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就取過另一塊,立時將藤蘿餅塞到她口中,“是是是,夠嚇人的了。”
關越卿吃了一口,就捂著嘴,搖了頭輕輕地笑了起來。
江嫵自是憂關越卿的,畢竟懷著身孕,人就容易想偏了去,因此她往後隔三差五就遞帖子上門拜訪,找關越卿談事情進展。
但恰逢毒月至,她待到了六月才被允出門見關越卿。
怎知這日,恰好就遇著了從關越卿屋裡出來的佟冬溫。
她心裡對佟家之人皆無好感。
外頭將佟姨娘之事傳得沸沸揚揚,皆拿大秦氏來笑話,她每逢聽一次,就氣憤一回。春日宴上尤其多家夫人暗暗指點,語氣頗為不屑。
可大秦氏分明才是被奪夫之人,她未做錯甚,可偏偏眾人卻笑話她。
如姐兒也曾私下瞧瞧同她探討過,覺著那些夫人不過是嫉妒大秦氏曾經的一雙人,就趁大秦氏落井,再下石踩上一腳,以平前妒。
況還有秦氏在府中為大秦氏說話,她早早也知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自是瞧不上佟姨娘。
此番又有佟冬溫妨礙關越卿,便更不用說……
江嫵一進門,就見關越卿一臉疲色。
她連忙走近,開口問道,“你怎了這是?”
關越卿搖頭打算坐在杌凳上,江嫵就過來扶,“去羅漢床靠一靠,歇會兒。”
關越卿聽見江嫵語氣中的不容置喙,便由著她扶著起身,坐上羅漢床。
關越卿無奈道:“肚皮倒不見得鼓,就身子總覺得累。”
江嫵就道:“你累就歇著,怎還讓佟冬溫來擾你。”
“累不累倒在其次,正因著她來,我倒是想到一計。”
“甚計?”
“佟冬溫現已十五,也該說親了,總留在定國公府算甚?我今日便是旁敲側擊了一番,她竟表現出有意,遂我想,便趁他們還未作出甚事來,早日替佟冬溫說親……”
江嫵很是疑惑,“佟冬溫有意?那她跟陳伯瞬究竟是怎的一回事?”
江嫵見關越卿搖了搖頭,便又囑咐一句:“說親做媒的,你就莫管了,找個機會同老太太說一說,再將此事推出去,省得到時候有甚事,她要賴你身上。”
關越卿道:“我曉得。”
等江嫵走後,關越卿便去了大秦氏屋裡。
“卿兒,你怎來了……”大秦氏許久不做針線活了,想著給關越卿腹中的孫兒做一件抱被,又重新拾起了繡針。
這會看見關越卿進了屋,才將針線籮子放了一旁。
“娘,你就坐著罷,彆起身了,莎葉扶著我呢。”
大秦氏聽了便不再起,看著關越卿過來,她便又道:“又甚事你讓丫鬟來說一聲就是,又不須你挺著肚子親自來。”
關越卿坐在炕沿,大秦氏便讓人扶她倚著旁邊的靠背。
關越卿感激地望著大秦氏,這才道:“娘,我來是有話要同您商量的。”
大秦氏有些詫異,旋即便點點頭,示意其繼續往下說。
關越卿便道:“娘,那佟冬溫已及笄,我瞧著確實不適合再待在府中,今日她來與我閒談,言談中有意讓我幫其尋戶好人家……”
大秦氏嗤笑出聲:“她倒是會想……”
