不同, 他已經無所謂老爸在哪裡,會去哪裡,也無所謂老爸還會不會重新出現在自己麵前。
他隻想知道老爸在這個案子裡的情況,他需要判斷出來老爸如果被抓到,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有了這些,他就能安心。
如果初建新一開始就沒跑,直接報案,那他也許早就能安下心來了。
這世界上各種各樣的人,各種各樣的事,還真是一不留神,就是一個出人意料。
“你這麼長時間,都躲到哪裡去了啊,”奶奶抹著眼淚,“一點兒消息也沒有,家裡什麼都不管了……”
“到處躲,”老爸歎了口氣,“車票不敢買,好一點兒的旅社都不敢住。”
“你就是沒擔當!”爺爺說,“事兒都出了,是你也好,不是你也好,你就得站在那裡,就得站出來說話!跑來跑去的算什麼男人!你看看你現在!”
老爸又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都不如初一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爺爺也歎了口氣。
“你現在學汽修是吧?”老爸轉過頭看著初一,“學校怎麼樣?”
“挺好的,”初一說,“還一年就,能工,作了。”
“那不錯,你媽還成天想讓你考大學,”老爸說,“這樣不也可以嗎。”
“初一不是讀書的料,但是學技術還是很不錯的,”爺爺看著他,眼睛裡都是笑,“現在也不跟以前似的總小心翼翼了,有朋友了,在學校跟同學關係也不錯……你知道嗎,過年的時候,還帶了個朋友上家來玩呢。”
“是嗎?”老爸很吃驚。
“嗯,”初一應了一聲,“晏航。”
老爸猛地轉頭看著他,聲音都沒壓住提高了不少:“晏航?那不就……”
“是,”初一盯了他一眼,打斷了他的話,“白律師就,是他幫,幫忙找的。”
“……這樣啊。”老爸輕輕說了一句,眼神裡全是震驚。
“你之後打算怎麼辦?”奶奶問,“還回去上班嗎?”
“還上什麼班,”老爸說,“早就開除了。”
奶奶抹了抹眼淚,歎了口氣。
“人沒事兒就行,彆的都好說,慢慢來。”爺爺說。
“我現在也不敢回去,”老爸皺著眉,“老丁家裡的人肯定要找我麻煩。”
“公安都說你沒罪了,他們還找什麼麻煩?”奶奶說。
“這種事兒哪有那麼好說理的。”老爸歎氣。
初一一直沒怎麼出聲,聽著爺爺奶奶和老爸聊。
老爸不敢回去,他倒是能理解。
初建新殺了人的事,早就已經傳成不知道什麼樣了,就算初建新無罪釋放回去,也沒有人會相信,就算相信他沒殺人,也不會相信他無罪,茶餘飯後聊起來,一定很有滋味。
他每次回家,感受到的目光都是各種各樣,讓人渾身難受,老爸膽小怕事的性格,麵對比他感受到的強十倍的目光,肯定是挺不住的。
何況老丁的家人可能真的會來找他麻煩。
初一輕輕地歎了口氣。
老爸就算回來了,逃跑了這一趟,其實也就很難真的回來了。
太久沒有見麵,爺爺跟老爸說了很多,一直到奶奶把晚飯做好,他才和奶奶隨便吃了幾口,去了露台。
“你們父子倆這麼久沒見了,好好聊聊,喝幾口酒,”爺爺說,“彆的事都不管了,人回來了總比還在外麵飄著強。”
老爸點了點頭,拿過酒瓶,給初一倒了杯酒:“咱爺倆還沒一塊兒這麼喝過酒吧?”
“嗯。”初一看著杯子。
“以後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這麼喝,”老爸說,“你這出去上學了,估計也難得回來了。”
“我要回,回來看爺爺和,奶奶的。”初一說。
老爸笑了笑,拿起酒杯,初一也拿起了杯子,跟老爸碰了一下。
“不管怎麼說,我兒子還是個好兒子。”老爸一仰頭,把酒都喝了下去,然後又倒了一杯。
初一喝了一小口。
這不知道是什麼酒,爺爺每次都拿瓶子去附近酒廠的門市買,散裝的,度數很高,一口下去能把人燒一跟頭。
“你怎麼還跟晏航混在一起了?”老爸吃了一口菜,低聲問。
“我跟他在一,一個地方。”初一看了他一眼,他還記得老爸跟他說過,讓他少跟晏航來往。
“他爸……”老爸往露台樓梯那邊看了看,把聲音壓得更低了,“我就知道他爸得出事兒。”
初一盯著老爸。
“出事兒之前,”老爸說,“我在車隊見過他,他去找過老丁。”
“你確定?”初一問。
“嗯,”老爸點點頭,“跟老丁扯上關係,就沒什麼好人,所以那時我說讓你彆跟他家走太近。”
“你跟白,律師,說了什麼?”初一問。
“也沒說什麼,那事兒其實挺簡單的,”老爸歎了口氣,“就是太突然了。”
初一沒想到老爸居然還真不打算跟他說這件事兒。
他沒說話,拿起杯子跟老爸碰了碰。
老爸大概是這麼久一直沒放鬆吃過飯睡過覺,更沒放鬆著喝過酒,這會兒拿起杯子一仰頭又是一整杯灌了下去。
“老丁為,什麼叫你開,開車?”初一邊吃菜邊問了一句,“你倆不,是不對付嗎?”
