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門關之時,是否有人在門外或屋內守候罷……
讓她怕的,或許就不是死亡,而是經曆漫長痛苦時的孤獨寂然罷。
由烈日斜掛至掌燈時分,她們的心隨著妧姐兒時不時傳出來的嚀呼聲上下起伏。
直至子夜時分,一聲孩兒的啼哭聲傳出,才讓她們鬆了眉頭,井時白連忙湊在門邊,等穩婆出來道了一句,“母子平安。”這才喜上眉梢。
等產房裡收拾好了,井時白才被允入其中,江嫵扶著江老太太也隨後進了屋。
妧姐兒鬢角的烏發皆被汗濕了去,她疲倦地闔上了眼,正想歇息一會兒,就聽到井時白極為心疼地喊著:“妧妧——”
她無奈地應了一聲,旋即就微微地抬了眼皮子,怎知眼睛一睜,就見井時白後頭還跟著江老太太與江嫵,一瞬就羞得恨不得鑽進被窩。
她伸了臂軟軟地拍了井時白,聲音虛虛地怨道:“都說了讓你彆喊了……”
井時白抓住了她的手,就重新放入被窩裡去,寵溺地笑笑,“好好好。”
妧姐兒見江老太太眼底的心疼,一時就想坐起來,剛動就被江老太太察覺,連忙開口製止道:“躺著莫動了。”
“祖母,您莫擔心,您都守著一天了,快去歇著罷……”
“祖母就是想來看看你,看了便回,你且歇著罷,熬了一天也累了。”
江老太太放心地看了妧姐兒一眼,便拉著江嫵出了門。
江嫵看著皮膚紅紅皺皺的小兒,心裡忽而就軟了下來,她想起曾待在自己腹中已成型的胎兒,也想起關越卿昨日的小產……
歇息了一夜,第二日江老太太便帶著消息傳回了江府。
與此同時,傳到江昕耳中的還有另一則。
“趙千凜托你找的城西鋪子,先彆忙活了。”文氏臉色凝重地坐在杌凳上。
江昕正在書案前理著賬本,他笑著走近,“這是怎了?誰惹你生氣了。”
文氏拍了拍旁邊的杌凳,示意江昕坐下。
“婠姐兒根本就不知趙千凜來尋你置辦鋪子之事,這事不能輕易給辦了。”
江昕聽了有些不以為然,“千凜怕是覺著顧著婠姐兒……”
江昕說話道一半,就見著文氏一個勁兒地擺頭,他疑惑地看向文氏。
文氏慎重地道,“婠姐兒她同我扯謊了。”
江昕心裡咯噔一落,“可知何事?”
文氏複而搖頭,思慮了半晌,“我已派人去趙府打聽了,但你也知,藍祝藍祈已不在府中,很多事怕是沒這般容易查出……”
“執月那個丫頭呢?我看往來傳遞消息都是執月……”
“執月是個死腦筋,嘴巴緊著呢,事情一出,她若說早便就說了,現時若不是我留意到,也不知婠姐兒要瞞我多久。”文氏捏著杯子。
江昕聽了也隻歎了一句,“怪道婠姐兒這般少回來……”
午歇才起,派去的人便已守在廊廡下等候了。
江昕躺在床上,沒有打算起身,文氏淨了手麵,喝了一口清茶,便喚了人進來。
小廝麵色怪異的很,他恭敬地行了禮,便聽到文氏發問。
“查得如何?”
小廝答道:“回夫人,此事與您說的有些出入,據小人查探,藍祝藍祈如今也還在趙府。”
文氏聽了滿臉困惑,她聽到屏風那頭的江昕坐了起來。
小廝得了文氏的示意,便繼續往下說,“隻不過,現時的藍祝藍祈,倒成了姨娘……”
屏風後忽地傳來一聲“嘭”,嚇得小廝肩頭一抖。
文氏聽了正來氣,怎知江昕反應卻更大!