“我自不敢攬事上身,明日便幫她去同老太太說,您覺著如何?”關越卿看著大秦氏,語氣誠懇。
大秦氏一聽便知其意,原來關越卿此番前來,是來表忠心來著。
明日關越卿要去故葵居同老太太提此事,若不先與她稟一聲,就有瞞了她一頭之嫌。
她欣慰地笑了笑,“此事自是歸老太太管。”
話鋒一轉,就對準了陳老太太,譏諷道:“一個及笄的姑娘又要留在府中,我不趁早提一提這老太太,她怕是又要怪定國公府蹉跎佟家的好姑娘了……”
關越卿知大秦氏所指何人,便不好多說,就低眉順眼地在一旁聽著。
大秦氏見關越卿守規矩聽話的模樣,心下就一軟。
她自從成了陳家的媳婦以來,就沒得過陳老太太的甚好言好語,規矩繁多,日子難熬得很。等她成了婆婆,也知被為難的不好過,便也不想學陳老太太那副磋磨兒媳婦的模樣。
她伸了手,輕輕地拍了拍關越卿的手背,語帶溫柔與疼惜,“此事你也莫多操心了,娘幫著辦,我就不信她們顧家、佟家還尋不出個好人家,非得將主意打到你關家的頭上不成……”
☆、兩端猶疑
關越卿回了屋,目之所及,一眼就見著江嫵送來的糕點。方才去正院去得急,倒是往了給娘帶一份了,旋即她便讓莎葉代她走一趟。
莎葉提著食盒便出了門,因著無須顧著旁人,她便抄了小徑,以便儘早歸來。
蔥綠林道,道道繞繞,她也是走了許多回,才辨得其中的各道所向。
輕風打木林間送來清意,她聽著風聲葉聲,頓覺清爽無比。可等她細細一聽,颯颯聲中夾了女子言語聲,從某處傳來。
莎葉不想多事,提著步子就要離開,怎知卻聽見女子急急喝止:“世子爺!”
她心慌得厲害,連忙停下。
正如她所想,一道熟悉的嗓音隨後就響起。
“怎了?”正是陳伯瞬。
“我們不過偶然相遇,又並未做見不得人的事,你何須急急離去。”莎葉早一聽就知是佟冬溫。
“二姑娘,男女有彆,理當避嫌。”
隻聽見佟冬溫自嘲地笑了笑,隨後便又有離去的腳步聲傳來。
“我要嫁人了。”隻聞佟冬溫一話撂下,那步子聲就頓了下來,良久,莎葉才聽聞陳伯瞬啟聲艱難道:“這般快?”
莎葉心咯噔一響,一時就為關越卿著急起來。
離得遠些的步子又返了回來,莎葉氣得直捏衣角。
“哪兒快了。”佟冬溫轉了身,隻留窈窕背影給陳伯瞬。
陳伯瞬有些失落地道:“既是如此,那便好,祖母為你選的人家,定不會有差的。”
佟冬溫搖搖頭,伸了手摩挲著跟前的一片綠葉子,“不是祖母,是世子夫人。”
陳伯瞬聽得滿臉困惑,“你說甚?”
佟冬溫倔強又清麗的臉轉了回來,上頭還猶存了一絲委屈,“今日我去探世子夫人,她貿貿然便提及此事,我實已及笄,無話反駁,她便提議幫我尋一門好親,盛情難卻,我也隻得硬著頭皮應了。”
“怎這般胡鬨!”陳伯瞬聽後,便開始疑心關越卿對他與佟冬溫是否已有所察,又感其管得太寬。
“世子夫人也是一番好意,縱使我再不舍得離開定國公府,我也不能久留於此……”佟冬溫低垂了眸子,任由陳伯瞬打量。
“她還懷著身孕,哪能費精力去管你的婚事,現時不時機不妥,我回去便同她說!”
