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頁(1 / 1)

江有歸舟 江意難平 4299 字 6個月前

“雪有越落越大的趨勢,你也彆在外頭待著了,快些進來。”江昕見著規規矩矩地立在飄著雪絮之下,裹著竹青色鬥篷的婠姐兒,忙出聲喚了她進來。

婠姐兒抱著暖手爐,回頭望了一眼冰壺獻玉,便應了一聲。

執月拉開木扇門,就聽聞婠姐兒吩咐了一句,“讓人將擺於天井裡的牡丹都給抬進屋裡,這雪一落,就該要成一片冰天雪地了。”

執月應了一聲是,就見從樓上下來兩人,正是江昕與方才倚欄的男子。

男子模樣清雋,因此看著倒顯得比實際歲數要年輕。他從袖裡摸出一個素色囊袋,等下了樓梯,便笑著地遞給了執月。

這突如其來地貿貿然之舉,讓執月與婠姐兒都摸不著頭腦。

方才在樓上相談之時,江昕便見識過這位陸老板的本事,不過短短幾句話打動了他,生意幾近談成,現時就差驗貨這一步罷了。

婠姐兒看了一眼江昕,隻見他的眼神正盯著那個素色囊袋不放,爹爹既不幫著解圍,光看這囊袋作甚?

這客商舉止也未免太唐突了,婠姐兒心下便對眼前之人沒了好感。她順著江昕的目光看去,就瞥見素色囊袋上繡了‘嶺南碧陸’四字。

婠姐兒一瞬就恍然大悟,同時也憶起了前些日子傳得沸沸揚揚的碧璽生意。

她牽了牽嘴角,笑意也不落入眼底,也不說收還是不收,“陸老板見縫插針,果然是經商之才。”

這回兒倒是輪到江昕與陸子囂吃了一驚。

婠姐兒是怎知?江昕看了一眼張掌櫃,見張掌櫃也是詫然不已。

聽了這麼一句,似褒實貶的話,陸子囂這會兒笑得倒是比方才要真誠不少,“承蒙江姑娘抬舉,見機行事素來是商人的本性。”

婠姐兒也不知怎地,想來是覺得此人無禮,又恰好被此人看到自己出糗的模樣,今日偏生是想拆這個陸子囂的台。

她聳了聳肩,歪了脖子,往後微微一仰,動作不大,但十分有效。篷帽就順著婠姐兒的意,從她頭上落了下來,露出桃心髻來。

婠姐兒嘴角掛了戲謔的笑意,露出一雙狡黠精光的眸子。

陸子囂被婠姐兒梳得婦人頭噎得不知說甚是好,他方才還喊人“姑娘”來著。

陸子囂看了一眼江昕,隻見江昕摸著鼻子眼神往彆處瞟,腹誹不已,這老滑頭,還管不管了,到一旁憋著笑算甚嘛。

他乾笑幾聲,便換個話頭切入,他伸掌點了點執月手裡的素色囊袋,“投其所好,江大小姐既是江老板的愛女,這碧璽香珠手串就當是陸某的見麵禮了。”

“那便謝過陸老板了。”婠姐兒福了一福,旋即就瞟了一眼江昕。

江昕這才打著哈哈出來圓場,外頭一輛黑漆平頭馬車噠噠停下,陸子囂便領江昕去鑒貨了。

執月讓下人打來了熱水,婠姐兒洗去了手上的泥灰,眼見著一盆盆牡丹被抬了進來,這才點頭離去。

兩人入了馬車,回江府。執月取過馬車上的小錦被蓋在婠姐兒腿上,這才將不解問出:“小姐是如何知那人姓陸,我記著掌櫃隻說了老爺同客商在談,可一句都未曾提到是何人啊。”

婠姐兒從小幾上取過繡著‘嶺南碧陸’四字的囊袋,在執月跟前晃了晃,“呐,你瞧上頭的幾個字。”

執月念了出聲,又疑惑地看著婠姐兒。

婠姐兒抱緊了鎏銀百花香暖手爐,便給執月解釋道:“前些日子傳得碧璽生意,便是這嶺南陸家做得最大。張掌櫃也說了是他們在談生意,以爹爹的身份,能待他這般客氣,此人想必應是陸家有頭有臉的人物,怎知還真讓我猜著了。”