“往下說!”江昕怒喝道。
小廝哆嗦著開口:“趙姑爺院裡有六房姨太太,一切都要從三年前說起,姑爺與小姐成親三年未有身孕,趙老太太便讓小姐給姑爺納妾,小姐未應,次日藍祝便被抬為姨娘,往後接二連三,小姐身旁有姿色的丫鬟皆被抬了姨娘。”
文氏與江昕聽了心中大震,三年了,婠姐兒一句都未說過。
小廝聽到江昕長歎一聲,他便不敢續說下去。
都三年了,婠姐兒卻提都未提過,都受這種委屈了,她為何一句不提,她就這般願意待在趙千凜身邊麼!
文氏與江昕皆陷了此念,久久沉默不語。
良久,文氏才開口,“婠姐兒如何?”
小廝如實道來,“小姐自三年前藍祝被納為姨娘後,便與姑爺生分了,早早斷了給姑爺疏通人脈的銀子。”
聽及此,屏風後頭的江昕驀地輕笑出聲,“果然是我江昕的閨女!”
文氏見一切都說得通了,便讓小廝退下去領賞錢了。
她蹙著眉繞過屏風,回到裡屋。
江昕氣得發笑,“這個趙千凜,也不知是吃了多少熊心豹子膽,從婠姐兒處撬不出銀子,就把主意打到我們身上了,他以為我們江家是他的銀庫不成?”
文氏極不讚同,“他可讓你出銀子了?我看他心眼多著,胃口大著呢!”
江昕搖了搖頭,茫然地拿著疑惑的眼光瞧著文氏。
文氏便解釋道,“婠姐兒不同我們抱怨,無意中便是包庇了趙千凜,他樂意著呢,三年了,他都藏得好好的,這次卻偏偏招搖地出麵辦鋪子,分明就是故意讓我們知曉。”
江昕就更聽不明白了,文氏的一番話整得他一頭霧水。
“故意讓我們知曉?這與他有何好處?”
文氏總結地數道:“此事揭穿出來,隻會有兩種結果。一是維持現狀,貌合神離;二是兩願和離,簽放妻書。”
江昕點頭。
“方才小廝也說了,婠姐兒斷了給趙千凜的銀子,他怕是以為婠姐兒會考慮夫妻情分,重新把銀子續上,可這三年過去了,婠姐兒一分不給,他見撈不著銀子,才會要打破局麵,故意讓我們知曉。”
文氏看了一眼江昕,江昕便心領神會。
“你是說趙千凜打算行第二條路子?他想和離?”
文氏點點頭,“他知婠姐兒於我們如心頭肉一般,若我們得知婠姐兒的處境,定會行和離一計,他這般做,是想提條件。若我們說和離一事,他定不會輕易答應!”
“這個混賬!”江昕一拳砸在床板,他氣憤地立時起身,“難怪我見他說話含糊不清,服侍我更衣,我現時就去趙府一趟!”
文氏取過外衣,就服侍著江昕穿上。她在江昕背後安靜了半晌,“我也去,我吩咐下人把婠姐兒的屋收拾收拾,今晚我們便接她回來!”
江昕利落地穿好,想了想,便問道:“是否先同娘說一說?”
文氏沉思了半晌,搖了搖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媒牽線的分明就是我倆,日子過得不痛快的是婠姐兒,我怕和離一說,會招來無關人士的阻力。當然我說的不是娘,你也知,府裡還有三位姑娘未嫁呢。”
江昕想了想,很是讚同,“是了。那便先不說。”
☆、挨千刀的
趙千凜申正下衙,婠姐兒坐與書案前翻看賬本,她正等著他回來。
屋外響起些說話聲,很快便停了。執月悠悠地邁了進來,陰陽怪氣地通傳:“夫人,祝姨娘求見。”
婠姐兒抬了眸,好似不打算讓藍祝進來,她問道:“她可說了有何事?”