“世子爺……不是今日,也會有往後,我總是要嫁人的,再說了,以世子夫人的人脈,隻需替我提一嘴……”
佟冬溫一句一句地說關越卿好,陳伯瞬就認為是關越卿察覺了甚,要故意將佟冬溫弄出府去。
陳伯瞬打斷了佟冬溫的話,“你莫要再說了,一切我心裡有數。”
莎葉聽見佟冬溫噤了聲,安靜了良久,就聽聞陳伯瞬複而啟唇道:“我回去了。”
佟冬溫也不出聲相留,隻低垂著眸,淡淡地應一聲嗯。
隨後,莎葉便聽著兩方的步子聲分道而去,她猶豫了一瞬,便立時抄著小徑提著食盒趕回了關越卿屋裡。
等她將所聽到的句句都複述與關越卿,陳伯瞬也還未回。▲思▲兔▲網▲
他在路上被陳叔矚攔了下來,於湖邊閒談,就僅僅半個時辰,他原先的衝動勁兒被散了大半,等他回到院裡,見到關越卿,口裡的話說得也沒什麼底氣了。
關越卿坐在杌凳上,正小口地喝著小廚房端上來的赤棗野雞湯。
她做好陳伯瞬來質問她的準備了,可陳伯瞬遲疑了,他到一旁坐下,等關越卿喝完湯,他都沒想好要從何處挑出此事。
關越卿見狀,便也不再與他周旋,她決計先發製人,看他還有什麼可怪到她頭上的。
陳伯瞬四月時才行了加冠之禮,得字“首臾”。
關越卿在兩人相處時,便隻喊他字。
“首臾,明日你陪我去故葵居一趟罷。”
陳伯瞬抬頭望去,隻見關越卿走到羅漢床旁,翻看著一件件小兒衣裳。
他疑惑問道:“今日才去過,祖母知你一番孝心,特讓你不須奔波前去請安,你有何事,讓我去說也一樣。”
“今日佟二姑娘送了些小兒的衣裳來,我瞧著這針指活計做得甚好,一時便同她聊了起來。這才知她今年已及笄,還未說人家呢,她個姑娘家害羞,不好同祖母說,我既收了她的禮,自要幫她去同祖母說一說。”
這跟佟冬溫說的不一樣啊?可關越卿這邊又有必要騙他麼?
他被兩方的說辭搞得一團亂,強按下心頭糟亂,耐著性子問:“是她讓你幫著同祖母說?”
分明佟冬溫說的是關越卿幫她說戶好人家……
關越卿勾唇淺笑,陳伯瞬未見過其露出這般神情,好似須臾間發現了彆樣的關越卿。
隻聽她輕輕地笑道:“自是如此,不然呢?”
言罷她就轉過身子,視線分毫不差地對上陳伯瞬疑惑又混亂的眸子。
他覺著她是知了,知他與佟冬溫,知他這番來的目的。
她的眼眸中清澈,但卻不是懵懂不知世事的清,而是將世事看得通透的澈。
她說不然呢?不然她為了甚,為了趕走佟冬溫嗎……
可他本就不該讓佟冬溫橫隔在他們夫妻之間。
陳伯瞬語噎,“我……”
關越卿輕瞥一眼他的鞋麵,上麵沾了細碎枯草,她嘲道:“你怎了?明日可是有事?”
關越卿再也擺不出新婚燕爾的小嬌妻模樣來了,她當初都是真情實意的,但當聽莎葉道出兩人林中密語後,她不想再在他身上放任何心思了。
陳伯瞬在她們中,兩端猶疑,這點可不像陳自應。
他不願傷關越卿,也不願見佟冬溫委屈,可他卻不知,舉棋不定,這才最傷人。
陳伯瞬沿著她的視線往下看,立時就心虛不已,他這般跟自己爹爹又有何差彆,他即便甚都沒做,卻也相當於甚都做了。
“明日無事。”他思及娘親,又望了望小腹微鼓的關越卿,愈發愧疚,“用過早膳再去罷?”
關越卿嗯了一聲,便取過一本江嫵帶來的話本,倚在羅漢床看了起來。
關越卿一句未說他與佟冬溫,但他明了關越卿已然知曉,不僅知,還因他的懸而不決,自己出手,將佟冬溫往其本該行的道路上推。
她能做到最大的包容,便是不揭穿。
陳伯瞬明曉其意,倒覺著羞愧不已,他喉中似堵了千言萬語,他想解釋,可關越卿卻好似不需要,連明確提的意思都沒有,就將此事抹平了