執月聽得雲裡霧裡的,她倒沒甚七竅玲瓏心,也不曉得生意上頭的事兒,因而隻得讚一句,“小姐果然是老爺的親閨女。”

可彆說,江昕也是這般想的。

他從前倒不知婠姐兒還有這番本事,這觀察力真可謂是管中窺豹,可見一斑啊。

江昕原也未想過讓婠姐兒接管生意,她好種花草,那便任由她去。但經此一事,才發覺她不如閨閣時膽小怕羞,還頗善觀察,就起了意,不願平白浪費了婠姐兒的本事,留她耗在宅裡度日。

遂今年的年末便沒得讓婠姐兒輕鬆了,她被江昕扔到鋪子裡頭,隨在江昕身旁見識生意場。

等到了年關,這才消停。

爆竹聲聲,江府眾人熱熱鬨鬨地熬年守歲,江老太太感慨著府裡少了一個姑娘,轉頭就開始念念叨叨铖哥兒的婚事,把铖哥兒羞得滿麵通紅。

而定國公府這頭,也有個人同樣羞得滿麵紅霞,但卻隻有三分真,信不得全。

事兒還是從頭至尾說一遍,更讓人明白些。

年夜飯是於陳老太太的故葵居用的。原這熬夜守歲,大秦氏是不想湊這個熱鬨的,但關越卿作為小輩,倒是不能沒大沒小地離了去。

大秦氏憂心陳老太太拿曾孫說事兒,她思慮半晌,便也留了下來,以便幫著關越卿說話。

果不其然,大秦氏眼見著陳老太太言語間失落地提了幾嘴“冷冷清清”、“無人陪她個老婆子頑。”

陳老太太瞟了一眼關越卿的小腹,原想開聲說上幾嘴,但觸到大秦氏定定地看著她的目光,她便隻得閉口不言了。

陳叔矚與陳家二房的陳季相兩人活躍著屋裡的氣氛。

佟夏清從茶房裡端著熱茶出來,將眾人跟前的茶水都換了一遍。

陳老太太見著了佟夏清,看著她不爭氣的平坦小腹,皺了皺眉。

念及此,她飛快地瞟了一眼大秦氏,心裡冷哼一聲,暗忖道,你不讓我提曾孫,那便提孫子罷,都是你自找的不愉快。

“這斟茶遞水的活兒還須你做不成,坐下罷,一家人好好聊會兒天。”

佟夏清立在陳老太太身旁,當其時還有大秦氏在場,豈是輪到她一個妾室隨意坐下的,她委婉地推卻道:“這些天時寒得很,日日歇在屋裡,難得在您身邊服侍,您便彆勸我坐下了。”

陳老太太握住佟夏清的手,“還是你心疼我這老太婆。”說著似有極大感慨一般,長歎了一口氣。

佟夏清也摸不準陳老太太的心思,便隻得旁敲側擊地噓寒問暖幾聲,陳老太太扮作傷感,也不答一句。

坐在一旁的定國公陳自應,也不明陳老太太為何莫名低落,見其久久不肯作聲,便出聲問了一句:“娘,你這是怎了。”

陳老太太哀歎一句,“人老了,總覺得屋裡冷清。”

三番四次地提冷清,就是關越卿也聽出不對勁來。

大秦氏嘴角噙著笑,坐著看陳老太太要頑出甚花樣來。

“瞧您總說這話,這不還有矚哥兒,相哥兒陪著您說話麼。”定國公忙拽了陳叔矚,陳季相兩人來到陳老太太跟前。

陳自應的二弟,陳自量也搭著腔,“可不是,這兩大孫子還陪在您膝前呢。”

陳老太太擺了擺手,“我這都知天命的年紀了,這活蹦亂跳的哥兒豈還有話能與我說得來的。”

正當陳叔矚想出聲安慰時,陳老太太便拽過了佟夏清的手,“要是夏清能給我添個小孫子,陪我頑還差不多。”