執月扁了扁嘴,“她說身子不爽利,四肢酸軟,想讓您給她請個大夫。”言罷,執月仍覺著不痛快,便抱怨道:“夫人,你是沒瞧見,她那神氣樣,說得好似她懷了身孕一般。”
婠姐兒提筆又加了幾筆,毫不在意地道:“你說得她這般麵目可憎,那我便不瞧了,你派人去給她請個大夫就是,莫讓她在外頭瞎叫喚,擾我看賬。”
執月彎唇笑著稱是,立時就退下了。^o^本^o^作^o^品^o^由^o^思^o^兔^o^在^o^線^o^閱^o^讀^o^網^o^友^o^整^o^理^o^上^o^傳^o^
忽而外頭傳來她熟悉的男聲,見趙千凜終是歸來了,立時就擱了筆,找他算賬。
她起身走到門邊,就看到趙千凜盯著藍祝的肚皮,露出欣喜若狂地神色。
“說是可是真的?”趙千凜喜形於色。
藍祝嬌羞地掩麵揮手道:“老爺,此事還未有定論,我不過是四肢疲軟,莫聽丫鬟多嘴瞎說。”
趙千凜盼子已有許久,隻要有一丁點苗頭,他就歡喜得不行。
婠姐兒站在門邊叩了幾聲響,同時輕咳兩聲。
趙千凜這會兒才注意到杵在門邊的婠姐兒,他吩咐了下人去給藍祝找大夫,旋即就跟著婠姐兒身後入了屋。
他才落座在杌凳上,一回頭就聞婠姐兒出聲質問:“你前日回江府讓我爹替你尋鋪子?”
她的姣好容貌,好像就從未便過,他們成婚六年,他還是喜她的這副皮囊,可後來她偏不讓他碰。
分明都恩愛了三年,他不過是動了她的陪嫁丫鬟,她就不讓自己碰了,還作出一副烈女的模樣。
他給自己斟了一杯清茶,“確有此事。”
“你去擾我爹作甚?你官至吏部,人脈還不夠廣麼,怎還須動到嶽家頭上。”婠姐兒與他隔著圓桌,她並沒有坐下。
趙千凜啜了一口茶,歎道:“還是你這兒的茶好。”他站了起身,給婠姐兒斟了一杯,推至其麵前,示意她喝。
婠姐兒從袖中取出一張帕子,包著茶杯,眼睛牢牢地盯著滿滿一杯的清清茶色。
趙千凜見其取出帕子,實在多餘地很,心裡有些不爽,接著就道:“畢竟也是一家人……”
怎知話才說了半句,潑麵而來的茶水來得毫無防備,他話頭被噎滯,滿麵茶水,眼睛都睜不開。
江婠潑他?甚大家閨秀,潑婦!
他伸了掌一把將眼周的水抹了去,“你竟敢潑我?”
婠姐兒站得遠些,笑了笑,“你不是說茶水好麼,那我便敬你一杯。”
他%e8%83%b8`前的衣裳被茶水暈濕成幾塊,鬢發微潤,抬眸就見婠姐兒笑得刺眼。
他咬牙點頭,恨恨道:“好啊,三年前你便敢拿木匣子砸我,現在又潑茶上臉,我看你是舒散日子過膩了……”
婠姐兒聽了更是大笑不止,“你這算甚個東西,也有臉並稱一家人。舒散日子?這與你何乾,你莫不是以為一切都是你給的罷?”
他怒目圓瞪,站了起身,握了拳砸在桌上。
婠姐兒無情地譏諷道:“清醒些罷!這紫檀雲紋圓桌你可賠不起。”
趙千凜怒火中燒,大吼一聲:“江婠!”
小廝遞了消息給眼觀鼻、鼻觀心的執月,執月心喜,不顧趙千凜的怒意,立時同婠姐兒稟告。
“夫人!江府來人了!”執月喜上眉梢,眼睛亮亮,眼底滿是希冀。
婠姐兒蹙了眉,踩著小步子走出屋外,步履不停,前去迎接,口裡還疑惑道:“怎還來人了。”
趙千凜跟在其後而出,方才的怒好似一瞬就消散了,他蔑笑出聲:“他們來給你撐腰了。”
婠姐兒可不想跟他走得太近,這人變臉變得如此快,她瞥了一眼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