“人家是副隊長唄!”老爸嘖了一聲,“副隊長說話好使唄!我還能怎麼著,他說去找姓晏的有事兒,讓我順路捎他過去,我還能說不嗎!我要說不,他能讓我一個月沒輪休的。”
老爸的酒量不太行,這酒又烈,兩杯下去,他音量都調高了不少。
“他能找,找晏……姓晏的有什,麼事兒啊。”初一用儘量隨意的口氣說話。
“誰知道呢!我要知道他是要去捅姓晏的,打死我也不可能拉他過去啊!”老爸說,“還讓我去叫住姓晏的,老丁也他媽不是人。”
初一感覺自己的心跳得很厲害,他喝了口酒想把心給壓回去,結果蹦得更厲害了,隻好又起身去倒了杯水。
“你這喝酒還要兌著水喝,”老爸笑了起來,“不行啊兒子。”
初一扯了扯嘴角,他都差點兒沒聽清老爸說什麼,滿腦子裡都是“是要去捅姓晏的”這句話。
老丁是去找晏叔叔的麻煩!
“然後就,就,就捅了嗎?”初一問。
“你也嚇著了吧,這回見著你,我還覺得你結巴好點兒了,”老爸給他加了點兒酒,“一嚇著結巴又嚴重了。”
“沒。”初一說。
“老丁是帶著刀去的,我現在想想都後怕,我要是沒聽他的,他是不是先捅我一刀啊。”老爸擰著眉歎了口氣。
“你沒,沒攔一下嗎?”初一看著他。
“我哪敢!”老爸想也沒想就說了一句,然後頓了頓才又補充,“我也攔不及,我就叫了姓晏的一聲,然後就想走,老丁跟著下車就衝過去了。”
“然後呢?”初一壓著心裡的緊張繼續問。
“還有什麼然後,”老爸輕輕拍了拍桌子,“打起來了唄!沒看出來姓晏的挺能打,就兩下老丁就□□趴了,把褲腿兒裡的刀拿出來就捅了……這人也是陰得很。”
聽到晏叔叔被老丁拿刀捅了的時候,初一頓時覺得氣兒都倒不上來了。
他沒有再說話。
但老爸的酒勁大概到位了,沒有他的提詞,也能繼續說下去。
大致就是老丁拿刀捅了晏叔叔,兩刀,或者三刀,老爸太緊張了記不清了,然後晏叔叔搶下了老丁手裡的刀,也捅了老丁一刀。
接著就是血,滿身滿地的血,非常嚇人,嚇得老爸靠著牆腿都軟得站不住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之後老丁就順著路往河邊方向跑了,而晏叔叔是往另一個方向跑的。
最後路人甲初建新因為太害怕,不光沒敢拉架,警也沒敢報,連家都沒敢回,甚至一個電話都沒打,就開始了亡命天涯,直到最後被警察抓住。
後來老爸還說了不少,但因為喝多了,他的話反反複複就那幾句,不斷地反複地描述著當時的情形。
撲上去就打起來了……兩招就被放倒了……拔了刀捅……刀被搶了反捅……跑……害怕……跑……
初一已經不想再聽了,但卻沒辦法阻止已經喝高了的老爸,他不得不一遍遍地聽著,腦子裡不斷重複著當時的場景。
一直到老爸趴在桌上睡著了,嘟囔著慢慢沒了聲音,初一才靠到椅背上,向後仰著頭,長長地舒出了一口氣-
我上飛機了,直接去你那裡,你不要接我
晏航看著初一發過來的消息,給他回了一個笑臉的表情-
好的
屏幕上他和初一的對話框裡,這句話往上再翻一會兒,有他們聊天兒以來初一發的最長的幾段話。
是昨天晚上初一發過來的,初建新對當時現場發生的事件的詳細描述。
這些內容,要讓初一說出來的話,估計太費勁,所以他選擇了發消息。
而這些內容,彆說說出來很困難,其實晏航看得也很困難。
初一用了儘量簡單的描述,但他對老爸太了解,他一眼看過去,就能想像得出當時是什麼樣的場麵。
如果沒有刀,老丁肯定不是老爸的對手,而老爸在放倒了他之後也明顯沒想致老丁於死地,要不老丁不會還有機會去拔刀。
“那這麼說來,”崔逸說,“你爸肯定是先找到了老丁,差不多能確定就是他要找的人,但他沒有馬上報警……”
“他去找過老丁,”晏航說,“這麼明顯的打草驚蛇,他是想把另一個人引出來吧。”
“大概吧,但是老丁先下了手,老狐狸大概沒算到老丁這麼沉不住氣,”崔逸歎了口氣,“現在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了,重要的是得找人再問問,他這個情況要是被抓著了會怎麼判。”
“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了。”晏航說。
“那你就彆管了,”崔逸說,“我去處理就行。”
“你倆有什麼故事啊,”晏航說,“你這麼幫他。”
“那我放棄他得了,”崔逸說,“不管了。”
晏航笑了起來。
“我主要還是閒的,”崔逸說,“你們年輕人太忙了,最近記得多去跟羅醫生聊天兒,彆的事先不要想了。”
“嗯。”晏航應了一聲。
晚上下班回家,晏航沒有坐公車,直接打了個車回去的。
他坐公交車或者騎自行車上下班挺長時間了,大概是被摳門兒精初一影響的,每次想打車上下班的時候都覺得罪孽深重。
今天他決定還是罪孽一回,他想快點兒到家。
路上他想買點兒吃的帶回去,初一肯定沒吃晚飯,回去做飯還得花時間,買點兒吃的先墊墊。
但最終他隻在門口小超市買了一盒冰淇淋,拿著跑回了家。
出了電梯剛要掏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