哈?這老太婆還真是承前啟後,拋出一句句冷清,原是為著催這頭來了。

大秦氏翻了個白眼,取了墨段重新沏過的茶來飲。

佟夏清聽聞此,臉色就倏地一下變得羞紅,低頭抿唇,害羞地一聲不吭。

定國公臉上閃過一絲尷尬,裡頭還藏了一絲不自然,但並無一人所察。

陳老太太拍了拍佟夏清的手,“莫要害羞,今年便給老大再添給兒子罷,讓老太婆也能再含飴弄孫個幾年。”

佟夏清也隻得三分害羞是真,她低頭抿唇,不過為得是為掩自個兒的笑意罷了。

得寵了這些年,她便暗暗喝了這麼多年的避子湯。現時終是等到牢牢將定國公綁在身邊的這一日,時機成熟,老太太這當著眾人麵的一句催,也算是水到渠成,是時候了。

~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怪異藥膳

大年初二,陳伯瞬陪著關越卿回門,大秦氏便也懶得去故葵居用膳,吩咐小廚房做了幾個合胃口的菜,就窩在正院不出門。

陳老太太與大秦氏一直互相看不上眼,素來是你吃你的,我吃我的,眼不見心不煩。

但今日出奇地怪,陳老太太一反常態,派了身邊最得力的蓮姑姑來問大秦氏是否去故葵居用膳。

大秦氏見蓮姑姑雖親自來了,本還有些鄭重,但瞟見她眸裡嘴邊皆是掛著敷衍的笑意,就知道不過是依禮例行一問罷了。

既是如此,她也不費這精力去吃這一頓。

大秦氏取了帕子掩到嘴邊,輕咳兩聲,“今個兒起身便覺著身子不爽利,怕是著了寒氣,還是不去打攪了。”

莫說這蓮姑姑是在陳老太太身邊服侍的老人了,這即便是隨在蓮姑姑身後的二等丫鬟都能看出大秦氏裝得拙劣。

但蓮姑姑仍是保持著麵上的笑,“夫人為著府裡日夜操勞,應當多注意身子才是。”

接著便又心疼地說了大秦氏幾句,以表安慰,這才磨磨蹭蹭地退下了。

等兩人離開之後,岩燒才滿腹疑問地上前與大秦氏話道:“正院與故葵居平日裡相安無事,井水不犯河水,這蓮姑姑是怎地了,來得這般突兀?”

今日也就隻有二房的陳盼回門,她早早見過一麵,便不用再去應酬了。

屋裡也不須留墨段服侍,大秦氏便放了墨段回家,隻留岩燒在屋裡伺候。

岩燒平日裡就做些往來通傳,斟茶遞水的工作。於她看來,自定國公寵幸佟姨娘後,大秦氏與陳老太太便不若往日那般爭權鬥氣了,就好似時局已定,大秦氏主動偃旗息鼓了。

大秦氏與陳老太太不再開戰,可不就是相安無事嘛。

大秦氏聽了岩燒的話,噙著笑搖了搖頭,“故葵居的人向來行事沒章法,做事沒個譜兒,你要能猜到才出奇了。”

岩燒撅了噘嘴,“您說得也對。”

“時辰也差不多,派人去喚三少爺,便可擺膳了。”大秦氏言罷,便抱著暖手爐到院裡四處走走。

春寒料峭,萬物也處於將蘇未醒之時。

自定國公背棄兩人誓言的那年起,她便命工匠將正院的格局翻新了一遍。她還記得次年的春寒去得慢,墨段還嚷嚷叨叨著說冷,唯她一人覺得與往年無二,倒是心口之寒更甚。

可一年年地過去,心火也另自重生,她漸漸也覺得這寒風有些刺骨了。料峭春風拂過她那帶了細紋的脖頸,冷得她呼了一口白氣,縮起了脖子。

“冷就進屋子裡去,出來作甚?”定國公陳自應的聲音驀地在身後響起,話語間仍似從前那般親密。

大秦氏身子仍是背著他,她一聽這話,心裡就犯惡心。她扁了扁唇,裝作未曾聽聞一般,不作理會。

瞧他說得這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